第51章 · ?
馬車寬大華貴, 底下的墊子柔軟,是上等的綢緞縫制,坐着很舒适,手指微微觸碰到, 一片光滑。
車內散發着冷淡的香味, 一絲一縷在鼻尖萦繞, 她知道, 那是他身上的味道。離得近時,她聞到過,很舒适。
食盒放在腳邊, 她不安坐着, 眼神慌亂無處安放,只好低頭垂眼,盯着自己腳尖看。素淨的手指絞在一起, 稍稍用力,指腹便留下自己的指甲印。
心跳的厲害, 撲通撲通, 就要到了嗓子眼。她咬咬唇, 深吸一下,又松開,唇色更紅。
氣氛沉默了許久,逐漸透着壓抑,讓她喘不過氣起來。
孟采悄悄擡頭, 餘光瞥了他一眼,觸及他探究地目光又迅速收回, 不安的情緒多了幾分。
她其實想問,你餓不餓?可要吃東西?
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不想聽到他拒絕。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相對而坐,愣是一句話沒說。
她在等,他也在等。
直到馬車緩慢停下,外頭傳來林平的聲音,才打破壓抑的沉默。
“世子,到了。”林平貼着簾子,心生疑惑,怎?一點聲音都沒有,太安靜了,不正常。
沈翼盯了她一路,眼眸發酸,下車前看了她一眼,平靜道:“下朝後再同姑娘說清楚。”
孟采點頭,想跟着下去,卻被林平阻止,“世子的意思是讓姑娘在這等着。”
“嗯。”
她擡眸,望着紅牆綠瓦下的背影,一陣恍惚。不管是侯府還是皇宮,都是和她不相幹的地方,可卻是沈翼生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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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很喜歡吧!
孟采咬唇,又鑽進了馬車,安靜等着他。
此時車簾打開,她能看見步伐匆匆上朝的人,別人自然也能瞧見她。好些個大人伸長了脖頸去看她,而後湊在一起議論紛紛。
猜測她和沈翼的關系,那些審視的目光讓她不自在,縮着脖子往裏靠。
林平見狀,躍上了馬車,稍微擋住她,這才免了那些人的目光。他瞅瞅她,不敢怠慢,可又忍不住心裏的好奇,遲疑問道:“姑娘和我們世子很熟?”
他問得很委婉,孟采還是聽出了他的意思,她不想回他,因為張阿樹嚴肅叮囑過她,別再亂說話,免得沈翼誤會她。
遂以,她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
孟采搖頭不語,反而問起林平來,“聽說他失蹤了半年是嗎?那他提起過嗎?”
林平笑着搖頭,凝視她,眸色正了正,“姑娘這?問是何意?”
“沒事。”
她瞧見林平的臉色變了,立刻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食盒,又看看林平。而後從裏面拿出一碟瓊葉糕,放在他面前。
…
沈翼上朝心不在焉,下朝也是匆匆離去,垂着眉眼朝前走,身後人連喊了幾聲,他才聽見。
俊逸的眉皺起,不耐轉身,“二皇子。”
李慎掃他一眼,問:“方才上朝就見你心事重重,發生了何事?”
想着宮外有人等着,他便急着将李慎打發了,“無事,不過是想着送郡主什?賀禮?”
“嗯。”李慎滿意點頭,面色溫和,“有心了,你送的淑怡定會喜歡。”
什?賀禮不賀禮,只是他的借口,他只想着趕緊回去而已。
沈翼點頭笑笑,就當他說的話是真的,拱手道:“先走了。”
“去吧,不耽擱你時間。”
他轉身走得飛快,到宮門口看見馬車時,腳步不自覺一頓,神色複雜。
身旁同僚向他揮手道別,他勉強笑着,應付幾下了事。
日光比清晨強烈,馬車也被曬得熱乎,坐在裏頭的孟采出了細細的汗,身上開始黏答答地,有些難受。
她扭了扭肩膀,然後一擡眸,就撞進冷漠疏離的漆黑眸子裏,那裏頭是她不熟悉的冷淡。眼底映着她訝異慌亂的身影。
孟采扭開眼,連忙坐正,待他上來後又往旁邊挪了挪,離他遠些。沈翼盯着她的動作,一言不發。
馬車走得很慢,不似平時的速度,像是故意的。
須臾,忍了一早上的沈翼終于開口,“姑娘來京城多久了?”
孟采就知道,他肯定要問個仔細的,“一個多月。”
不知他信了沒有,總之沈翼是接着問她,跟審犯人一樣,“姑娘那日說你是我夫人?”他笑着,目光淩厲。
孟采抿唇不語,垂在身側的手指扣着底下的軟墊,摳扁了一小塊,自己不知。她沒回沈翼的話,只是沉默。
安靜了好一會,也沒聽見她吭一聲。沈翼微嘆,換了個姿勢靠着,“從哪來?來京城做什??”
“找你。”
聞言,沈翼一下笑出了聲,這次回得倒是快。他掀起眼皮,笑意收斂,饒有興致的看着她。編,看她怎?編。
孟采咬咬牙,不讓他一個一個問,自己把該說的都說了。說完,盯着他看,眸子亮晶晶的,無辜澄澈。
她問:“還有要問的嗎?”
沈翼搖頭,她說了許多,但是對于那日說成親的事,愣是沒提,其中定有蹊跷。而且,她說的這些,誰知真假。沈翼眯着眼,凝視她,良久沒說話。
孟采瞥了眼食盒,猶豫半響,說:“我做了點瓊葉糕。”
她拿出來,剛放到他身旁,就聽見林平喊道:“世子,到了。”
“嗯。”沈翼睨了眼糕點,沒打算收,他擡擡手,道:“孟姑娘,別整這些把戲,方才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沒有,都是真的。”
沈翼起身,明明笑着,可她卻感到一絲涼意,“你說你是寧鄉縣來的,我怎?覺得,你是苗疆來的?”
不然,他怎?跟中蠱似的?
孟采臉色微變,清亮地眸子暗了暗,慌忙搖頭,“什?苗疆?我沒去過。”
“哼。”他往前靠靠,挺拔的身影籠罩她,寬大的馬車瞬間顯得狹小,連他的氣息也濃郁些。
孟采緊張的顫抖,心一慌,下意識的攥住他的衣袖,擡眼與他對視。
靠的太近,她的馨香如此清晰,讓他心底一動,迅速挪開,面上稍稍掩飾後,冷靜道:“我自會派人去查,孟姑娘回去吧,別再來了。”
話音落,他便下了馬車,留下她一個在馬車上。
林平幹站着沒說話,等着她自己下來。孟采咬咬唇,忍着淚沒落下,慢慢收拾了食盒,拎着下來。
她失魂落魄的低頭走,走了幾步又停下,将食盒給了林平,“你吃吧。”
方才他吃得挺歡,應該是喜歡,反正她吃不下,就給了他。
林平沒接,撓着頭沒看明白怎?回事。食盒孤零零的放在地上,人卻已走遠。
他瞅了眼,還是拎着進了府。
沈翼換了衣裳,悠閑喝茶,擡眼瞧見了食盒,冷哼了聲,“你倒好。”
“那姑娘就走了,這不是,世子,可要嘗嘗,還挺好吃。”
林平殷勤走過去,面上又是那副嬉皮笑臉,“我吃了,沒毒。”
他翻個白眼,杯盞重重放在桌面上,光聽聲音都知道有人不悅。林平收回了手,拎着食盒轉身出去。
不過幾息,又被人叫住,“林平,去辦件事。”
林平立馬回身,“世子請說。”
“找個可靠的人去查查,那姑娘到底是哪來的?”
“是方才那位姑娘?”
沈翼瞥向他,眼神透着不耐和冷意,“還有哪個姑娘?”至今為止,只有她敢說那些話,說是他沈翼的夫人。
真是不怕死。
“是是。”
林平跑得飛快,一刻也不敢耽誤。
…
袅袅炊煙,飄散在半空,院中的石榴樹随風搖曳,花蕾火紅妖豔。樹下一對璧人相對而坐,目視對方。
桌面上放着一碟糕點,聞着味是香,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女子捏着一塊糕點,咬了一口,随即皺眉,咽了下去。
“好吃嗎?”旁邊公子問,“是糖放多了?”
“不是。”
那公子跟着擰起眉,小心翼翼問,“糖放少了。”
女子苦着臉搖頭,笑道:“放錯了,你放的是鹽,哈哈。”
“是嗎?”他拿了一塊放進自己嘴裏,鹹味遍布口腔,本該香甜的味道,此刻吃出來不倫不類的,難吃得緊。
“別吃了。”
女子開懷大笑,彎起的眼睛像月亮,明亮漂亮,“以後我做給你吃。”
“好。”
笑聲在繼續,可是畫面一轉,來到了伴晚,破舊的桌上放了一盤紅燒魚,香飄四溢。一條大黑狗飛快跑進來,叼了魚就跑。
女子從屋內追出來,焦急大喊:“大黑,大黑,回來。”
“大黑又把魚叼走了。”她朝竈邊的人喊了聲,氣得臉色緋紅,“以後不吃魚了。”
男子沒說話,轉頭看了眼自己去河邊摸的魚,還在曬得魚幹。
起身道:“那些魚幹只能送人了。”
“阿冬哥…”
女子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帶着嬌嗔的意味,久久不散。
…
沈翼猛然驚醒,從軟塌上坐起,還未從震驚中回神,便看見林平推門而入,“世子。”
他擦擦額頭的汗,對方才的夢感到詫異,又是她,又是她,兩次都是她。昨日才見過孟采,今日又夢見,顯然不是偶然。
沈翼稍稍緩神,問林平:“昨日她送的糕點呢?”
“扔了。”
“撿回來。”他毫不猶豫道。
林平張着嘴,面色為難,随後說了實話,“回世子,我吃了。”
“啧。”沈翼下了軟塌,綢衫貼在背上,挺括的背脊若隐若現,“去找條黑狗來。”
“是。”林平哆嗦,慶幸他沒追究,不然有的受。聽他的吩咐,趕忙去找夠。
還未跨出房門,又聽沈翼道:“讓查她的人回來,直接去寧鄉縣。”
“世子的意思是,不去苗疆了?”
活了這?多年,直到此刻,沈翼才覺得,自己竟有不開竅的時候,“不去,去寧鄉縣。”
她不是說從寧鄉縣來嘛,最好沒騙他。
沈翼端起過夜的涼茶,一口喝完,“怎?還不去?”
“是是,這就去。”
林平跑得很快,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他心裏納悶了,今日世子太不正常了,當差還是小心點,免得引火上身,自己倒了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