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1)
晚餐是兩人在7-11買的一大包零食。黃少天本來是非常不贊同這種不健康的飲食方式,但是捱不住葉修那雙明鏡似的眼睛,執拗地又像是在耍小脾氣似地盯着他,只三秒鐘就足夠他繳械投降。
晚上黃少天洗澡的時候葉修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扯巴出了黃少天在第一天入住的時候就偷偷藏起來的成人錄像點播單,等黃少天洗完澡圍着個浴巾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葉修一臉嚴肅地盤腿坐在床上,雙手交叉抱臂,那姿勢看起來頗像在兒子床下發現了黃色雜志的老媽,黃少天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心虛。
但事實上他沒有什麽好心虛的,所以他坐到葉修身邊一起鄭重其事地盯着那張類似菜單的玩意兒,表情稍微有點僵硬。
“老葉你沒事盯着這玩意兒這麽久是打算幹嘛?”黃少天故作嘻哈狀,“還是你太久沒得到滋潤內心幹渴了?”
葉修沉默地看着那被一張張十八禁小電影封面鋪滿的點播單,半天嘟囔了一句:“以前只是聽說日本旅館有這種服務,沒想到還真有。”
黃少天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地咳嗽了一聲:“那你想看嗎?”
葉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所以說年輕人真是沉不住氣。哥已經過了看這種東西來填補空虛妄想意淫的年紀。不過你要想看你就看呗,幹嘛把這玩意藏到小角落裏,我又不會笑話你。年輕人容易沖動也很正常。”
“……”黃少天憤怒地結巴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誰沖動了!我對女人硬都硬不起來!”
“……”
話剛說完後黃少天就對自己無語了,葉修竟也有些懵逼,然後愣愣地接了句,“哦,這樣啊……文州調教得不錯。”
黃少天要被葉修給氣死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滾滾滾,你快給我滾去洗澡。”
把葉修趕去浴室了之後黃少天氣鼓鼓地坐在床上,他也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麽要把那張點播單藏起來,大概也就是一時腦子發熱,并沒有什麽具體的原因。當然,要追根究底說有原因的話那可能是在黃少天的幻想世界裏,他有些擔心萬一葉修一時興起點了部小電影和他一起觀賞,那他萬一一時把持不住提起大寶劍就把葉修給撂翻了嘿嘿嘿該怎麽辦?
不過很明顯,這一切都是他多想了。事實上葉修對這種嘿嘿嘿的小電影沒有任何興趣,再加上葉修也并不像他幻想中的那麽戰五渣,想要撩翻還真有不小的難度。
黃少天坐在床上腹诽了葉修千百句——從這人為什麽總是誤會他和喻文州那正直的關系到這人為什麽察覺不到自己喜歡他呢——後,葉修方才洗完澡出來。
其實黃少天很喜歡葉修剛洗完澡的樣子,葉修的皮膚易紅,尤其是在熱氣熏過之後,胳膊肘肩膀膝蓋之類的關節都會染上紅潤的粉,就像那種細皮嫩肉的少年。而且這人又喜歡穿個大T恤和褲衩就出來走來走去,寬大的T恤罩着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不少。葉修的頭發沒擦幹,撩起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頭發長短是正好的長度,一截細白的脖頸在衣領和發尾的中間地帶完整地露出,在酒店昏黃的燈光下泛着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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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覺得愛情可能真的會令人返祖,花了數億年才進化完全的頭腦在喜歡的人面前會被融化成一團暧昧而甜蜜的漿糊,只是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或者表情就能輕易戳中那個讓他萌動的點,讓他無法控制住想要傻笑的沖動。
第三天早上黃少天拖着葉修去逛銀座的奢侈品店,葉修全程面癱狀,對那些名表名包毫無興趣,但還是盡職盡責地陪黃少天逛了個徹底。最後黃少天在銀座的二手市場大黑屋裏淘了點斷貨的名品,再拖着葉修去吃了帝王蟹。
一餐飯吃了好幾千,葉修的眼皮跳了好幾下。
下午葉修和黃少天坐新幹線從東京前往大阪,黃少天原本還興致勃勃地打算和葉修天守閣、天滿寺之類的地方培養培養情操熏陶熏陶自己的人文素養,做一個有文化的電競選手。
結果前天還在嘲笑他逛藥妝店的葉修直愣愣地拉着他前往了心齋橋購物街裏最大的一家藥妝店,在黃少天尚處在懵逼之際的時候提起籃子拿着手機就開始對照着貨架上的護膚品一個個往筐子裏丢。
而且還清一色是女式用的。
黃少天差不多能猜到葉修是在造福興欣廣大的女同胞們,但是還是稍微有點吃味,酸酸地嘟囔:“買這麽多,你是專業代購麽你。”
葉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幹嘛這麽陰陽怪氣的。”
黃少天哼了一聲,往葉修的筐裏扔了幾瓶他慣用的爽膚水。
葉修無奈地拎着,有種被報複了的感覺——黃少天大概在報複之前自己讓他幫忙拎一大袋衛生巾的事。
而黃少天的想法其實很簡單,說穿了還有點幼稚,也就是那種“既然跟我一起出來了就不要想着別人”的小心思。
反正葉修這傻逼肯定察覺不到。黃少天憤怒地跟在葉修身邊——他等會兒還要幫葉修結賬——他深知這次也會像之前不少次那樣以他在生悶氣葉修毫無所察然後他氣着氣着就屁颠屁颠地又回去找葉修收場。
可是在結賬的時候,葉修忽然對他說,你前幾天不是想買新球鞋嘛,聽說這邊有幾家店還不錯,一起去嗎。
黃少天掏錢包的手一滞,遲鈍地轉頭看葉修。
葉修被他看得微微皺起眉頭,伸手戳戳他:“傻愣着幹嘛,後面還有好多人呢,你快結賬。”
“哦。”黃少天神不守舍地掏錢付完賬,心裏冒出了一個個碳酸氣泡,炸裂的同時充滿刺激性的甜味。
黃少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實在是習慣被葉修虐心了,以至于葉修忽然做出親昵的舉動,說出好聽的話都能讓他腦內捧大臉旋轉跳躍個半天。
不過這并不是因為愛情使人卑微。
黃少天喜歡葉修,但并不會因此就覺得自己比起葉修就低人一等,只是因為喜歡,所以放大了一切細枝末節,從瑣碎的片段中咀嚼出了甜味。
如果有人說單戀只有心酸而已,黃少天絕對會第一個跳出來反駁。
也許是因人而異,至少現在的黃少天覺得自己非常愉悅,揣着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偷偷摸摸地喜歡一個人,然後那個人就在自己身邊非常近的地方,可以觸摸到,可以對話,可以像是玩笑似地問“你到底愛不愛我”。
難道這樣不美好嗎?
坐在皮墊椅上的黃少天換上在國內逛官網時就心水已久的阿達限量版,站起來朝葉修那邊走了幾步,笑得燦爛:“好看嗎?”
葉修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才回道:“還不錯。”
黃少天聽後立刻樂呵呵地去結賬了。
葉修站在原地手裏提着裝護膚品的塑封袋,看着黃少天明黃草綠的背影。
其實他剛才因為黃少天的那個完整到圓滿的笑容,心裏突地跳了一下。
黃少天總是喜歡穿顏色鮮豔的運動系T恤,就像他現在穿的這件,又黃又綠的,但又被他穿得很好看。黃少天笑起來的時候也很好看,他笑起來的時候很有朝氣而且讨人喜歡,這實在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特質。
說起來黃少天雖然是跟着魏琛成長起來的,并且也把魏琛那說幾句話帶幾個髒字的毛病給很好地繼承了下來,但整個人卻讓人覺得很幹淨。沒有那種流裏流氣的痞子氣,更像是一個随時都在成長的青少年,就連動不動就豎中指的臭毛病都能激起別人無可奈何的縱容。
至少對于葉修來說,雖然在場上是不留情面地逮着就打,但是在生活中他還是能夠最大限度地遷就黃少天。
這是一種單從表面無法發現的寵溺,絲絲縷縷到細不可察。但是黃少天還是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葉修有時候對他是真的有點縱容的。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私交甚好。
更是因為黃少天這個人還是很容易就能讓葉修産生好感的。
別人怎麽想葉修不太清楚,但是黃少天的脾性倒是出乎意料地合他的胃口。
就連出國散個心,葉修頭一個想到的伴兒也是黃少天。
所以說感情這種事很邪乎。
如果你愛對了人,那即使不表白,沒有确定任何關系,你也還是可以從中汲取到新鮮的喜悅。
就像葉修總是能讓黃少天時不時嗅到點鮮甜,企圖占有,卻又覺得暫時這樣也不錯。
之後黃少天硬是要葉修跟他一起買了幾件同款T恤,還笑嘻嘻地讓葉修回國以後一定要穿。
“再說再說。”葉修敷衍道,立刻被黃少天看出來,然後被壓着忍受他在耳邊的咋咋呼呼。
黃少天的聲音說實話還是挺好聽的,但是任誰都忍受不了他的長時間聲波攻擊,葉修在他叽叽喳喳了五分鐘後忍無可忍地從他口袋裏摸了個五百硬幣,塞販賣機裏給他滾了個朗姆酒口味的哈根達斯出來,以此來堵住他閑不下來的嘴。
說實話葉修第一天到日本的時候看到哈根達斯直接擺在機場和路邊的售貨機裏賣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的,不過很快也就習慣了,晚上興欣內部聊天的時候經濟實惠型大老板陳果還要葉修多吃一點,因為比國內便宜很多……葉修選擇性地無視了陳果的這段話。
由于他們早上就退了在東京的酒店,所以在心齋橋逛完之後直接前往名古屋,黃少天在那裏訂了接下來幾天要住的旅館。
行李已經跟着聯系好的旅行團大巴一起被送往了旅館。
他們也算是異類,采取了前幾天自由行後幾天跟團的方式,主要還是因為兩人都是第一次到日本,一些景點觀光還是跟團比較方便。
到達旅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兩人把買好的東西丢進房間後出去找地方覓食,最後走進了一家生意紅火的居酒屋,很多剛下班的上班族聚集在這裏喝酒聊天。
黃少天和葉修都不能喝酒,也就正正經經地選擇了主食。
居酒屋的坐席是傳統的榻榻米,兩人脫了鞋盤腿坐在那裏,而不是像大部分日本人的跪坐式。要真那麽坐着他們兩個大概吃完飯後就站不起來了,腿非得麻得不像是自己的。
菜很快就上來了。
一碗親子丼,一盤炒烏冬還有兩份玉子燒。
黃少天一開始規規矩矩地吃着自己的炒烏冬,過了一會兒把頭伸過來要葉修喂他口飯吃,再一會兒又把自己盤子裏大塊的培根搛給葉修。
“……”葉修嚼着肉,無奈道,“黃少天,我不說你你還真上瘾了是吧?”
兩個大男人老這樣喂來喂去的像什麽樣。
沒看到隔壁那倆小姑娘都看着他們偷笑了嗎?
“就是上瘾了你管我。”黃少天哼了一聲,心情很好地翹着嘴角。
走回旅館的路稍微有些長,正好用來消食。
他們住的地方離繁華地段有些遠,周圍的大部分都是平房,超過兩層的建築物屈指可數,最高大的也就只是幾百米開外的7-11.
夜幕濃厚得像是墨魚汁,而星星在其中顯得特別亮。
由于沒有高樓,這個地方能看到的星星很多。
一點一點的,像是揉碎的糖果粒。
日本有不少地方到了夜晚就非常安靜,荒蕪得像是沒有人煙。
狹窄的過道與小巷,還有四處可見的野貓,以及低空飛過的烏鴉。
烏鴉鳴叫的聲音連成一片,哀戚,又像是孩子一樣。
街邊沒有路燈,也不算太暗,黃少天可以感覺到葉修在自己身邊漫不經心地走着,就像經過他們身邊的三兩只野貓。
“老葉。”黃少天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口,開口的時候有些破音,讓他覺得有點丢臉。
“什麽事?”葉修沒有在意這些,用平常的語氣回道。
“靠,沒事叫叫你不行啊!”
“呵呵。”
黃少天走在葉修左邊,故意惡聲惡氣地說道,內心想的卻是如果這個時候我偷親老葉一下,老葉會是什麽反應?
黑暗容易助長人的膽氣,一句簡簡單單的喜歡已經在黃少天的嘴邊打了好幾個彎,但還是沒來得及說出來。
這是人類的共通性。總會在某個時刻特別想要擁抱、親吻,而夜晚就是催化劑,讓人忍不住經受白天所不會産生的誘惑。
黃少天覺得自己只是受到了那麽一點點誘惑而已,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太喜歡葉修。他偷看一眼葉修的側臉希望自己從那張還算不上太好看的臉上找回些理智,卻是越看越喜歡。
他自己都沒辦法。
葉修這混蛋到底是施了什麽妖術才能讓自己越來越喜歡他呢。
由于是跟團,第二天需要很早起床,黃少天也是歷經了一番惡鬥才從被窩裏鑽出來,之後去狠搖葉修,硬是把葉修給拽了起來。
這幾天自由行都是睡到自然醒的葉修被強拉起來,面色很不好看,帶着鼻音嘟囔:“這才幾點啊……”
“六點了,快點起來。刷牙洗臉還要吃早飯呢。”
葉修在黃少天的督促下不情不願地洗漱完畢,再下到一樓吃早飯。
早餐是自助式,黃少天拿了兩小碟食物走回先坐下的葉修身邊的時候,感覺葉修的臉上有一個大寫的“懵”。
不過在黃少天試圖借機完成整套喂食Play之前,葉修就清醒了過來。
黃少天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上車之後,導游開始叽裏呱啦地說話,黃少天還算認真地聽着,沒一會兒就感到肩頭一沉,一轉頭看到了葉修戴着鴨舌帽的腦袋。
這下黃少天完全失去聽下去的耐心以及動力了,用沒被葉修靠住的那邊手掏出手機連拍了數張,再選了一張自己最帥的角度發到朋友圈裏,配字:溫順的老葉[龇牙][龇牙][龇牙]
他的QQ這段時間已經被各選手狂轟濫炸,都是在問他怎麽會和葉修這貨一起滾去國外的,黃少天看着那些問話,一反常态,從來不回,心情很是不錯。
那些人都是赤裸裸的嫉妒,黃少天本人是這麽認為的。
所以他的心情是舒暢的。至于回國後要怎麽面對他們隊長喻文州……這種問題黃少天就暫時不考慮了。
大巴在路上堵了一會兒,等到了的時候已經過了幾個小時,葉修也醒了過來。
“這是什麽地方?”葉修剛醒,聲音帶點啞,聽得黃少天小心肝一跳一跳的。
不過黃少天回答不出來,因為他在聽導游說到目的地之前,就已經全副身心都挂在了葉修的身上,對之後的任何聲音完全充耳不聞,現在最多只知道他們身處奈良的某個地方而已。
他選擇性地忽視了葉修投給他的鄙夷的眼神,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跟着下車。
事實上這大概就是一個較大的寺廟型建築,走到主建築之前還需要一段時間,周邊有泉水和撞鐘,撞鐘标着100円一次,卻沒有人在旁邊收錢,路過的人有秩序地在前置的功德箱中投錢,然後撞一次鐘。
黃少天去接了點泉水裝到寶特瓶裏,寺廟周圍的泉水都是可以直接飲用的活泉,清涼中還帶着一絲清甜。暑氣難消,正好用來解渴。黃少天和葉修就着一個瓶子一起喝了幾口。
在這個寺廟停留的時間只有半小時,半小時後就要再次乘上大巴前往奈良最有名的寺廟,東大寺。
黃少天和葉修在寺廟下燒了個香後就原路返回,黃少天看葉修似乎對這種宗教信仰之類的東西并不上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無聊了,輕聲問道:“你不喜歡這……”
話還沒說完就被葉修捂住了嘴:“少天,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小心要遭報應。”
黃少天趕緊噤聲,他發現大概葉修還挺信這個的。
這又是一個新發現。
黃少天滿意了。
東大寺也是一座寺廟,比較不同的是周圍有不少自由栖息的小鹿,吸引了衆觀光客駐足。
葉修拿着一包飼料,蹲在地上把自己縮小成一團,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那些小鹿。那些小鹿倒真不怕人,看到葉修也沒逃走,還挺溫馴地稍微靠近了一點。看到葉修拿着它們喜歡的飼料就毫無戒備地湊上來食用。
葉修手心上的那點飼料很快就被食用完,他趕緊又在手心裏倒了些,一只手伸出去喂這些小家夥的同時,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撫上了其中一只小鹿背上的皮毛。
小鹿真的是一點都不怕人,也不怕生,乖乖地任由葉修撫摸。
黃少天看着葉修臉上的表情,他最近越來越能夠分辨葉修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比如葉修第一次在手上倒上飼料并伸出去的時候帶着惴惴不安的情緒,比如葉修撫摸小鹿的第一下流露出了緊張的神色,比如葉修在觸摸到小鹿的皮毛時嘴唇微微上挑,像是很滿足的樣子。
連帶着黃少天自己也覺得滿足了起來。
他想起方銳這段時間時不時在微博上發出的貓貓狗狗的照片。看來他家老葉是真的很喜歡這種毛絨絨的小動物。
東大寺裏有很多穿着和服或打扮成歌舞伎模樣的妙齡女子走動,木屐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有不少游客都上前希望合照,她們也都微笑着接受。
可是黃少天就只盯着和三兩只小鹿厮混在一起的葉修,他覺得這人比什麽都好看。
“少天,過來。”這時候葉修忽然的叫喚讓黃少天着實驚了個大呆,第一反應是自己看着他發呆的蠢樣被他發現了。
“幹嘛。”黃少天故作鎮定地走過去,發現葉修手中的飼料袋已經空了,一只小鹿粉嫩嫩的舌頭舔着他的手心。
葉修示意黃少天到自己身邊來,然後一把拉住他。黃少天一時重心不穩,沒控制好,整個人歪在葉修旁邊,被葉修一把勾住脖子。他和葉修緊緊靠在一起,葉修身邊還蹭着只小鹿。
“看鏡頭少天。”葉修不知何時拿出手機,把兩人一鹿緊挨在一起的畫面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黃少天茫然的表情顯得有些蠢,他不明所以地愣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慢慢臉紅了起來。
葉修獨有的氣味萦繞在他的身邊,無形之中把他包裹住,在陽光下把他整個人曬得暖融融的。
他第一次有種自己真的進入了葉修的生活裏的感覺。
他們以前也是私交甚好,但無非是比完賽一起搓頓夜宵閑暇時一起下個競技場,如此爾爾,真要說起來也實在看不出到底有什麽地方是特別親昵的。
可是現在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他在與葉修的親近中自然而然地發現了從前并沒有發現的屬于葉修的很多面,那種感覺讓他非常舒服,不由覺得時間都被拉長,給他騰出了足夠的空間來回味一個個細碎的零件。
“喂老葉,再重拍一張,剛才我的表情沒有體現出我的帥氣。”
“不要。”
葉修松開勾着黃少天脖子的手,收起自己的手機,繼續回頭逗弄像是斑比一樣有着濕漉漉大眼睛的小鹿。
黃少天湊在葉修的身邊不忿地叫嚷,抱怨葉修的冷漠無情朝三暮四。
跟團的旅行大多是匆忙的。
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大巴上從這個地方轉到下一個地方,還有不少時間是在免稅店裏消磨。
黃少天和葉修跟團後的第二個目的地是京都,然後再次前往東京,景點還是清一色的寺廟。
清水寺和淺草寺。
葉修很喜歡寺廟周圍賣的糯米丸子,禦手洗丸子和三色丸子他都喜歡。
葉修平常的飯量不大,但是這種容易飽的糯米制品他硬是吃下了五串,黃少天一不注意,手裏的三色丸子就被他叼走了一個。
“老葉你太猥瑣了。”黃少天怒斥葉修,然後又給他買了一串。
兩人在淺草寺求簽,從竹筒裏抖出一支數字簽,再打開同號的小木抽屜取出寫着結果的簽紙。
葉修是大吉,黃少天是半吉。
還都不錯。
兩人看着有不少人把簽在繩索架上打結系好,也準備效仿,卻被繩索旁的老人攔下,老人慈祥地對他們說了一串日語,他們半個字都沒聽懂,旁邊正好經過的中國游客見狀好心給他們解釋了一下:“這個繩索架上的都是兇簽,抽到吉的話自己拿着就可以了,抽到兇才要系在這上面。”
“……”葉修和黃少天對那位中國游客表示了感謝,然後開始互相嫌棄對方的沒文化。
香火旺盛的寺廟裏很是嘈雜,少了點宗教的嚴肅性,多了點世俗的擁擠。
人們焚香,撞鐘,抽簽,在功德箱裏投入一枚枚硬幣,在朱紅色墊子上跪下膜拜。
可是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他們信仰的是什麽。
黃少天和葉修沒有排隊去跪佛,他們在功德箱裏各投了個500円硬幣,然後就打算離開。
“葉……修?”
轉身的時候葉修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到一張熟悉到有些陌生的臉。
“誰啊?”黃少天也聽到了那聲葉修,他的第一反應是,該不會在這兒也遇到葉修粉了吧。但是等他看清了那個人的臉後,他發現這是他認識的人。
只是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很久,上次見面的時候,黃少天還只是藍雨青訓營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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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好久不見。”在冷飲店裏坐下後,葉修朝對面的吳雪峰笑了一下。
“好久不見。”吳雪峰也笑着,像當初一樣。
黃少天在這條街上的小店裏閑逛,并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葉修和吳雪峰面對面地坐着,一時間竟沒什麽話可說。
吳雪峰和以前沒什麽差別,沒有老去,也不太年輕。他很成熟,一直溫和,曾經一次一次地遷就葉修,對葉修的縱容和寵愛就像沒有底線。但是他在第三年離開,平靜而決絕。
當時的吳雪峰并沒有到打不動的程度,其實再打個一兩年還算沒有問題。
但是他的決定非常堅定,不容置疑,也沒有猶豫。
他還記得七年前的那個嘉世隊長,二十歲剛出頭的年紀,意氣風發,風華正茂,卻又淡定自若,似乎從來沒有什麽能使之變色。然而他的隊長卻在那個下午靠着休息室的門輕聲問道:不能留下來嗎?
細軟的語氣,勾着吳雪峰的心弦,吳雪峰當時差點就點頭同意。
然而他最終是笑着說,不了,我已經找好了新的工作。
拒絕葉修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說完這話後甚至不敢去直視葉修的眼睛,他怕那雙眼睛裏蘊含的光輝把他的決意給敲得粉碎。
吳雪峰離開嘉世的那一天,幾乎所有人都來給他送別,他是嘉世三連冠的大功臣,聲望十分高。
但是葉修沒有來。
吳雪峰了解他的隊長,他知道葉修并不是因為生氣或者鬧脾氣才不來。
他也不希望葉修來。
道別本就不是什麽好事。
對于吳雪峰來說,在嘉世的那三年似乎是自己人生中最違和的一部分。他生性溫和,但讨厭冒險,成為一名電競選手真的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內。
但是因為受到了葉修的邀請,因為被吸引,所以像是鬼迷心竅似的一迷就是整整三年。
葉修像是吳雪峰體內難涼的血,一直奔騰翻湧讓他不得安生。但是吳雪峰的心裏很清楚,人不能一直靠熱血過活,再熱的東西,放得久了也還是會冷。他無法一直追随葉修,即使葉修身上散發出的能量激起了他深深的迷戀。
吳雪峰一直在想,如果再次遇見葉修的話,他的隊長會變成什麽樣子。
現在看來,并沒有什麽變化。
戴着鴨舌帽穿着寬松的T恤和運動褲,像是個穿梭在校園裏的大學生。
但是又好像變了很多。
比如現在的他已經無法從葉修那雙好看的眼睛裏一眼看破他的隊長到底在想些什麽。
氣氛很不好。葉修一直低着頭喝自己面前的蘇打氣泡水,吳雪峰面前的美式散發出濃醇的苦香。他們兩個許久沒有聯系,自從吳雪峰離開嘉世的那一天開始一直到現在。吳雪峰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叫住葉修的行為到底正确與否,他偶然地來日本旅行,偶然地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背影,因為過于熟悉的心悸湧上心頭,所以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或者不相見會更好,不過也不知道葉修會不會懷念他。
可是他從來沒有遺忘過葉修,不管生活多忙碌工作多疲累,他也向來不會錯過任何關于葉修的新聞。
以前是關注着沒有他的嘉世的葉秋,後來是全新的興欣的葉修。
吳雪峰長時間在L.A工作,他和葉修的距離橫跨着遼闊的太平洋,但是他從未停止過對這人種種想念。
時間和空間上盤桓着距離,但是這無礙他身臨其境地為葉修感到喜悅或心疼。曾經的他就在那人的身邊,從細微的動作和表情來判斷出那人是快樂還是不快樂。後來的他只能通過新聞報道之類的途徑去揣測,他的隊長現在過得怎麽樣。
即使如此,吳雪峰沒有為自己的決定感到過後悔。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可能一輩子投身于電子競技,他想他是喜歡葉修的,但他也必須對自己負責。
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耽溺于任性的快樂裏,但他不得不清醒,或者說,他不能做到葉修那樣奮不顧身的熱愛。
他和葉修注定是兩種人,即使用了三年時間來相惜,接下來的七年時間又走散。
“雪峰。”
吳雪峰以為這久別重逢的短暫喜悅即将消弭在無話的尴尬冷漠之中,可是葉修突然開口了。他聽出來葉修的聲線比以前低啞,又多了點說不出的韻味。
“嗯。”
吳雪峰喉頭發緊,竟有些緊張。
“你看起來過得還不錯。”葉修用黑色的吸管攪拌着亮藍色的蘇打氣泡水,微微垂下眼睑,嘴角的笑意竟有些溫柔,“還變帥了。”
吳雪峰沉默了一秒,從喉間發出了輕笑:“是嗎,你也變得……”他一頓,笑着搖了搖頭,“不,你倒是沒什麽變化。”
葉修挑眉:“呵呵。”
那種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吳雪峰和葉修之間無需言明的默契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被找回。
吳雪峰想也許多年以後他還是會記起,當初十八歲的葉秋,還有後來二十七歲的葉修,都是他最喜歡的樣子。
“你退役了。”吳雪峰的話鋒轉得有些快,像是要開始扯起家常,“想過之後要做什麽事嗎?”
葉修不語。
而吳雪峰還是那麽了解葉修,他沒有等葉修回應就自說自話起來:“我當初退役的時候,曾經一度很迷茫。剛開始完全無法适應沒有榮耀、沒有比賽的生活。但後來發現這一切并沒有我以為的那麽糟糕。人生有很多個階段,每一個階段都要去告別一些東西,然後去迎接下一個階段。但是告別不等于失去。我很慶幸當初能夠遇見你,我的隊長。現在也是。”
葉修聽完後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像是笑了,像是很久沒有那麽真心地笑。他擡眸看向吳雪峰、他曾經全身心信賴的副隊長,這個人還像以前一樣,對不認真聽人說話的自己唠唠叨叨,像是自己的人生導師一般時不時說些大道理時不時讓自己少抽煙。
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分開,好像還停留在那些互相陪伴的春夏。吳雪峰的聲音還是像從前一樣溫潤地滑過他的耳廓,帶着讓他不由自主想要相信的安心舒适。
“我是跟團來的,大巴馬上要開了,再見。”葉修瞄了一眼手機,發現時間已經不早,悠悠然地起身,像是對一個偶遇的朋友道別,像是下一次還能這樣相遇。
“嗯,再見。”吳雪峰也微笑着站起身。
他們短暫地重逢又分別,互相沒有約定下一次,就像那種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但他們本身卻還保有着曾經積累下來的潛移默化的默契,也是彼此心頭上無法忘卻的一抹光。這種關系相當奇妙,不管時間和空間将距離拉長多少,再見面的時候也還是一如往昔的親昵。
吳雪峰目送着葉修的背影離開,沒有惋惜,也沒有遺憾。這只是他們平淡生活中的一個插曲,并不會激起多大的化學反應,最多讓人懷舊,但不至于悲傷。
或者說,彼此能夠知道你過得不錯我也過得還好,算是多年來從未聯系後得知的一個好消息。
能夠重逢就值得感謝。
黃少天在小店裏閑逛,并沒有看進去什麽東西,手裏拿的黑色指甲剪已經被他把玩了很久。
他并不是主動想要和葉修分開,但實在是因為吳雪峰和葉修之間有一種他無法插入的氣場,讓他覺得如果自己不解風情地待在那裏的話會顯得很礙事。
黃少天對吳雪峰的印象不太深刻,記憶裏他是一個老好人,總是在葉修和魏琛一邊下競技場一邊抽煙抽得煙霧缭繞的時候出現,葉修的衛衣兜帽被他拉住,然後整個人被拖走。
那種時候的葉修表情很鹽,但又不像是在生氣。
葉修和黃少天剛認識的時候,他對于黃少天來說就是一個很鹽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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