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風卷起的樹葉打着旋落在她腳邊。妃色的襦裙搖曳,碰到他的外袍,纏繞一瞬又快速分開。
沈翼半眯着眸子上下打量她,神色從容, 眼神茫然, 像看陌生人一樣凝睇她。
少女身姿纖細柔弱, 腰肢細的能一只手攬過, 她的肌膚白嫩滑膩,細小的絨毛都能瞧清楚。抓着他的那只手他方才瞥了眼,嬌小秀美, 握成的拳頭也是小的可愛。
視線上移落在她的臉頰上, 淚痕劃過,楚楚可憐。那雙眼是他沒見過的純淨明亮,看向他的眼神從欣喜若狂轉為僵硬落寞。蒼白的唇上, 那抹血絲尤為顯眼。
沈翼心底一動,好一個我見猶憐的女子, 只是…
他禮貌笑笑, 放肆打量的目光稍稍收斂, 揚起眉梢,緩慢道:“我尚未娶妻,想來姑娘認錯了。”
孟采聽着熟悉的聲音,連連搖頭。她沒認錯,怎會認錯, 她是最熟悉不過的,就是孟冬, 是她夫君。
可是他的神情,為什麽那麽陌生, 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心口忽然劇痛,郁結的情緒堵在胸口,無法散去,秀氣的眉頭驟然擰起,哽咽道:“不,不是,我,是…”青青,不記得了嗎?
是真不記得了?
心口堵得喘不過氣來,臉色比方才更白,随時會倒下。想說的話也因為傷心而說不出口。
少傾,張阿樹上前來,興奮的神色已然變了,高聲質問他,“孟冬,你怎麽回事?青青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知道嗎?”
“你怎麽能說出這番話來。”張阿樹對他說話一貫是不客氣的,眼下又因他冷淡說不認識,語調難免要重些。
他擋在孟采身前,準備跟沈翼說道說道,可惜沒等他開口,一旁看戲的蘇嚴挺身而出,嬉皮笑臉道:“沈翼,威北侯府世子,确實沒有娶妻。”
蘇嚴微微側身,看着見過兩次的姑娘,好意提醒,“姑娘,投懷送抱就免了,會惹禍上身的。”原以為是個妙人,不想,呵呵,蘇嚴嘲笑。
她愣住原地,瞳孔睜大,後面一句說的什麽她沒聽清,她的思緒還停留在蘇嚴說的那句,說他是威北侯府世子,沈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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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侯府嗎?很大,很富貴的侯府?她去過的侯府。
那麽,幾次看見的身影就是他了。
孟采酸澀,盛夏的季節腳底居然泛起涼意,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他真的是高門大戶的公子,金尊玉貴般的人。所以,他要忘記過去,忘記她,忘記一切。
想到這,她的心更痛,偏偏她倔強,強忍着淚水和不适,抽噎道:“我們,成親了,拜過天地。”
她捂着胸口,覺得很悶,很沉重,快要堅持不住了。
一陣沉默,氣氛凝重。
張阿樹怔了怔,眸光來回轉,欲言又止。而蘇嚴,幹脆側身,不管這事,橫豎他提醒過,可這姑娘卻要一意孤行,那就讓她吃?苦頭。
沈翼最後一絲笑意也沒了,冷眼盯着她,将她當成了別有用心的女子。他挪動腳步,不耐道:“姑娘還是換個人騙。”他冷哼聲,拂袖而去。
眼見他要走,孟采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下攥緊了他的手,紅着眼眶,暈着的水霧模糊了他的影子,可她無暇顧及,只想讓他留下。
孟采低聲祈求,語調又綿又軟,聽着耳朵都麻,“別走。”
油膩地味道鑽進他的鼻尖,讓沈翼嫌惡地皺起眉頭,垂眼去看她的手。潔白外袍已然有了髒污,壞了整潔。
他擡眸,眉頭擰得更深,毫不留情地抽回自己的手,不忘警告她,“姑娘若是再糾纏,便要吃苦頭了。”
“哼。”
她的手垂在半空,尴尬又無奈,最後只能無力垂與身側。孟采睨着他冷漠無情地面龐,咬着自己的唇,止住哭泣。
他的身影毫無留戀的離開,步子極快,迫不及待的遠離她。好像她真的是個滿嘴謊言的騙子。
可是,她沒騙人,都是真的。
“他忘記我了。”她喃喃自語,明明才半年多時間,這麽容易忘記一個人嗎?
孟采滿眼落寞,神情黯然,他終究是抛下她了。
轟隆轟隆,響了兩聲巨雷,天空更陰沉了,宛如黑夜般,街頭空蕩蕩,只有兩人停留原地。
張阿樹目睹一切,情緒複雜,眼下不知如何安慰。須臾,他嘆息,冷靜道:“要下雨了,咱們先回去,再想辦法,總歸知道他在哪不是。”
比起之前的無頭蒼蠅,現在總有方向。
她依舊沒動,垂着腦袋,雙眼無神。
張阿樹煩躁地摸摸後腦勺,一張臉緊皺在一起,“要我說,直接去侯府找,省得麻煩。”
孟采眼睫微動,聞言猛然擡眸,抹了一把淚,“對,我去找他。”話音落,她徑直朝前走。
“等等。”張阿樹不過是戲言,都要下雨了,不急這一會,他就是說說而已,哪知她當真了。
他拉住孟采,又不讓她去,“改日再去,今日就罷了,下雨。”
孟采紅着眼望天,思慮片刻後,回他:“嗯。”
…
憋了一上午的雨終究是下了,嘩啦啦,跟珠子似的落在地面上,不消片刻,便起了一層朦胧霧氣,緩緩升至半空,将簡單的石板路萦繞的跟仙境般,美不勝收。
侯府門前的獅子被煙霧環繞,遠遠看去,真有幾分騰雲的錯覺。
張阿樹無暇欣賞,只是懊惱自己怎麽沒拉住她,下着大雨還是讓她跑來了。本來都走到半道了,也不知孟采怎麽想的,居然真跑來侯府門口。
寧願淋着雨也拉不走,愁壞了他。
張阿樹伸手擋擋,可也擋不住傾盆大雨,“咱們回吧,別生病了。”
她搖頭,淋濕的衣裳貼在身上,曲線玲珑,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紮進軟肉裏,留下指甲印。
她沒看張阿樹一眼,目光直直盯着府門看,一邊喃喃低語,“他在裏面,他在裏面。”
直到此刻,孟采還記得他說過的話,他曾說,若是他回家了,定會和她一起。
如今,都變了。
他在裏面,而她,被擋在高門大院外,天壤之別。
這就是他選擇将她當陌生人的原因嗎?
孟采轉身,又不舍地往後看一眼。雨水打在身上,涼意襲遍全身,孟采渾身顫抖不止,她往後踉跄兩步,眼前犯暈。
“怎麽了?走走,回去回去。”
“沒事。”
張阿樹扶着她,才走了一步,她便眼前一黑,倒在雨中,不省人事。
“青青…”
…
盛夏的雨去得快,一個時辰不到,雨就停了。
院子安靜,花朵經過雨水的澆灌越發嬌豔,蔥綠的樹葉上滴着剔透雨珠,空氣聞着都舒暢些。
廊下的屋檐滴下雨水,正好落在林平後頸處,有絲冰涼,他縮縮脖子,伸手抹掉。
不多時,林平敲響了房門,“世子,姜湯來了。”
沈翼回來時淋了些雨,林平怕得風寒,趕忙讓小廚房煮了姜湯來。
“進來。”
沈翼換了身衣裳,先前的那一件被他扔在一旁,“把衣裳扔了。”
“哦。”林平看了眼,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他吹吹姜湯,問他。
林平笑得尴尬,既然主子問了,他自然要回,“夏日的衣裳不多了,改明要多做幾身。”
侯府的世子居然缺衣裳,說出去誰信。
沈翼手一頓,擡頭望他,“我沒衣裳了?”
“嗯?”林平閉上嘴,不敢回他。
總不能說,你夜晚那啥了,衣裳扔了,現在淋雨了又扔,衣裳再多也沒了。再說,衣鋪的掌櫃來了,您還将人打發走呢!
想到這,林平撇撇嘴,敢怒不敢言,機靈的眸子四處轉,就是不說話。
沈翼漫不經心地敲敲桌面,一下一下,敲得他心慌,趕忙回話,“就是沒幾件了,要去衣鋪買幾身。”
“知道了。”他不耐地垂下眼,然後擡擡頭,讓他出去。
屋內安靜,他不禁想起方才那位姑娘,聽蘇嚴說他見過幾次,他倒是沒印象。
他搖頭冷笑,瞧她的眼神,很是純潔無辜,可是做的事,卻和那些別有心思的女子一樣,想進侯府的門罷了。
沈翼不願再想,起身去了書房。
夜晚,屋內昏暗,燈火搖曳,軟塌的帷幔放下,擋住裏頭的一切。
呼吸均勻,定是睡的極好,只是過了片刻,有輕微的低吟聲傳出,似痛苦似愉悅。
沈翼自從回來後,夜深人靜總會頭疼片刻,只是今晚似乎嚴重些,更疼了。
他擰起眉,又夢了,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床榻,不同的是,夢中的人。以往,夢中是看不清女子的臉,可今日,那女子的樣貌姿态他看得一清二楚。
入眼便是一片白,細小的粉?尤其顯眼,他不禁多看了兩眼。上半身微微拱起,朱唇在他耳畔低喚,像只小貓似的,又嬌又軟,人都酥麻了。
那雙小巧的手緊緊攀住他的肩膀,在他身上留下淺淺的印子,眼圈通紅,暈着水汽,一遍一遍的喚他:“夫君,夫君…”
他不聽,依舊我行我素,惹得女子嬌聲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