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唐遠吐了桑青時一身,準切地說是一褲裆。
接着便趴在他身上不醒人世。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桑青時沒能來得及阻止。他一手揪住唐遠的衣領子,以防他摔下去,然後在先擦褲子還是先叫醒唐遠中反複糾結,最後選擇按響服務鈴。
救護車呼嘯着破開城市夜景,疾馳而至,幾名醫護動作熟練地将唐遠擡上車,七手八腳裝好監測儀器,回頭問有沒有陪同人員。
此刻桑青時正在包房隔間的浴室裏煩燥地沖洗唐遠的嘔吐物,摸到身下粘膩觸感時後槽牙都咬緊了。
衣服褲子早叫人包着丢了出去,只能裹條毛巾等助理幫他送套幹淨的來。
助理姚露娜睡夢中被 Boss 專屬鈴音吓醒,條件反射地彈起來接,聽到 “白月光休閑會所” 幾個字時差點以為她老板半夜嫖宿夜總會讓掃黃大隊抓了包等她來撈,眼罩掀到腦門上,信息加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叫她送套衣服過去。
可她一個妙齡單身獨居美少女家裏怎麽會有男人的衣服?
哦別說,還真有。
她前炮友落下的,全新。
胡亂把東西一裝就沖出門,開着桑青時給她配的奔馳小商務壓着限速一路飙過去。按照指示到了 “白月光” 的大堂給她老板打電話,摸到包房門口,敲三下門把衣服放下就走了。
姚露娜在心裏慶幸還好還好,這夜總會門庭若市,營業照常,不像剛被掃過黃的樣子。怕不是哪個男妖精辦事的時候太生猛,把她老板的高定西裝撓爛了。
出了 “白月光”,冷風一吹她瞬間清醒,高速急剎,拼命晃頭把腦中 1080P 高清有碼香豔激情小電影甩出去。不信謠不傳謠,她不能因為老板多年不近女色就上了桑家二房三房那幫人的當。
桑青時到醫院的時候,唐遠還沒有醒。
他身上的員工制服沾了嘔吐物,被護士脫下來換了一套病號服,藍白格子的,又肥又皺,洗得褪色還起球,桑青時反倒覺得順眼多了,站在病床邊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坐到旁邊的陪護椅上。
桑青時沒想到唐遠除了急性酒精中毒以外還有一定程度的營養不良,還以為這小孩兒長得瘦是天生的。他見過唐遠吃飯時的樣子,米飯和肉都吃,不避甜的油炸的,飲料也喝,不可能是減肥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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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半宿,他揉揉眉心,困倦和疲憊感襲來,便躺在陪護椅上将就着休息。清早護士來給唐遠換了一次鹽水袋,桑青時醒來便沒了睡意,索性出了病房給陳瑞打電話,順便買自己和唐遠的早餐。
回來時,見唐遠已經坐起來,怔怔地對着病房的牆面發呆,睡眼惺忪,看得出也才剛醒。
唐遠順着開門聲望去,眼神從迷茫到清醒再到怨念只在須臾之間。他讨厭死桑青時了,狂妄自大還亂罵人。
“你不用那麽看着我。” 桑青時毫不在意。小孩子罷了,都是不懂事又愛鬧脾氣,将手裏幾個紙袋放在他旁邊的桌子上,催促道:“去洗臉刷牙,然後吃早飯。”
“我不吃。” 唐遠把頭別向一邊,斷然拒絕。
這是桑青時頭一回見唐遠态度強硬,還挺新鮮,原來這顆軟乎乎的白團子也有脾氣。
或許他昨天的話确實說重了,可那都是事實,但凡唐遠明理一點都不該讓自己進到那種環境。
“我為我昨天的失言道歉。” 桑青時沒有擡頭,顧自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回身一指桌子,“先把飯吃了。”
唐遠受不下這毫不真誠的歉意,冷聲重複:“不吃。”
桑青時坐回椅子上,默了片刻,似乎還嘆了一口氣,“你不是四歲小孩,不吃飯我不會哄你。但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貧血很嚴重,出門說不定會随時暈在大街上,嚴重了可能還會心髒衰竭和猝死。”
最後那句不是醫生說的,是桑青時自己在網上查的。
他看着唐遠,一臉的不能理解,“你不是守着個餐廳打工嗎?還能把自己搞到營養不良,這麽大個人了你是怎麽活成這樣的?”
唐遠忍無可忍,張開緊抿的唇朝他怒道:“用不着你管!”
他的确在餐廳打工,但他下午去得晚,晚上又走得早,兩頓員工餐都趕不上。小葉子不在家以後,為了節省時間他連雞蛋挂面都不煮了,餓了直接塞兩片面包了事。有時候到家是真的太累太困,反而沒有胃口,只想趕快洗個澡睡覺。
桑青時見他油鹽不進,懶得再多廢話,直接繼續沒解決完的問題,“行,要不想吃飯就馬上給我爬起來去把夜總會的工作辭了,我只給你一天時間。”
唐遠受夠了桑青時這副高高在上對自己頤指氣使的樣子,牙一咬心一橫,算是豁出去了,沖桑青時吼道:“你憑什麽管我?你是小葉子的監護人又不是我的監護人,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舅舅呢!你管我做什麽工作掙什麽錢?你要是覺得我下賤就離我遠一點,除了去看小葉子我不會出現在你眼前髒了你的眼!”
桑青時無動于衷,冷眼看着唐遠發完脾氣才開口,語氣雲淡風輕,“你跟我談小葉子是吧。行,那我就跟你好好談談。剛好我已經委托陳瑞寫好了撤銷你探視權的申請,法院應該很快就能批下來。”
唐遠聞言愕然地睜大雙眼,直接從床上彈起來,連手上的針扯掉了都只微微皺了下眉。
他指着桑青時,氣得手都在發抖,“桑青時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憑什麽剝奪我的探視權,原來你說好的我可以每周去看他一次,怎麽可以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
“原來是原來。” 桑青時不急不緩道,“原來你只是個普通學生,生活簡單,三觀正常,來看你親姐姐的孩子無可厚非。”
而後語氣一轉,眼神裏都是嫌惡,“但你現在是在夜總會工作,陪酒賣笑涉嫌情色交易,三更半夜把自己喝得爛醉還進了醫院,我相信證據都不難拿。”
桑青時迎着唐遠不可置信的神情,一臉理所應當。“我做為桑葉的監護人,認為你的思想品行不利于未成年兒童的心理建康和成長,有權向法院申請撤銷你每周一次的探視時間,有問題嗎?”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唐遠的肩膀頹然垮了下來,瞬間氣焰全無,眼淚無助地沖出眼眶,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不懂這人為什麽要折磨他,非要看他這個樣子才甘心。
他讷讷地問桑青時:“我到底和你有什麽仇,你要這麽欺負人。你不是知道嗎?我不工作哪有錢付學費,哪有錢生活?哪有辦法留住我姐姐的房子,等小葉子長大了我要怎麽和他交代?”
他哽咽,随後泣不成聲。
桑青時眯起眼,“我說過的,房子的事我可以幫你。我可以借錢給你把銀行的貸款清掉。是你說你自己能解決,你解決的方式就是出去賣?”
“我沒有!” 唐遠徹底崩潰了,他顧不得會不會被人聽見,哭叫着大喊:“我沒有出去賣!是你自己的思想龌龊,是你把別人想得太肮髒,是你有神經病,是你無憑無據血口噴人!”
身後傳來短而急促的拍門聲,有護士在走廊聽見刺耳的喧嘩,不滿地過來喝止:“你們喊什麽喊?這裏是醫院,有問題就出去解決,不要在這打擾別的病人休息。”
桑青時朝護士點頭致歉。
他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
唐遠無力地蹲坐在地上,靠着牆躲在病床側面,把臉埋進膝蓋裏無聲地哭。太丢人了,人活着好累,太累了。他只想維持住現在的生活,怎麽這樣難?
是他太貪心嗎?難道他的人生連一點點希望和念想都不配有嗎?
他都已經很努力了卻還要被人侮辱,輕視。
那就讓他從這世上消失吧。
他已經走投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