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鐘星惟的初見
鐘星惟剛出生那年,父親在當地報社做記者,後因某些理念跟領導不合離職進了一家電視臺做記者,到鐘早惟六歲,父親職位已升至部門主任,高一開學前的那個暑假,鐘星惟奶奶突然病倒了需住院治療,正巧那段時間正值父母事業最重要的時期,父親與臺裏另一個同事竟争一個臺長之位,母親也正值升職考察期,姐姐在外地沒回來,父母每天晚上輪流去醫院看護,白天請護工,幾天後奶奶主動要求辭掉護工,鐘星惟擔負起了每天白天給奶奶送飯和看護的責任。
鐘星惟從初一開始,為為糾正咬合和美觀牙形一直在戴牙套,暑假總是牙龈發炎,痛得厲害,醫生檢查時發現牙箍的一根金屬線錯位鑲進了牙龈裏,醫生進行處理後,告訴他消炎後一個月可以取牙套了。
只是牙龈還是腫得厲害,痛得不能說話,唯一的緩解方法就是咬着消毒棉,臉頰也腫得厲害,鐘星惟怕奶奶擔心,戴着寬大的口罩和帽子去給奶奶送飯。
同病房住了四個病人,奶奶住第二張,鐘星惟去的時候跟病房內一拎着熱水瓶的少年撞了個滿懷,少年比他矮大半個頭,見撞了人連連道歉,鐘星惟咬着牙說了句沒關系。
奶奶一見他,笑得病痛好了一大半,“小雙兒,你吃了嗎?”
鐘星惟牙痛得厲害,點點頭,“吃了,奶奶您快吃吧。”
本想跟奶奶說讓她別在外邊叫自己小名兒,牙痛,省點話。
鐘星惟姐姐小名大雙,他的小名自然成了小雙。
隔壁住的阿婆見鐘星惟來,跟奶奶聊起來,“你這孫子也不錯,孝順,這麽早來送飯,我家的,不知道兩點會不會見個人影兒。”
奶奶看了眼隔壁一號床,鐘星惟順着奶奶的目光看過去,一號床的病人大概是位40歲左右阿姨,閉着眼應該是睡着了。
奶奶繼續跟病友聊:“我這孫子确實乖,不過我還是更心疼隔壁病那孩子,那孩子一個人日夜照顧,他媽媽病得又重,不是拉就是吐,可憐那孩子,那小身板要抱起他媽媽擦身,換衣服,還要趕回去做飯。”
“可不是麽,我昨晚起夜,看見那孩子趴在走廊椅子上寫作業,你說這麽好個孩子,怎麽攤上這樣的家庭,攤上這麽個病人,唉……”
“那有什麽辦法,孩子也沒得選,只是可惜這對母子了,家裏沒個頂梁柱,那天聽護士說他媽媽患的是什麽、什麽,哦,對了,是什麽紅斑狼瘡引起的腎病,尿血,每個月都要做好幾次治療,可遭罪了……”
年少難免心高氣傲,鐘星惟聽着一衆人齊聲誇着她們嘴裏的少年,露出一個不屑的眼神,鐘星惟心裏有那麽一點點不服氣,但也沒表現出來,心說我要是被逼到那份兒上,我可能比他做得更好,這不是條件擺在這兒我不用做那些事嗎?
閑聊間她們口中的主人公拎着開水瓶匆忙回來了,放下水瓶又出去了,鐘星惟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單薄的身體,額角泛着汗珠,眼睛很大,黑眼圈很重,總是低着頭,做什麽都很匆忙,但又有條不紊,聲音很脆,叫護士姐姐,叫住院的病人們阿姨和奶奶。
又過兩分鐘,他又回來了,拿着拖把和桶,禮貌的向病房其他人道歉:“不好意思阿姨奶奶們,剛才弄髒了地板,我拖下地,打擾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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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擾不打擾,孩子你記得吃點東西啊,我看你從早到現在沒吃過東西。”奶奶說。
“謝謝您,等我媽媽醒了吃了藥我再去吃飯。”
鐘星惟站在床簾邊上,看着他忙來忙去,他的拖把從鐘星惟腳邊滑過,卻始終彎腰盯着地面,沒擡頭看過鐘星惟一眼,好像沒看見病房多了個人,鐘星惟氣郁,又不能發作。
等奶奶睡着,鐘星惟拎着保溫盒回家,電梯門剛要關上,他看見剛病房照顧母親的少年拎着一大袋衣物往電梯奔跑,鐘星惟忙按下開門鍵。
“謝謝!”少年喘着氣,低頭跨進電梯。
“哎呦這什麽味兒!一股尿騷味,臭死了!”
“就是,什麽味臭的要死!”
剛跨進一只腳進電梯的少年,紅着臉又把腿縮了回去,抱歉地說:“你們先下吧,我走樓梯。”
電梯門再次關上緩緩下行,不知道為什麽,鐘星惟心裏有些難受,堵得慌,那個少年,比他小,比他單薄,卻承受着同齡人難以承受的艱辛,大概是人天生容易對比自己弱小的人産生的一種同情心,方才對他的那點不滿瞬間消散,變為同情。
鐘星惟的自行車停在住院部西側邊的自行車存放處,不過他繞錯了路,白走了一個大圈才走到停放處,剛剛的少年,此刻正蹲在後門安慰一個哭得厲害的小朋友。
“小朋友你怎麽了?你家人呢?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你是誰啊?我生病了,我家人都不管我,他們肯定是嫌我麻煩才不理我,我不想治病了,就讓我病死吧,留着錢給爺爺買煙抽,我不想要治病了。”
“別哭了,”少年蹲在小朋友一米開外的地方,伸手在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只紙折的青蛙,“這個給你玩,你別哭了,生病了更不能哭,哭多了沒力氣跟病魔抗争,你家人肯定是愛你的,他們這會兒肯定急得不行,到處找你。”
“我才不信,我就想哭……”
“你別哭,你不哭的話,我在這裏陪你等你家人好不好?”
“那你唱個歌吧,唱歌我就不哭了。”
少年大概蹲久了,改為坐在地上,撓了撓頭,“可我不會唱歌啊。”
“哇……”
小朋友又要哭,少年投降,“我唱,我唱,別哭……”
鐘星惟就站在陰影處,偷聽一個半大少年唱歌。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獨的轉個不停,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讓昨日臉上的淚痕随記憶風幹了,擡頭尋找天空的翅膀……”
“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鐘星惟無聲的伴唱,那一刻,他有心出去跟他們打招呼,又怕吓到他們。
小孩終于不哭了,“哥哥,謝謝,我要回病房吃藥了,我就是剛剛難過那麽一小會兒,現在好了。”
“那哥哥也回家了。”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起身,揉了揉腿,笑了笑,說:“我叫湯知夏,知道的知,夏天的夏!”
“湯知夏。”鐘星惟對着他的背影默默喚了聲。
第二天鐘星惟刻意早一刻鐘去送飯,一號床的阿姨醒着,床簾拉着,大概是在擦身體。
鐘星惟過去坐在奶奶床邊,奶奶又在跟三號床阿婆聊天,鐘星惟沒去聽,只聽到背後少年和母親的聲音。
“知知,早上你劉嬸來看我,聽她說她家小軍去整牙了,你要不要也去整整,你下排牙不齊,上排還有兩顆虎牙,可能要戴牙套,媽從前年就開始存錢了,整牙的錢存夠了的,你現在整,到大學就是一口漂亮牙了。”
湯知夏聲音傳過來:“媽,不用,我昨天看見小軍了,戴牙套真的很難看,一張嘴,一口銀色金屬,看起來超恐怖,我可不想,我現在都不敢看小軍了。”
“是嗎?有那麽難看?”
“嗯,可難看了,我覺得我小虎牙還挺好看的,我就不整了。”
床簾後的鐘星惟默默拉了拉口罩,沒待多久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