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教導處格外安靜，被同學們稱之為‘滅絕禿驢’的呂老師正捧着個茶杯，坐在辦公桌前笑眯眯地看着姜钰。
‘滅絕禿驢’這一稱號是曾經的學長學姐流傳下來的，礙于呂老師在某些方面極其古板，還不通人情，因而有了‘滅絕’這一前綴。至于‘禿驢’二字，純粹是因為姓呂，再加上地中海發型，所以就被同學們冠上了這一生動形象的稱謂。
姜钰雖不曾被呂老師批評教育過，但心裏多多少少對這教導主任還是有些發怵。
此時辦公室裏除她與呂老師之外空無一人，誰都沒有開口打破僵局，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姜钰臉上并未表露些什麽，偶爾沖坐在對面的滅絕禿驢回以一個大方且得體的微笑，心下卻是瘋狂扣着問號。
她最近可沒犯事兒啊，怎麽就莫名其妙被叫到教導處來了？而且為什麽還叫上了陸骁？
回想起中午在學校大道上對視時的場景，姜钰有種忍不住掩面遁走的沖動。
自上高中以來，她的确隔三差五就能聽到陸骁的風雲事跡，但有交集的次數總共也不過三，今日倒好，一下就撞上兩回。
就在姜钰默默吐槽之際，辦公室的大門被人從外敲響。
姜钰下意識地轉頭，而對方也正推門而入，視線又一次在不經意間相對。
少年應是匆忙趕來，額前的發絲略顯淩亂，可衣襟卻依舊如中午那般一絲不茍。
清明的目光稍作停留，又不着痕跡地收回，随後不緊不慢地走進，舉手投足間都帶着說不出的風度和雅致。
“抱歉呂老師，剛剛學生會那裏有些事，來晚了。”陸骁的聲音極為清冽，是介于成熟男性和少年間的一種微妙平衡，略帶磁性，卻又不過分低沉。
姜钰愣了片刻，恍惚間似乎又聽到了那記憶深處的聲音。
微微失神，姜钰想不明白，這世界上為什麽會有兩位這麽相似的人，除去長相和年齡之外，莫名的雷同感總讓她有種時空置換的錯覺。
“沒事沒事，陸同學作為學生會長，有事耽擱也正常。”呂老師臉上的笑意在看見陸骁時愈深了些。
少年在姜钰身邊的位置坐下，與此同時，洗衣液的淡香也悄無聲息地鑽入姜钰的鼻尖。
怪好聞的。
“是這樣的，學校找你們來呢，主要是想和你們倆商量個事。”呂老師說着，語氣竟是破天荒地和善。
姜钰總覺得有鬼，下意識朝身邊的陸骁看了一眼，卻見他神色未變，脊背挺得筆直，從頭到尾都維持着那副優等生的做派。
呂老師：“姜同學和陸同學應該也都聽說了吧？咱們學校下個月要在市裏評優，最近也在翻新校園。”
“略有耳聞。”
陸骁開口，姜钰也緊跟着點了點頭。
呂老師見此，嘴角上揚的弧度不斷擴大，“學校呢是準備在領導視察那天舉辦一場文藝表演的，這不是為了展現一下咱們學校多維度全方面發展的教學理念，所以就想找幾個有才藝的同學上臺表演一下，好展示咱們江春一中學生德才兼備、通文達藝的優良品質。”
聽到這兒，姜钰心下也有了個大概，果不其然，三秒後便又聽呂禿驢開口：“學校這裏呢，是希望你們倆能完成一個合作舞臺，作為那天文藝表演的壓軸。”
此話一出，辦公室裏頓時陷入死寂。
時間仿佛在剎那間靜止，似是有一排烏鴉飛過，空氣也逐漸凝固，迷之尴尬彌漫在周圍，唯獨呂老師一人不知曉地咧着笑。
盡管姜钰沒有側頭去看陸骁的表情，但在這種情況下，姜钰覺得陸學神應該也是不願的。
兩位學生都沒有開口說話，呂禿驢的目光在兩孩子面無表情的臉上掃了個來回，後知後覺才感受到這詭異的氣氛，随後舉拳抵在嘴前輕咳兩聲，“那個……我知道學校提出這個想法對你們來說很突然，但要知道你們作為江春一中的學子，這可是難得能給學校争光的機會！”
“而且我看過你們的檔案，姜同學之前是不是還參加過國家級的舞蹈比賽是不是？那中國舞的比賽視頻我都看過！至于陸同學更不用說，高一參加鋼琴大賽拿下金獎的消息全校都知道。”呂老師的态度極為熱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給人做媒，“你們一個伴奏一個跳舞，一中一洋，俊男靓女，多好的呈現方式！”
姜钰&陸骁：……
雖然，但是。
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任務，這種感覺砸在誰頭上都不好受吧？
姜钰沉默片刻，再次暗中打量了一番身邊的陸骁，恰是撞見他眉心微蹙，只是再當她定睛去看時，男孩臉上的表情卻已恢複往常，仿佛剛剛的一瞬間不過是她錯覺罷了。
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姜钰啓唇道：“呂老師，陸同學剛繼任學生會長，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這事兒……”
“我懂我懂，只是這文藝彙演也的确是接下來學校最關注的重點。”呂老師說着，語氣雖說并不強硬，卻又讓人難以拒絕，臉上和善的笑容更像是堅硬的鐐铐，令人感到格外拘束。
“而且學校這裏也提前和你們家長都溝通過了，兩位的母親也都很支持你們能為校争光。”
姜钰有些語塞，臉上的表情微僵，沒想過學校竟是會耍‘先斬後奏’這一出。
周圍的空氣在剎那間冷了些許，莫名其妙地，姜钰不知為何，總覺得身邊的陸骁好像有些不開心。
“老師，要不還是……”
姜钰正要再次回絕，坐在身邊許久未開口的陸骁卻出聲道：“我知道了老師。”
“陸同學這是同意了？”呂禿驢眼前一亮，眼尾的皺紋越發深了些。
“我這裏沒問題，就是不知道姜同學……”陸骁說着，側頭看向身邊的姜钰，卻是毫無征兆地對上她稍許驚訝的視線。
“姜同學……？”
少年的表情極為柔和，幽邃的眉眼顯得溫情似水，卓越的五官極為立體卻又不失少年的青澀。
姜钰盯着這張臉看了幾秒，着實找不出任何勉強的蹤跡。
是她剛剛誤會了？
“姜钰，你看陸骁作為學生會長，每天這麽忙都同意了，你現在是什麽想法？”
姜钰嘴角微揚，心裏卻是瘋狂翻着白眼。
她能有什麽想法？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要再拒絕可就有點‘不識好歹’了，而且也不符合她乖乖生的形象。
“既然陸同學都同意了，我當然沒什麽問題。”姜钰極為自然地應了下來。
“那就好！那就好！”呂禿驢喜笑顏開，連帶着語氣都激揚了不少。
這次評優對江春一中來說的确很重要，文藝彙演這事兒也是校領導臨時想的一茬，雖然距離評優那天還有一段時間，但想要高質量的演出總是需要更多時間來排練的。
盡管學校本身就有藝術團和合唱團，但也不夠撐起門面，事關重要又不能随意拉幾個學生去臺上唱歌跳舞敷衍了事，因而才把主意打在了姜钰和陸骁身上。
陸骁的優秀呂致遠一早就清楚，而姜钰曾拿過中國舞金獎這件事卻是他翻了檔案才知道的。
若不是這次契機，呂致遠也不會知道他們學校裏還藏着這麽一顆金星。
“是這樣，關于表演曲目，學校這裏就想着讓陸同學遷就一下姜钰，用姜钰之前拿獎那音樂怎麽樣？”呂禿驢說得極為輕松，可話音剛落的瞬間卻令姜钰嘴角一僵。
好家夥，這到底是誰遷就誰？
當初她為了那比賽整整準備了大半年，在編舞上更是加了許多高難度動作，就差把她半條命給練了去，好不容易比賽結束有了解脫，這一句話竟是又不輕不重地把她趕回到了那段苦日子。
“我沒問題，只要姜同學把曲譜發給我就行。”陸骁開口。
姜钰想要替自己争取一下的言辭剛到嘴邊又給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好選擇微笑點頭，含淚應下這個任務。
十五分鐘後，兩人一同走出教導處——
門外的樓道極為安靜，這個點教室裏的人還在自修，縱使那一則突如其來的廣播着實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但也沒一個膽子這麽大，敢在上課時間跑出來看熱鬧。
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姜钰和陸骁站在辦公室門口，誰也沒開口說話，誰也沒率先擡步。
中午那個不尴不尬的招呼将此時的沉寂染上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本該相視道別離開的兩人一時間竟是僵持在了原地。
“陸同學。”
約是半分鐘後，姜钰開口打破平靜。
陸骁側頭，對上姜钰圓溜溜的貓眼。
女孩下巴微揚，擡頭看他時的雙眸極為幹淨，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泉。
陸骁目光微深，随後嘴角帶笑，不失禮數地回道：“叫我陸骁就可以了。”
姜钰一愣，也下意識地回以微笑，“陸骁，我能加你微信嗎？”
話音剛落，陸骁視線滞留片刻，眉眼間似是有名為‘錯愕’的情緒閃過，但沒過多久便又盡數收斂在深不見底的雙眸中。
“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