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要論看家的拿手菜唐遠倒沒有,他的本事是能把眼前看得着的食材組合得有滋有味。
雞蛋蝦仁餅,兩碟涼拌菜,配了一鍋熱騰騰的白粥。唐遠把整個砂鍋端上了桌,燙得放下鍋趕緊摸耳朵,嘴裏吆喝着:“開飯咯!小葉子上桌上桌。”
“桑先生您也上桌。” 說着又折回去拿筷子。
桑葉餓壞了,放下玩具噔噔噔地跑過來,要拿砂鍋裏的湯勺給自己盛粥,被桑青時一把攔下來。
“很燙,坐好我給你盛。”
“哥哥我要一大碗。”
桑青時果真給他盛了一大碗,“吹一吹再吃。”
唐遠拿好餐具回來,幫桑青時和小葉子都拉了下椅子,心情頗好道:“桑先生你快坐下吃,小葉子你用勺子。”
偌大一張長方形大理石桌,三個人卻湊到了一個邊角。桑青時坐在唐遠和桑葉的對面,一起圍着清粥小菜雞蛋餅,砂鍋裏蒸騰出了世間的煙火氣。
小葉子吃飯急,塞了一嘴的餅就跑去玩了。這種在家裏無傷大雅的孩子性桑青時從不幹預,他這人嚴格,但并不刻板教條。尤其一看這十九歲還不讓人省心的,就覺得不能要求四歲那個太多。
“說說你昨天為什麽喝酒。”
桌上只剩他們兩個,唐遠沉浸在快樂的早餐時間,都要忘了桑青時還和他有賬沒算,一時緊張得連筷子都不敢動了,“和同學一起聚餐來着。”
桑青時不怒而威,“喝了多少?”
“三四瓶啤酒。” 唐遠做了虧心事一樣,臉都快低進碗裏了。
三四瓶,說多也不說,桑青時不認為他會撒謊,便不追究,“怎麽想着跑我這來?”
唐遠窘然将兩只手放到桌子下面,抓着衣角小聲說:“我要是說我不知道,您會不會不信啊?”
Advertisement
“我明明記得回了家的,還拿鑰匙開門…… 就是好像沒打開…… 對不起……” 唐遠很努力想把昨晚匪夷所思的經過說通,可越說越連自己都不信,無措地偷眼瞅着桑青時的表情,怕他認為自己編瞎話。
好在桑青時只是平靜地聽着解釋,面無愠色,接着問:“還記得什麽?”
唐遠老實地搖搖頭,忽又想起件重要的事,慌張道:“我昨晚按門鈴了嗎?有很大聲敲門嗎?吓沒吓到小葉子啊?”
“沒。” 桑青時一字帶過,隐去了所有細節,不想提他觸動警報器的事,也不想提他一見自己就哭的事。沒讓小葉子陪他過年,桑青時昨晚自省過,是有些不近人情。
唐遠性子軟,也很能咽苦水,可他的随和不争不該是他被忽視的理由。
是自己對他動了不好的念頭,刻意疏遠他,過年這些天都沒讓他跟小葉子見一面。
而這受氣包卻還在這低眉順眼地給自己做飯。
唐遠見桑青時不大說話,心裏愈發不安,他發覺自己很在意桑青時對他的看法,怕被讨厭,怕被嫌,“對不起,我昨晚打擾您休息了吧。”
“還好,我睡得晚。” 桑青時并沒放在心上,也不願意看唐遠老是對自己誠惶誠恐的。要說有什麽事他當真認為唐遠對不起他的,那就是幾次三番點了火又不管滅。
這小子真該慶幸他跟禽獸有區別。
“對了桑先生,我…… 衣服為什麽在你那啊?” 見桑青時沒有生他氣,唐遠才敢把疑慮了一早上的事問出來。
桑青時睨了唐遠片刻,拾起已經放下的筷子,垂眼夾菜,“你脫樓梯上了,我撿到的。”
比唐遠預想的好一點,但也夠丢人了,底氣不足地替自己找補:“不好意思啊,我肯定是喝蒙了,我平時沒有到處脫衣服的習慣的。”
巧了,桑青時也沒有幫別人脫衣服的習慣。
“自己多少酒量不清楚?不能喝了不知道停嗎?”
唐遠蔫頭耷腦地接受責問,小聲說明原由:“昨天我們班有兩個同學在一起了,大家都高興嘛,就多喝了點。”
桑青時眼皮一掀,“別人談戀愛,你有什麽可高興?”
讓唐遠想起了昨天吃飯時一直拉着他說話的學妹。
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按照以往被女生搭讪的經歷來看,那個叫小萌的女生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忽然靈光一現,想到她會不會就是之前送鑰匙扣留微信的那個?
單純只出于謹慎,唐遠想要确認一下,擡頭求問桑青時:“桑先生,您有沒有印象我過年前最後來的那次,落在這一個小鐵盒,粉紅色的,那個還有嗎?”
說着還拿手比劃了下大小。
桑青時的臉色細不可察地沉下來。
他沒發一言,起身幾步出了飯廳,不一會兒便拿着那個 “求愛” 的小盒子回來,随手拍在大理石桌面上,發出不輕的動靜。
唐遠趕忙道謝,開盒子倒出裏面的紙條,拿手機搜上面的微信號,跳出的頭像果然是 “好友” 小萌的。十分懊惱就這麽稀裏糊塗加了人家的微信,可不要弄出什麽誤會才好。
“你吃完了嗎?吃完回去吧。” 桑青時冷眼看着唐遠千回百轉的表情,只想立刻把人轟出去。
自從年前那一次,唐遠已經調整好心态,不會再對桑青時的逐客令玻璃心了。像他那種身份地位的人肯定很忙,有許多正經事要做,繁雜事要想,不能讓人打擾太久了。
他把盒子草草一收塞進口袋,見桑青時也吃好了,站起身開始收拾桌子:“我吃完了,洗個碗就走。”
“不用了。” 桑青時說。
唐遠以為桑青時在跟他客氣,動作麻利地把餐具摞到一起,準備往廚房端,笑盈盈道:“很快的,我沖一下丢洗碗機。”
桑青時由他去了。
唐遠沖了碗,擦好爐臺,把抹布洗得幹幹淨淨挂起來,才對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事有了些真實感。
臨走的時候,小葉子依依不舍地到門口送他,難過沮喪全寫在臉上,攥着小拳頭告訴自己不能哭。
湯圓還要去給他找舅媽,不能有太多時間陪他,他明白的。
沒有鐘點阿姨來上班,桑青時想不起來,客廳和廚房的窗簾便一直關着,誰都沒有注意外面下起了雪。
年後的第一場雪,下得很大,一開門便湧進屋裏幾片,被寒氣裹挾着穿庭落樹,如飄絮似飛花。
“青時哥哥,下雪了哎!”
桑青時本沒打算到門口送唐遠,卻被小桑葉拉着袖子來看雪。
唐遠戴上他的毛球帽子,把棉衣的拉鏈拉到下巴,又用圍巾裹住半張臉,整裝待發地朝他和桑葉揮手作別,轉身走入風雪。像是嚴冬寒歲裏的一棵竹,清瘦,易折,卻有着最頑強鮮活的生命力。
相比昨晚在他門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這會兒像是充滿了電走的。
其實也沒必要對他太差。
趁着桑葉午睡的時間,桑青時到樓下健身室運動了一會兒。他很少聽音樂,手機便扔在客廳,回來才看到兩通未接來電。
是唐遠打來的,後面那通剛好半個小時前,按理他應該已經到家了。
桑青時把電話撥回去,唐遠隔了半天才接起來,說話聲還帶着氣喘。
“找我有事?” 桑青時簡明問道。
唐遠的語氣有些為難,“桑先生,我沒有地方去了,一會兒能回你那兒嗎?”
桑青時不解:“沒地方去什麽意思?”
唐遠不知所措道:“我家水管爆了,整個屋子都淹了,我正搶救東西呢。”
桑青時看了眼時間,桑葉也差不多該醒了,“需要我過去嗎?”
“不用不用,我已經快收拾好了。” 唐遠說着,用肩膀和耳朵夾着手機,擰了一下濕透的抹布。
“有什麽大的損失嗎?”
“我家沒什麽值錢東西,” 唐遠艱澀地開口,“就是沒法住人了。”
怎麽每次他想争點氣不給桑青時添麻煩的時候,就不得不總要麻煩人家呢?
“別坐公交車來了,我叫人去接你。” 桑青時頓了頓,“帶幾套換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