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
孟采又病倒了, 大夫說是傷心過度,開了幾貼藥給她,讓她好好休息,便走了。
她躺在榻上沒法煎藥, 如今孟冬也不在了, 她無人可依。好在她有如親人般的鄰居, 李慧蓮。
一睜眼, 她就看見李慧蓮坐在她身旁,皺着一張臉,面露擔憂, 唉聲嘆氣, 凝重地神情是真的擔心她。
李慧蓮微微側頭,看見她醒來,扯開一抹笑意, “醒啦,好些沒?”說着扶她坐起來。
孟采搖頭, 臉色依舊蒼白, 唇上幹裂的起皮, 扯不開唇說話,她望向窗外,明亮的光線照在臉頰,顯得整個人更加脆弱。
美目暗淡無光,思緒飄忽, 伸出的手指都無力。她又想起朱泰說的話,他說, 孟冬再也沒回來,找不到了。
考生裏沒有孟冬的名字, 他沒去。
他沒回來,那她以後還能見到嗎?
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孟采的心像刀絞了一樣難受,痛得不能呼吸,茫然地眸子氤氲水汽,沾濕了長長的眼睫。偏她又倔強地忍着,不讓淚水流下來,瞧着楚楚可憐。
咯吱一聲,木門被打開,張阿樹端着一碗藥進來,走到榻邊,“青青,把藥喝了,身子要緊。”
她眨下眼,回過神來,睨着他,那碗藥黑乎乎的冒着熱氣,聞着味都難受,更別說喝了。她是真不想喝,這是心病,并非喝藥就能好的。
孟采斂起眼,搖頭回道:“我喝不下。”
李慧蓮招招手,将藥接了過來,兩人一并坐在她身旁,開導她,“朱公子只說沒找到他,又不是說以後都找不到,擔心是正常,可也不必太杞人憂天,胡思亂想。”
她吹吹藥,勺子在碗裏攪了幾下,讓藥涼的更快些。李慧蓮畢竟是長輩,經歷的事多,沉得住氣,她說的話,孟采還是會信,會聽的。
“依我看,孟冬此番是遇上事了,來不及通知朱公子,要麽就還有一種可能。”
她動作一頓,神色嚴肅,沒說下去。孟采盯着她,略微急了,問:“什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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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樹也催促他,想知道還有什麽可能,讓孟冬抛下一切,沒有音信。
李慧蓮沉思良久,面色凝重,遲疑道:“你們說,他是不是想起來以前的事,回家了?”她也是猜測,不确定是不是,如果是那樣也好,至少人也危險。
孟采雙眸微睜,茅塞頓開,臉上地光彩亮了些,血色比方才也好看。如果真像李慧蓮說的那樣,豈不是好事。
光彩逐漸消失,她還有疑慮,“如果他真回家了,那他為什麽不說一聲?”
“肯定被絆住了腳呗。”李慧蓮說的肯定。
如此一想,好像真有這種可能。
屋內沉默靜谧,只聽見呼呼而過的微風,和鳥兒的叫聲。
藥涼了,此刻喝正好,李慧蓮心中嘆息,又将藥遞了過去,“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別等人回來,你身子垮了,把藥喝了。”
孟采點頭,覺得有理,她拿過碗,低頭看了眼,眼角的淚正好墜落在碗中,濺起漣漪,她仰頭,一口喝完。
喝了藥,李慧蓮放心了,勸她的話總歸是能聽進去,有念想總比沒念想好,人要是沒了念想,可怎麽辦?
拿着碗出門,李慧蓮對張阿樹招手,示意他出去,讓孟采好好歇息。張阿樹反應慢一拍,過了幾息才明白過來。
他輕手輕腳,生怕動靜太大吵到了她。
兩人一同出去,剛走到門口,猛然聽見她道:“我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裏,遇上何事,她都要去找。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必須去。
張阿樹和李慧蓮同時轉頭,面色詫異,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确定地又問了一遍。
孟采咬咬唇,目光堅定,眼角的淚痕未幹,她擡手擦了擦,颦眉重複遍,“我要去京城找他。”
兩人對視一眼,半響沒說話。
張阿樹吸吸鼻子,擔憂她,“認真的,要去京城找孟冬?”
“對,我要去。”
不去,她的心難安,會念念不忘,不如去一趟,不管結果如何,至少沒遺憾。
張阿樹垂頭思慮片刻,随後擡頭,下定決心,嚴肅認真道:“好,我陪你去。”
她擡眸,沒吭聲,驚訝地眸子從他身上移向李慧蓮,只見她震驚片刻,又恢複平靜,垂下的眼稍顯無奈,而後一言不發,走出屋內。
孟采眨眨眼,盯着張阿樹,勸他,“不用,我自己去,李嬸需要人照顧,你走了,她怎麽辦?”
看李慧蓮方才的神情,多麽不舍和落寞,即便是這樣,她也沒說話。
她不能為了自己,讓李慧蓮心裏難受。
“京城那麽遠,你一人我怎麽放心,孟冬走的時候還讓我照顧你呢,行了,別說了,我會跟母親說。”
說完他就出了門,也不管孟采答不答應。
她不知道張阿樹是如何跟李慧蓮說的,總之,她是同意了,沒過一會就來找她。
沒有傷心和難過,反而是來開解她的,讓她別有心理負擔,“他跟去也好,路上有個照應,說實話,你自己去,我也不放心,現在好了,不用擔心什麽。”
“這個小地方,能有什麽見識,我知道,阿樹早就想去京城看看了,正好,這次就讓他去,了他心願。”
李慧蓮望着院子外,溫和淺笑,眼神向往,她心裏,也想去看看京都的繁華吧!
她喉嚨哽咽,感激地說不出話來,緩了好半會才平複情緒,“李嬸,謝謝您!”
除了這一句,她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言語來表達。孟采扯着衣擺,若有所思。
既然決定去京城,那她得弄點銀子,盤纏不夠,如何能上京城。
她擡眼,打量幾眼這個院子,這是目前她唯一值錢的了,只是把房屋賣了,要對不起父母。
沒辦法,她沒其它能賣的了。
翌日。
她的身子好了些,也不再頭暈腦脹,她去找了張阿樹,把要辦的事跟他說了。
張阿樹很是驚訝,不同意她這麽辦,“你把房屋賣了,回來住哪?換一個。”
她搖頭,眉心沒舒展過,“只有這房子能賣,你幫我去問問,房子一賣,立刻上京。”
她的眼神透着不容商量,不管張阿樹說什麽,都不會改變主意。
張阿樹張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最終點頭,“行,我去幫你辦。”
孟采知道,賣了也沒幾個銀子,可上京需要,她只好忍痛賣了。等日後有了銀子,再買回來。
等了幾日,張阿樹也沒個消息,她心裏着急,忍不住跑去找他。
眼下因為張阿樹要陪她去京城,衙門的差事他不當了,所以孟采去了他家。
她去的時候,剛巧撞見出門的張阿樹,她輕笑,急切問:“阿樹哥,那事怎麽樣了?”
張阿樹點頭,想說又有點猶豫,“有人出銀子,可我怕你不同意。”
她側頭,問:“什麽意思?”
張阿樹無奈,豁出去了,“行,帶你去見見。”
孟采心裏困惑,還是跟着張阿樹去了,萬萬沒想到,要買她房子的人會是朱泰。
看見他的時候,她一下愣在原地,“朱公子,怎麽是你?”
朱泰收起了懶散笑意,正色道:“知曉你要上京,幫不上忙,聽說你要把房屋賣了,這我能幫忙,諾,這是買你房屋的銀子。”
孟采沒接,睨着鼓鼓的錢袋發愣,她知道朱泰是好意,可是這也太多了,她家的房屋不值這麽多銀子。
她抿抿唇,感激又無措,澄澈地眸子泛起水汽,擡頭看着他,“朱公子,謝謝你,可這,太多了。”
朱泰擺擺手,回她:“說來,孟冬的事我也有責任,可我脫不開身,只能在銀子上幫忙,此去希望能找到。”
“你也別擔心,房子我會好好看着。”
孟采不再推辭,接過了錢袋,她想,這份好意,日後要還的,“地契回去拿給你。”
“也好,我來保管。”朱泰一口答應,他知道,如果他不收下,孟采是不會安心的。
…
房子賣了,一切打點妥當,過了一日,孟采便收拾行李準備上京。
那日天氣極好,微風習習,她和張阿樹雇了一輛馬車去,李慧蓮和朱泰來送他們,送到了城外。
快離別時,朱泰給了她一幅畫,說道:“這是孟冬的畫像,我畫的,興許用得着。”
孟采笑着接過,打開看了眼,确實畫的很像,有了畫像,找人才好找,“謝謝,我收下了。”
她卷好,放進了包袱裏,扭頭看着李慧蓮,“李嬸,我們走了。”
“嗯,走吧走吧。”
她抹着淚,不舍得盯着張阿樹看,嘴唇張張合合,幾次說不出話來。
孟采在邊上瞧着,見狀走到一旁,讓她母子兩說會話,“阿樹哥,你陪李嬸聊聊。”
往日爽朗利落的人,今日格外沉默,那雙黑溜溜的眼睛低沉着,沒有往日的精神氣,他緊皺着眉,竟濕了眼眶。
後邊他跟李慧蓮說了什麽孟采不知道,只知道分開時,兩人的眼圈都是紅的,哽咽地說不出話。
馬蹄聲聲,車輪淺淺,她和張阿樹上了馬車,緩緩駛向前方。
身後人越來越小,慢慢消失在眼前,兩人才回頭。
五月初,她帶着孟冬的畫像,和他送的珠釵,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