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8章
意料之中的，當天晚上，陸骁在操場上的‘英雄救美’就傳遍了整個學校。
朋友圈和學校論壇都極為熱鬧，而作為事件主人公之一的那位女生，在放學後就編輯了一條長文，繪聲繪色地将當時所經歷的一切都用文字描繪了出來。
不得不說的是，那位女生的文筆相當不錯，各種細節描寫極為生動，縱使沒在場的同學讀完後也能有種身臨其境的代入感。
女孩本就陸骁芳心暗許，而操場上的挺身而出，事後的溫柔關懷，每一點都讓她越發對陸骁淪陷着迷。
言辭間滿是對他的感激，帶有濾鏡的敘述是主觀的，在她故事裏的陸骁被帶上了無限的光環，随着同學們的瘋狂轉載，在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裏就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次日，陸骁一到學校就被班主任給叫去了辦公室，本以為是商讨班級工作，可不料卻是受到了一番極為真誠且熱烈的關切。
關于那女生的所作所為，陸骁渾然不知。
昨日在操場上的出手相助不過是他維系人設的伎倆，就連那時所謂的關心都是假的，他一向很能演，在很小的時候就是如此。
事實也證明，他當時的行為是正确的，同學們的欽佩，老師的贊揚，他獲得了他想要的。
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利益。
那篇美名其曰為‘感謝信’的長文，陸骁事後也看了兩眼，視線略過那一個個形容詞，字裏行間的真摯溢于言表，只是不知為何，這樣感激涕零的話在他看來莫名顯得有些諷刺和虛僞。
陸骁不是不知道，那女生對自己應該是有那麽兩分情愫。
可她喜歡的，她愛慕的，她崇拜的，從來都不是那個真正的陸骁。
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
籃球場‘救人’一事沸騰了兩天才隐隐平息，在這期間，那位女生不是沒有抱着‘感謝’的由頭來找陸骁，但每一次都被陸骁以各種不容懷疑的借口委婉地拒絕。
三番四次後，就連孫宇航這傻大帽也察覺到了那女生的別有用心，于是待她又一次找上門來時，狠狠地替陸骁甩了一次臉色。
孫宇航有時總覺得，陸骁的性子過于軟了些，就像有些責任和義務本不該由他承擔，那些莫名其妙的糾纏他可以幹脆地拒絕，但許是性格溫柔的原因，以至于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麻煩纏身，愁地孫宇航時常會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周五那日正是陰天，層層烏雲擋住了太陽，氣溫也顯得不再那麽燥熱。
放學鈴一響，學校就開始變得極為熱鬧，但也很快趨于冷清。
學生們似乎極少對學校有過眷戀，直至要徹底離開的那一刻才會感到些許不舍，等幾年後走向社會才會開始感到一絲懷念。
安靜的練功房裏，陸骁面無表情地坐在鋼琴椅上，低頭看着眼前黑白交錯的琴鍵。
藝術大樓過于寂靜，就連夏日的蟬鳴都極少可聞，而這樣的靜是陸骁所偏愛的。
這世界大地讓人心慌，又擠地讓人壓抑，而他唯一能夠喘息的，也就只剩下這片刻的寧靜。
今日的學生工作不多，許是體諒到周三籃球場上發生的那件事，那些原先極為怠惰的同學也開始主動包攬一些瑣事。
約定的時間是四點半，而現在是四點二十五分。
突然間，一動不動的男孩擡起了左手，修長的手指落于白色琴鍵上，緩慢按下一個琴鍵，緊跟着又洩出一串毫無規律的和弦，是無譜的即興。
曾幾何時，陸骁對這黑白琴鍵抱有恨之入骨的厭，可到後來才發現，這樣的恨過于幼稚，他改變不了現狀，也無人能來拯救他。
不需要無謂的掙紮，也不必浪費多餘的情緒。
安靜的練功房，和弦聲逐漸變得越來越急促，透着一股歇斯底裏地吶喊，宛若洶湧的潮水，亦如黑雲間的閃電，隐隐透出的絕望和悲怆壓得人莫名透不過氣。
驀地，耳朵似乎是捕捉到了什麽聲音，男孩飛速跳躍的手指驟然一停，鋼琴聲也在剎那間停止，唯有餘音還在空中隐隐回旋。
左手懸在半空中，片刻後男孩微微蹙眉，随後緩緩下落。
陸骁起身走至窗邊，透明玻璃令他将樓下的一切盡收眼底。
大樹下，一男一女正隔着一米的距離面對面站着，男孩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兩頰泛着淡淡的紅暈，脊背極其僵直；而站在他對面的女孩則是顯得比較自然，纖細的身軀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裏，臉上的神情極為淡然，一雙水靈靈的貓眼平靜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像是已然料到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陸骁的視線落在那張清秀白淨的小臉上，随之又看向她高紮的馬尾。
她今天換了發繩，上面帶了兩朵淺粉色的蝴蝶結。
視線微深，陸骁擡手将緊閉的窗戶拉開一條縫，與此同時，那男孩因過于激動而顫抖的嗓音也鑽入了陸骁的耳朵——
“姜钰，你、你能給我個機會嗎？”
陸骁眉間的褶皺在此時深了些許。
猝不及防地撞見了一場無聊的表白，陸骁不用猜也知道，姜钰不會同意。
至少不會同意一個連表白都說不靈清的男生。
眼神暗了些許，分明是一場已知結局的鬧劇，可不知為何，陸骁卻依舊站在原地，腳步并未挪動，像是非要聽到那個和自己設想一樣的結果。
“抱歉，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打算。”姜钰的聲音不輕不重，輕靈的嗓音使她說着這般拒絕的話也不顯絲毫冷漠。
男生的表情在剎那間被失望所填滿，臉頰上的紅暈越發深了些，卻并非再是因為害羞，而是窘迫。只見他咬了咬牙，又一次扯着嗓子道：
“沒關系，我可以等你！只要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姜钰的言辭是委婉的，但并不隐晦。
那男生也聽懂了她話中的潛臺詞，可卻又不死心地繼續詢問道：“為什麽？！姜钰，從高一到現在，你已經拒絕了十七個向你表白的人了，難道這其中就沒一個讓你心動的？”
男生說着，大有一副非要問個死心的架勢。
片刻後，像是驀地想到了什麽，男生臉上的紅暈在剎那間褪去，臉色也開始變得有些難看，“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了嗎？”
姜钰微微一愣，眼底閃過一絲不知是驚訝還是錯愕的情緒。
兩秒後，姜钰臉上的表情一收，淡淡地‘嗯’了一聲，似是想盡快結束這段對話。
“是……陸骁嗎？”
窗戶後，正要離開的陸骁腳步一頓。
大樹下，姜钰驀地瞪大了貓眼，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位腦回路新奇的男生，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吐槽。
怎麽就突然扯到陸骁身上去了？關他什麽事？
然而，姜钰臉上的這份驚訝卻又再次被男生解讀為‘被戳破心思後的震驚’。
“我就知道！又是他！”男生有些氣憤，落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卻也只能硬生生将這股氣給咽在肚子裏。
作為校草的陸骁是近乎全校女生心中的男神，對方會喊出他的名字也并不意外。
陸骁的優秀是有目共睹的，女孩為他而癡迷，男孩也會對他而欽佩。但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人覺得窩火。
畢竟要去和一個堪稱完美的人比較，又怎麽可能有勝算？！
“我明白了。”男生漸漸低下頭顱，似是選擇就此認輸，“既然你喜歡的是陸骁，那我也沒什麽可以競争的餘地了，祝你早日得到幸福。”
話音剛落，男生便迅速轉身，百米沖刺般逃離現場，帶着兩分倉皇和狼狽。
姜钰愣愣地看着對方‘嗖’一下就跑遠了的背影，還來不及出聲解釋就見他已然飛出了百米外……
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啊？
姜钰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在心底泛起了嘀咕：這不聽人說話的毛病是和誰學的？
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姜钰臉色一變——
完蛋，遲到了！
女孩動作迅速地跑進了藝術大樓，卻從始至終都并未發現，那個站在樓上的身影。
窗邊，陸骁站在陰影處，而那道窗縫不知何時被重新合上，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那般。
耳邊依舊不斷回蕩着剛剛那段荒唐且離奇的對話，自己的名字被夾雜在其間，他本該覺得突兀才對。
少年低垂着眼簾，腦海裏卻驀地回想起了那日在學校大道上，兩人間那個不尴不尬的招呼。
那時，孫宇航說的一番話早就被他遺忘在了腦後，可不知為何，此時又被一字不落地回憶起——
‘不過我怎麽聽說，姜校花對你挺有好感的。’
‘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了嗎？’
‘是陸骁嗎？’
……
少年的視線轉深，心跳速率開始逐漸攀升，宛若死寂的心湖就像是被扔下了一顆石子，泛起陣陣漣漪後又莫名其妙地沸騰。
帶着熱意的血通過心髒流向四肢百骸，是他記憶裏從未有過的感受。
‘唰——’
練功房的移門被驀地拉開，女孩急匆匆地跑進，而陸骁猛然擡頭，猝不及防地對上那雙好像落有星辰的貓眼。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呼吸驟然一滞，心髒前所未有地用力收縮着，一下又一下。
就好像是在警醒他：你看，有人正在闖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