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蟲與冰

第8章 - (1)

葉秋沒錢。

這是孫翔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事。

資助朋友？

那也不至于資助到自己都一窮二白的程度。

這人是傻逼嗎？

孫翔坐在沙發上，聽着崔立不帶感情色彩地将葉秋的過往一筆帶過，心中并沒有激起多大的漣漪。

這人還是有點可取之處？孫翔喝着溫熱的飲料，搖了搖頭。

這麽點小事，還不至于讓他改變任何對葉秋的看法。

讓他更為介意的反而是另外的事。

關于嘉世的人那麽懼怕葉秋似乎葉秋不退役他們就無法安心的事。

至于麽。孫翔在心中冷笑。

不過是一個過氣了的老前輩而已。

就算沒有退役，自己也能把他完全碾壓。

根本不足為懼。

最近，孫翔有點煩惱。

他加入了嘉世，受到歡迎，拿到神級帳號，被一些粉絲視作救世主，也深受老板器重，小日子過得挺滋潤。但是有一個人讓他有些受挫。

蘇沐橙，被稱作最強的美女選手——雖然這個最強摻了些人們對美女的厚愛，但是無傷大雅——性格溫和，笑容甜美，卻偏偏不待見孫翔。

這種不待見幾乎沒有任何掩飾，直白而不收斂，就那麽明晃晃地擺在那兒，讓人想裝作不知道都難。

不過蘇沐橙并不是針對他一個人，他能夠感覺到蘇沐橙對于整個嘉世都是有怨氣的，原因似乎也很明顯。

因為葉秋。

孫翔覺得挺煩的。

這個葉秋，人都走了，還陰魂不散，不管是蘇沐橙，還是嘉世的其他什麽人，從來沒有人能夠完全地忘記他。

煩死了。

在S市的全明星會場孫翔心中積累的煩悶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洩口，他以新秀的身份向韓文清提出了挑戰。

然後輸了。

在一通豪言壯語後，輸了。

在輸了之後，還被韓文清以一種平淡的語氣嘲諷。

如果是葉秋的話……——這個句式點燃了孫翔心中的火氣。

如果是葉秋的話又怎麽樣？葉秋根本不會在這裏！也再不會有資格在這裏！

孫翔當時是這麽想的。

但是葉秋來了。

以一種淡然處之的态度告訴所有人，他還在這裏。

孫翔在這幾天很難睡着，腦海裏不斷地重複播放着那個全明星周末的場景。

他之前的職業生涯非常平坦，就是一條康莊大道，在出道的第一年就被捧為大神，帶領着一個中下水平的戰隊達到以前前所未有的名次，第二年就拿到了號稱聯盟最強的帳號卡，加入了豪門戰隊。

但是他的好運似乎就在這裏到頭了。

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神秘觀衆，一個喚起無數人記憶的龍擡頭。

全部都成為了針紮一般的灼熱目光，一根一根戳在了孫翔的身上。

在此之前，孫翔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和葉秋再有交集。

還是這種再糟糕不過的情況。

他不能輸。

孫翔躺在床上握緊了拳頭。

半個小時後他爬起來，焦躁讓他無法入睡，他迫切地想要證明一些什麽。

他推開宿舍門走到盡頭的露臺，深呼吸了幾口還是無法揮去心頭的煩悶。

不經意地一側目，他看到了經過的蘇沐橙，捧着冒着熱氣的馬克杯，臉上笑嘻嘻的，和最開始認識的那個總是目中無光的冷淡的美人相去甚遠。

“喂。”孫翔此時完全沒有欣賞的興致，只是下意識地就叫住了她。

蘇沐橙聽到孫翔的聲音，駐足下來，臉上的笑意倒并沒有因為他而消失。

“你去告訴葉修，不要因為使出了一個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招數就得意了。既然都已經退役了，那就別再出來丢人現眼。”

孫翔的語氣有些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出這樣的話，低劣得像是與主角作對的反派。

蘇沐橙的表情并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哦？”了一聲，語氣中意義不明。

“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孫翔咬牙切齒，“不管他有多不甘心，他都已經退役了。在退役後還要擋着別人的路，做出這樣的事會不會太無聊了。”

“如果是因為我拿了他的帳號卡的話，那他未免心胸太狹隘了。這是我應得的東西。一葉之秋是屬于強者的。”

“嘿嘿。”蘇沐橙像是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完全不了解葉秋啊，不然你就不會像這樣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了。”

“你不要想太多了。”蘇沐橙在哼着歌離開前說道，“葉秋根本不在意你或者是嘉世對他做的任何事。”

你們只不過是在庸人自擾罷了。

在網游中失足對于孫翔來說是想都沒有想過的事。

但是他輸了。

又輸了。

輸給葉秋。

輸給這個他絕對不想輸給的人。

媽的。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明明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這種低情緒一直持續到了周六的常規賽，嘉世全體發揮失常，讓人大跌眼鏡。

孫翔頭一次意識到，葉秋是離開了這個戰場沒錯，但同時，他一直都在。

并且，葉秋存在得非常鮮明，不知不覺成為了孫翔還不算太長的職業生涯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葉秋很強。

等到孫翔終于開始正視這個事實的時候，他已經又一次輸了。

正确的來說，當時的他應該認為的是，葉修很強。

那個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已經不再是葉秋。

挑戰賽，嘉世落敗，無緣于第十賽季。

從來沒有人覺得嘉世真的會輸，輸給一個從一無所有開始的興欣。

但是等到孫翔真的在賽場上和葉修相遇直到最後落敗，他才發現，其實興欣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興欣從一開始就擁有了其他戰隊永遠都不可能擁有的寶物。

葉修。

這個男人讓一切開始，并且會不斷生長。

但是光是如此，他還是不會信服的。

孫翔輸了，但并沒有對葉修感到多麽欽佩，連認同感都只是些許而已。

他還不至于在這裏就倒下，這次的失敗，只會讓他變得更強。

話雖然這麽說，但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不管出于何種情緒，就算并非刻意，但有時候總忍不住會去關注某個人，這種事一旦開頭了就很難停下。

比如今天的孫翔又不小心翻了翻葉修的微博。

總是看到孫翔一個人盯着手機發呆，湊近一看發現是在刷葉修的微博的方明華無不擔憂地和隊友們讨論過這件事。

“這有什麽，隊長不也經常這樣。”杜明不解。

“你就是這樣才會沒女朋友。”吳啓嘲笑道。

近期因為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而對“女朋友”三個字相當敏感的杜明同學聽到這話立刻就要炸，方明華趕緊進行安撫：

“隊長的問題我們先不讨論，我是看小孫被葉神虐了不少次還那麽關注葉神，生怕他被打成抖M啊。”

杜明和吳啓一細想，覺得還真挺有道理的。

于是孫翔在那段時間經常會收到來自隊友的目光，擔憂中帶着憐憫，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孫翔漸漸地從側面發現葉修這個人還是挺有意思的。

比如開賽後記者會的時候，葉修的那張嘴真能讓人吐血，有的時候胡說八道到讓人不忍直視，臉上的表情偏偏還認真得令人發指。孫翔還真是從沒見過能那麽随心所欲地應對筆杆子的人，真心是完全不在意那些個記者把他寫成什麽樣。受葉修這上梁不正的隊長感染，興欣的賽後記者會氛圍都相當随便，輸了比賽就像贏了一樣，贏了比賽就像已經是總冠軍了一樣。

孫翔覺得看他們的記者會還挺有趣的，經常忍不住會笑出聲來，引來隊友們的側目。

“這孩子看起來病得不輕啊。”方明華感慨。

“未來堪憂啊。”

吳啓看了眼坐在沙發角落默默盯着屏幕的隊長，以及盯着唐柔的杜明，很是痛心疾首。

葉修究竟有多強，這個問題孫翔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他一直以來只是不想輸給這個人而已。

但是當第十賽季的總決賽完全結束後，他才終于意識到，葉修遠比他所想象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強得多。

一個高齡到被認為早該退役的第一賽季選手，卻擁有着讓人嘆為觀止的手速，并且能夠駕馭這樣的手速，完成六點五秒的完美發揮。

然而這已經是他職業生涯的第十年了。

難以想象，這樣一個怪物一樣的天才，在他剛踏上職業舞臺的時候究竟有多讓人驚豔。

在技術成熟的今日可能再也無法體會到第一賽季到第三賽季的那些年裏，葉修帶給所有榮耀玩家的震撼。

或者說，那是葉秋。

在最初的那些個年頭裏，風華正茂，像是新生的青芽，堅韌，又鋒利。

那該有多強？

那不是槍王劍聖之類的程度，也不僅僅是鬥神。

他就是唯一的神。

神秘的嘉世隊長，強到人神共憤，那是曾經的葉秋。

而現在的葉修，已經擁有了另一種強大。

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成為了他的財富，被他吸收。苦難也好，艱辛也好，都成為了他的養料。他還沒有停止生長，還像是那個最初的嘉世隊長一樣，熠熠生輝。

聽起來有點讓人不好意思，但誰讓這個人一直在不斷發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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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隊在出發去蘇黎世之前在B市有過一段時間的封閉訓練，差不多半個月左右。平時一直處于敵對狀态的職業選手剛開始同進同出的時候還是很有些尴尬的，那個時候最從心所欲的果然還是要數葉修了。随便扔了個雙肩包在座位上，坐在領導位張口就說“以後我就是你們的頭了，記得喊我領隊”，那懶洋洋的笑和漫不經心的口氣讓原本有點僵硬的氣氛立刻轉變成了大部分人對他的反唇相譏。

那個時候唐昊對葉修也不是太買賬，但還沒有私怨。至于孫翔，倒是正處于關鍵時刻。

當時的孫翔對葉修的感覺，怎麽說呢，有點別扭。讨厭呢，已經不太讨厭了，但是要平心靜氣地說話相處，似乎有點困難。

就像是吵架過後的中學生，雙方都不再生氣之後卻也很難說出第一句話的那種不好意思。

不過孫翔很快就發現這是他單方面的想太多，葉修似乎完全都不介意他們兩人之前的那一段過往，反而一口一個小孫，叫得像是他們倆有多熟一樣。

——“喲，小孫，很不錯嘛，快要有我當年一半的風采了。”訓練的時候，葉修總是有事沒事在這邊轉一轉，順便指點一下孫翔。說是指點，但其實完全像是在嘲諷一般，實質性的建議為零，自誇性質的自我吹捧比較多。

就連黃少天都有點聽不下去了，不耐煩地站起來伸手趕人：“你一個退役人員在這邊晃什麽晃呢，給我出去。”

“你對待前輩就是這個态度嗎黃少天，小心我和隊長打小報告。”隊長是葉修對喻文州的稱呼，他自從開始集訓以來就經常以我告訴隊長來威吓黃少天，不過根本沒有效果就是了。

“你覺得隊長會聽你的話嗎。”黃少天嗤笑。

“哦，我差點忘了你們是一對狗男男。”

“都說了我和隊長之間是純潔的友誼，你煩不煩。”

“你居然問我煩不煩？我還嫌你煩。”

孫翔坐在一邊聽着黃少天和葉修打嘴炮，黃少天和葉修說話的态度要數所有職業選手中最随便的一個。職業選手中的确有些新生代對葉修不以為然——但就算是那些新人，在第十賽季總決賽之後也對葉修産生了一種敬畏——不過孫翔想說的是，就算是一個非常不屑葉修的人，也不會像黃少天一樣和葉修說話。不要臉沒下限之類的詞全都挂在嘴邊，口氣要多嫌棄有多嫌棄。但這正是一種親昵的體現。職業選手裏除了蘇沐橙大概沒有誰和葉修比黃少天還要親了。

正是依存這份親昵，黃少天才那麽随便地和葉修沒大沒小，因為他知道葉修不會介意。甚至他有些得意，就好像他對于葉修來說和別的人不一樣，是很特別的那種。

總之孫翔有些坐立不安，就在剛才葉修和他調笑的時候，其實他也想像黃少天那樣回擊，但是開口的過程卻異常艱澀，有種刻意套近乎又生怕對方露出一副我們不熟的樣子的窘迫感。

所以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那邊黃少天已經和葉修勾肩搭背準備把他送出門了。

“喂，我走就算了，你跟着我走幹嘛。”

“嘿嘿，訓練時間太長了，我都有點餓了，你看這B市是你老家，你帶我去吃點好吃的呗……嗷！”

黃少天話還沒說完就被葉修踹了一腳，葉修走前還特高冷地睥睨黃少天一眼：“領導走了你別偷懶聽到沒。”

“滾滾滾！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午飯後的自由活動，孫翔戴了個口罩在大街上亂逛，心裏稍微有點亂，走着走着也沒注意到自己走哪兒去了。結果在一家粗點心店前看到了幾個扭蛋機。他不小心已經走到了挺冷清的地方，這家粗點心屋看起來已經有好些年頭，店牌也好外面的裝飾物也好，都積了層灰，扭蛋機上還貼着五元轉一次的标簽。

孫翔發現其中一個扭蛋機裏裝的是他很久以前特別熱衷的一部動畫的徽章，當時他還在讀小學……大概，零花錢基本上都貢獻給了這種徽章扭蛋，不過到最後也沒有集齊。

沒想到會在這裏忽然看到很有文物感的這個扭蛋機，孫翔下意識摸了摸口袋，只摸出了兩個鋼镚兒。

“喂。”

孫翔盯着那兩個鋼镚兒還有那部扭蛋機看了挺久，所以當身後忽然有人出聲叫他的時候，他是真的有種吓了一跳的感覺。

他回頭看到的是葉修的臉，并且沒有任何的遮擋物。

“你也喜歡這個？”葉修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自顧自地在他身邊蹲下，“我小時候也挺喜歡這個的，不過沒有集齊就是了。”

“哦……我也是。”孫翔覺得自己大概是呆頭鵝附體，傻愣愣地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只能發出嗯啊哦之類的回答，舌頭似乎打了結，眼睛都不敢和葉修對視。

“難得回來一次，沒想到這裏還開着啊。”葉修看了眼粗點心屋，“我以前經常偷偷從家裏溜出來買這裏的零食吃，就是那種很便宜的一塊五毛的那種，我家老頭可不允許我們買，所以每次偷吃被發現就要被罰站軍姿，真是斯巴達教育的典範。”

孫翔沒想到葉修忽然就那麽自然地和他說起了自己以前的事，他偷偷看了葉修一眼，葉修就在他的身邊，蹲在地上雙手抱着膝蓋，視線微微上揚，因為想起了以前的事，嘴角漾起了一個弧度。

其實孫翔也沒想注意到太多關于葉修的細節，只是大概因為以前他所認為的葉修和現在确實在他身邊的葉修實在有些不一樣，所以他忍不住就偏着頭不想錯過葉修那難得的孩子氣。比如皺鼻子的細微動作，眼睛裏黑亮的光彩，還有被側邊陽光照得半明半昧的表情。

“對了。”葉修看了眼孫翔手裏的硬幣，從自己的口袋裏翻翻找找，好歹算是翻出了三塊，其中還有兩個五毛，“要扭一次嗎？”

“啊？哦……”孫翔覺得自己的手心有點沉甸甸的，似乎不僅僅是硬幣的重量，他好像還抓住了什麽別的東西。

“你缺哪幾個啊，我就缺了那個藍色鑲邊閃光的。”

“哦，我也是……”

孫翔把硬幣一個個往投幣口裏塞，塞完後還挺鄭重地扭動了把手。

一個不太透明的藍色殼子扭蛋掉了下來，孫翔拿出來，那種感覺已經久違了，稍微有點新鮮，讓他一時間覺得陌生又熟悉。

葉修就着蹲下的姿勢挪了兩小步更湊近了點，他拍拍孫翔的肩膀：“磨蹭什麽呢，趕緊打開看看。”

“哦……”孫翔覺得自己目前對葉修有點言聽計從的味道，這樣發展下去有點不太好，但他的手已經聽話地扭開了扭蛋。

躺在扭蛋裏的徽章，藍色，鑲銀邊，正中間是那部動畫片的男主角，在不太明媚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孫翔的心裏并沒有多激動的感覺，但是有點想笑。

小時候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東西，長大了以後這麽随便地就得到了。他還來不及把這枚小小的徽章放到陽光下仔細端詳一小會兒回味一下自己的童年時光，一只手就伸過來把那玩意兒給搶走了。孫翔有些遲鈍地轉頭，看到葉修一臉理所當然地把那枚徽章塞到了自己的褲子口袋裏。

“……喂……”孫翔嘴角抽了抽。

“什麽？”葉修眨了眨眼睛。

孫翔的嘴角又抽了抽，他真心挺無語的，葉修就這麽随手拿走了他轉到的徽章，被叫住居然還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這都什麽人啊……

“那個是我轉到的吧？”

“好像是的。”

“……”喂，什麽叫好像是的，“你就這麽拿走了？”

“是啊，反正你也不怎麽喜歡嘛。”葉修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膝蓋，似乎是蹲了太久有些僵硬，“更何況資金問題還是我解決的。”

“……”孫翔發現葉修這人真的能把歪理說得一套一套的。

“要是你還不服的話，就猜拳呗。”葉修握住正在站起來的孫翔的手腕，他的手正自然握拳，葉修很自然地攤開手掌接着包住孫翔的拳頭，露出遺憾的表情，“好可惜，孫翔同學，你輸了。”

孫翔覺得自己實在是憋不住了：“你……不要臉！”

葉修看着孫翔稍微有些漲紅的臉，笑了一下：“你總算是正常一點了，這幾天你這麽乖我還在想你是不是中邪了。”

“你……”孫翔結巴了一下，“你關心我啊……”

話說完後孫翔直接想給自己一巴掌，他是怎麽才能把這麽蠢的話說出口的。

“當然。”葉修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合同上明明白白地寫着，領隊還需要對全隊的身心健康負責，如果你真中邪了，我可是有責任的。”

“哦……”孫翔不知道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但是他沒有忘記之前的那個歷史遺留問題，“你很喜歡那個徽章？都幾歲的人了。”

葉修收到孫翔的白眼，絲毫不以為意，非常坦蕩蕩地回道：“我哪像你們年輕人那麽善變，老年人喜歡一樣東西是能喜歡很久的。”

這一次孫翔沒有覺得葉修在唬他，因為他是真心覺得葉修說的是大實話。

他覺得只有葉修有資格這麽說，因為葉修正如他所說，是個非常執着的人。

五歲時喜歡的玩具，十歲時喜歡的動畫，十五歲時喜歡的女生，對于孫翔來說，都是已經被忘記的事。因為他的喜歡很淺，淺到只是一個單純的動詞而已。

但是葉修不一樣。孫翔覺得這人淡漠到了薄情的程度，可是一旦真心喜歡或接受某樣東西，一定會非常長情。

孫翔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剖析葉修這個人成為了他的必修課，聽起來真有點矯情，但他似乎越來越被葉修這個人吸引。

人對人的吸引力有時候還真是一種邪乎的東西，生根發芽的時候毫無所知，直到開花結果的時候才猛地發現端倪。

葉修這個人，對于孫翔來說實在是太特別了，因為他職業生涯的大起大落都與葉修有關，實在無法把這個人從他的生命裏完全剝離開來。

人的情緒總是容易發生改變，真實的東西也有點善變。就像孫翔第一次見到葉修的時候不屑于他平凡的長相，懶散的性格，無聚焦的眼神。

但是在現在，他看着葉修光潔的下巴，柔順略長的頭發，淡色的嘴唇和透白的側臉，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也漸漸有些佩服這個人處變不驚的性格，從那雙眼睛中發覺了點點星光。

前一秒還在和葉修争執徽章歸屬權的孫翔忍不住捂臉的沖動。

太糟糕了。剛才有一瞬間，他覺得他都有點葉修腦殘粉的風範了，這必須得改。

葉修眨眨眼，問道：“你餓不餓，要不要進去吃點東西？”

孫翔原本以為葉修指的進去吃點東西就是去粗點心屋裏買點五毛一塊的零嘴，嘴上不太願意的孫翔腳卻乖乖地提了起來。

結果葉修進店以後就直接走到收銀臺後面撩起門簾往裏鑽。

孫翔跟在他的後面，心想這人會不會太随便了，等會兒可不要被店主給拿着掃把轟出去。

變身為腦洞小王子的孫翔已經做好準備看好路線，一旦店主人露出想要毆打葉修的意圖就以最快的速度最近的路線把他拖走。

門簾裏有一小段木走廊，稍微有點和式風的居所，葉修帶着孫翔往裏走了點，拉開了一扇門。

門裏有個搖着蒲扇抱着只波斯貓的老太，看上去算是精神矍铄，聽到動靜往門口一望，立刻喜笑顏開：“是小修啊，快來。”

老太敲了敲桌子，桌上的紅木盒子裏裝了幾個海苔仙貝。

“奶奶。”葉修朝老太點了點頭，拍了拍孫翔。

孫翔一愣，他沒想到這人是葉修的奶奶，他是不是應該叫人……嗯，當然是應該的，但是叫什麽？也叫奶奶……這會不會顯得他太想和葉修套近乎了？

“傻站着幹嘛，進來。”葉修已經脫了鞋往裏走了，回頭發現孫翔還站在門口，就走回門邊拉了拉他。

“哦……”孫翔脫鞋，往裏走，途中被門檻絆了一下。

葉修笑了出聲，對老太解釋道：“抱歉啊奶奶，這小子平常不這樣的，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特別傻。”

“喂，你說誰傻啊。”孫翔聽到這話後立刻不開心了，但看了一眼坐在桌後表情和祥的老太，他朝葉修嘟囔了一聲，“看在你奶奶的份上不和你計較了。”

“哦，這不是我奶奶，我只是這麽叫而已。”葉修朝孫翔笑了一下，“我以前觸怒我家老頭之後經常逃到這兒來，所以和奶奶比較親。”

“……”孫翔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他眼裏的葉修和葉修自己口中所說的葉修似乎有點不一樣，就比如他有點難以想象年輕的葉修還有那麽點離經叛道的意思，但說實話這樣的葉修又讓他覺得有那麽點可愛的成分在裏面。

原本坐在草席上的老太和他們兩個寒暄了幾句就去廚房給他們弄點吃的，葉修抱着那只雪白的波斯貓和它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戲。

“你喜歡動物啊？”

話說出口之後，孫翔就決定自己今天還是不要再說話好了，明明只是想正常地對話而已，但是話說出口之後總讓他有種自己在沒話找話的感覺。

“是啊，挺喜歡的。”

葉修撸了兩把波斯貓背部的毛，那高貴的生物倒和葉修很是親近，用柔軟的腦袋蹭了蹭葉修的腰。

“哦……”自己打開的話題就算跪了也要接下去，孫翔暗暗地握拳，接着道，“那什麽……我還以為你很少會喜歡什麽別的東西……”

孫翔都要哭了，媽的，他到底在說些什麽，別問他，他自己也不知道。

葉修似乎并不在意孫翔的沒話找話：“怎麽會，我有很多喜歡的東西。”

“啊？”孫翔原本以為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葉修居然認真地回答了下去，他只能硬着頭皮接話，“那什麽，我還覺得你除了榮耀、比賽什麽的，其他都不太在意來着。”

“也不能這麽說吧。”葉修輕柔地給懷裏的波斯貓搔了搔癢，小家夥舒服地咕嚕了兩聲，“我覺得很多東西都很有意思，但對我來說最有意思的是榮耀。”

每個人都會遇到很多好東西，大部分人會想要全部收入囊中，但是往往不能善終。

而葉修從來都不是貪心的人，他只是選擇了其中最好的那一個，并且執着地堅持了下來。

他為了榮耀，放棄了很多東西，但是他也因此獲得了至高無上的榮耀。

孫翔跟着葉修在老太太那邊吃了點鹽水挂面，清淡的味道裏帶了點影影綽綽的鮮味，就像某人一樣。

他們之後和老太太告別，葉修拿着那枚亮藍色的徽章在陽光下不停地打量。孫翔覺得這個時候的葉修像是添了點稚氣未脫的朝氣，讓他不忍出聲打擾，只是安靜地在一邊看着，然後走着走着，兩人就從偏僻的小道繞回了訓練中心。

走進大門的時候，還沒有什麽不對，直到兩人推開訓練室的大門，就感覺到一股威壓撲面而來，啪啪啪地打在臉上，孫翔覺得自己挺敏感的，居然能感覺到身邊的葉修似乎是僵硬了一下，不過他覺得這大概是他的錯覺，畢竟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讓葉修受到沖擊的事呢。

不過事實證明還真有，葉修在下一秒就向右退後了小半步，雖然不甚明顯，但是孫翔還是發現葉某人似乎有一種想要藏在自己身後的意圖。

孫翔的第一反應不是去發掘葉修如此反常的原因，而是捂住半邊臉覺得這樣的葉修有點小萌。

“你以為你躲在那犄角旮旯我就看不到你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打斷了孫翔同學的自我滿足，孫翔這才發現整間訓練室的氣氛都有點不太對勁，一票職業選手都一副大氣不敢喘一下的樣兒，平常在休息時間非常喧嚣的這群人今天格外安分，而原因，似乎就是那個坐在訓練室正中間，平常是葉修專座的那把旋轉椅上的男人。

長相有種刀刻一般的鋒利，看得出歲月沉澱的英俊，不同于中年人日益發福的身材，這人的精瘦幹練以及沉穩的氣質似乎滲透在了骨子裏，而且穿着一身軍裝，袖子和胸口上的勳章能閃瞎人的眼睛。

這是誰啊……孫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這種氣質的人，他們這群平常随便慣了的職業選手可是從來都沒見過。

給出答案的是原本打算躲在孫翔身後挖個坑把自己種下去的葉修。

這家夥一點都不莊重，嬉皮笑臉地走出來，慢悠悠地挪到那個男人的旁邊，死不正經地叫了句：“爸。”

哦，原來是他爸啊……

……什麽？！這他媽是這慫貨的爹？

不說剛回來的孫翔，自從男人來了之後就畢恭畢敬的職業選手們這下都有點端不住了。

看一眼白T恤牛仔褲人字拖的葉修，再看一眼一身軍裝表情嚴肅的葉父……媽的，誰敢相信這是一對父子……

“別給我在這兒嘻嘻哈哈的。”葉父站起來，朝後踹了葉修的小腿肚一腳，“給我站好。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兒，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訓練時間還給我偷溜出去不知道幹什麽，淨給老子丢人。”

“我可沒有在訓練時間溜出去……”葉修扭了扭身子，又被葉父一巴掌拍在了背上。

“別給我狡辯，先把背給挺直了。”

葉修“哎呦”了一聲後撇了撇嘴，稍微挺了挺胸，耷拉着腦袋開始挨訓。

職業選手在一邊目瞪口呆，看着那受氣包一般的葉修，整個人都淩亂了。

這他媽還是那個有事兒沒事兒虐得他們肝疼的葉修嗎？這人現在壓根只有挨虐的份兒啊。

“一物降一物，這真他媽是真理。”張佳樂興奮了，“要是有一天葉修能在我面前這樣，那我這輩子就值了。”

張新傑推了推眼鏡：“首先，你要成為他爸。”

張佳樂：“……”

挨了半天訓的葉修見旁邊那群小時候被他虐壞了的家夥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腮幫子鼓了鼔，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爸的二頭肌：“爸，你這麽訓我，我領隊的尊嚴往哪兒放啊。”

葉父銳利的眼神朝兩邊的職業選手掃了過來，原本還心情愉悅的那些人立刻安靜如雞顯得非常乖巧。葉父又把眼神收回來，冷冷地哼了一聲：“要不是電競局那邊的人請我來這邊看看你以為我願意看到你小子這慫樣？”

“那您看完了嗎？看完了就快回家吧，我媽還在等你吃飯呢。”葉修正經道。

“她今天去搓麻将了。”

“……那你去陪陪葉秋呗。”

“你以為你弟像你一樣無所事事？人家今天出差。”

“……那你就陪小點散散步啊，我跟你說上次葉秋為了騙我回去，說小點已經去了，這對小點得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啊，爸，你快去安慰一下人家……”

葉修話還沒說完就收到了一個腦袋瓢，趕緊捂住自己的後腦勺閉嘴。

“就你嘴貧。”葉父瞪他一眼，看了眼時間，再環視了一圈周圍的職業選手，“快到訓練時間了吧，那我先走了，你們好好幹。”

一群人趕緊點頭稱是，态度那叫一個誠懇，就連黃少天都沒敢多話。

“你也給我好好幹。”

葉父最後瞪了一眼葉修，然後朝門口走去。

葉修目送着葉父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緩緩地開口：“我出去一下，你們好好訓練。”

葉修追上葉父的時候，葉父正準備上車，他看到追出來的葉修，俊朗的眉峰立刻蹙起，冷聲道：“訓練時間領隊能亂跑嗎！”

葉修笑：“那群人又不是小學生，難道要我看着啊？”

葉父剛準備說話，就被葉修截了胡：“爸，我說你想來看我就直說啊，別說什麽電競局請你來什麽的，昨天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