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恨,我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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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睡着了嗎?”
“你都沒睡我怎麽睡得着。”
湯知夏納了悶了:“合着我剛裝睡裝這麽辛苦,半小時不敢動,你都知道?”
“你裝的不像。”
湯知夏洩氣了,放棄了去客廳偷吃那包他剛剛找出來的薯片的想法乖乖回到床上,生無可戀的往後一躺。
鐘星惟坐了起來,手肘支在床邊看着他:“要聽故事嗎?講故事給你聽?”
“不聽了,那個故事太傷感了。”
“那,要我哄着你睡嗎?”
湯知夏拉過被子蓋到胸口:“怎麽哄?唱搖籃曲嗎?”
鐘星惟爬到床上摟着湯知夏,手在他胸口輕輕打拍子,像哄嬰兒那樣哄着他:“像這樣。”
湯知夏把被子拉到頭頂藏進去:“你不怕羞我還怕呢,不要你哄了。”
“那我抱着你睡?”
“你就是想占我便宜吧。”
鐘星惟說是征求的語氣卻沒給湯知夏拒絕的機會,自顧自的躺在湯知夏身邊攬着他,輕聲說:“睡吧,我好困,你就當可憐我忙了一天,一起睡吧。”
大概是他的手臂很好枕,湯知夏稍微抵抗了一下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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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表鬧鈴聲加細微的震動聲驚醒湯知夏,湯知夏打了個噴嚏,等适應了黑暗才看清身處之地。
距他幾米外是一盞草坪燈,再往外幾米是一小區的路燈,腳背很涼,他穿着拖鞋踩在草坪邊上,露水沾濕了鞋面和褲腳,草地上映出兩個黑夜中看起來有些詭異的影子,一個是他自己的,他回頭,另一個是鐘星惟的。
“小夏,你是醒了嗎?”
“醒了,我又夢游了。”
“嗯,別害怕,我帶了手電筒,什麽都不要怕。”
湯知夏站在原地打量,這是小區的一處廢棄小公園,開發商設計時沒處理好,把小區垃圾站建在了小公園旁邊,物業大概也是放棄了這塊綠源,直接任他荒廢,垃圾的味道太重沒人過來這邊,湯知夏不知道他是怎麽走過來的。
湯知夏記得他是三年前在這個小區購的房,買房那年他多數時間在北京忙工作,兩年前母親更年期,時常與父親起摩擦,需要人中間調解,他才搬進這個小區,北京福州兩頭跑,大部分住這裏。
今年分公司正式運營,幾乎在這裏定居了。
鐘星惟貼了下他手背:“有點涼,要回去嗎?”
“我想再待會兒。”
不知道為什麽,湯知夏覺得這個地方對他很特別,他待在這裏很安心,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包裹着他,他走到草坪中的長椅坐下,擡頭望天空,今夜又沒有星星。
鐘星惟也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幫他拭去褲腳的雜草的露水,安靜地陪他坐着。
淩晨四點半,小區第一批清潔工人上班了,兩位大媽在分垃圾,湯知夏知道六點鐘會有一輛大垃圾車來小區後門收走這些垃圾,大媽們邊清理邊閑聊,時不時還看向湯知夏和鐘星惟坐着的方向,寂靜的黎明将大媽們的聊天聲放大了幾百倍,至少湯知夏每一個字都聽清了。
“你看9樓的那個傻子,又坐在這裏看着天。”
“可不,看了快兩年了也不嫌煩,天天晚上坐這裏看,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誰知道,真是個怪人,每天晚上回來都坐在這裏,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下雨下雪都坐這張椅子上,有一次下雪都凍發燒了,還是保安隊的老張叫的120。”
“現在的人啊,各種怪癖,就說這人,總是獨來獨往沒見他有一個朋友,晚上坐這裏早上早早出來,垃圾車幾點來他幾點出門……”
湯知夏聽着偷偷看向鐘星惟,他們說的是鐘星惟吧,鐘星惟為什麽要坐在這裏看天空,天上有什麽呢?
鐘星惟也在看他,并握住了他的手,握的很用力,用力到顫抖,湯知夏再次擡頭往上看,這次他明白了,鐘星惟是在看他們所住的那棟樓,這張長椅所在的位置正好對着湯知夏家卧室的窗戶,他在看湯知夏家卧室。
湯知夏又開始難過了,眼眶蓄滿淚水,真的不是他想哭,他一點都不想哭,只是想到鐘星惟下雨下雪都在這裏望着他的卧室燈光,他就難過的不行。
眼淚爬出眼眶落在他跟鐘星惟交握在一起的手上,鐘星惟嘆了口氣,哽着聲說:“回家吧。”
好奇怪,為什麽心這麽痛,連帶着胃也痛,後背也痛,哪哪都痛,痛得頭皮發麻。
鐘星惟幫他洗了腳,找了幹淨的衣服換上,躺在床上時湯知夏忍着痛拉着他袖子問他:“你以前經常在樓下看,是看我的卧室燈。”
“嗯。”
“你為什麽要在下面看呢?你為什麽不回家,下雨你為什麽不躲,下雪更要躲,你怎麽這麽蠢。”
鐘星惟捏住他三根手指:“不是蠢,是傻。”
“那你恨我嗎?”湯知夏問,問完不等他回答又說:“不恨的,你肯定不會恨我。”
“不恨,我恨我自己。”
湯知夏掙開他的手躺回去,天還沒亮,他要等到陽光透過窗簾才能醒,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鐘星惟聽,“你站在樓下到底是為什麽?單純的只是為了看我的卧室嗎?”
這次鐘星惟沉默了許久,才說:“不是,是怕跟你遇上,我們對門,怕開門的聲音引起了你的注意,搬過來快兩年了我們都沒見過,是因為很傻的那一個在一直在刻意避開。”
“這樣啊,太蠢了啊。”
将要入眼之際湯知夏又睜開眼:“那這兩年我們從來聯系過嗎?”
“有的,我們經常聯系,同學聚會,老師生日,長輩生日,同學結婚,很多正式場合我們都有見面,我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旅游,我有困難你幫過我,你有困難我也會找到你,只是住這裏從來沒在這個小區和小區附近見過。”
“鐘星惟,你為什麽喜歡我?”
鐘星惟垂下眼眸,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難過,他說:“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不會喜歡上了。”
“你不要喜歡我好不好,我們一起旅行,一起唱歌,一起喝酒,我們可以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兄弟,你要是喜歡我了,我會離你遠遠的。”
鐘星惟聲音有點抖:“不要說了。”
湯知夏腦海裏鬧過一段對話,跟現在對話幾乎一模一樣,一個聲音在說“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兄弟”,另一個聲音說“不要再說了,求你”。
“鐘星惟,”湯知夏按着太陽穴,“我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對你說過?”
他沒回答,反而在道歉,“對不起。”
“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不應該是我道歉嗎?”
鐘星惟抓着他的手:“如果不是我,你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我的錯。”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湯知夏揉着額角,漸漸平靜下來。
“不,你不知道,小夏,我現在很矛盾,有時候我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有時候又希望你永遠不要想起過去,就讓我這麽照顧你一輩子,小夏,我心疼你。”
湯知夏剛剛平複下去的痛意又泛濫了起來,好難受,難受得他想拿頭撞牆,這次他主動提道:“昨天你怎麽沒提醒我吃藥,現在該吃藥了吧?”
“不用吃,我哄你睡,抱着你睡好不好?”
“不用,別抱我,你一靠近我我就很難過。”
鐘星惟嘆息一聲,把他摟進懷裏。
第一縷陽光照在地板時湯知夏睡了過去,他聽見有人在說“我喜歡你這麽久,你能不能試着喜歡我?”
湯知夏動彈不了,他想回答:對不起,試不了。
可他張不了嘴,氣球沒氣了,沒辦法回答。
再次醒來鐘星惟正坐在床邊盯着筆記本電腦處理工作,窗臺上多了兩盆植物,湯知夏盯着看,“那是什麽?”
“冰燈玉露,特玉蓮,從對面拿過來的,我在網上查的名字。”
看了眼睛很舒服,前者晶瑩透亮,綠的可愛,後者像抱在一起的蓮花瓣,很淺的綠,湯知夏伸手碰了碰,很可愛,圓潤,翠綠:“很可愛,我喜歡。”
“我知道。”鐘星惟說。
湯知夏盤腿坐在茶幾前吃黑米粥時門禁響了,鐘星惟過去接聽,是保安打上來的,“鐘先生,您好,門口有個送綠植的說是您通知他送的。”
“對,讓他進來。”
“好的。”
湯知夏擡頭,黑米粥沒味道,裏面的紅棗也沒味道,吃得他想吐又不敢吐:“有人要上來嗎?”
“嗯,你不用管,慢慢吃,吃不下放一邊。”
等了一會兒送綠植的人上來了,沒進屋,跟鐘星惟在門口交談,湯知夏跑過去,門口泡沫箱裏放着一箱的小盆多肉。
“哇,這麽多,你買來吃啊?”
鐘星惟抱起箱子往陽臺走:“放陽臺,半個月澆一次水,你要照顧好它們。”
“你買的為什麽要我照顧,你可以放你自己家。”
“我照顧你,你照顧多肉。”
好像也可以,湯知夏蹲在陽臺看了好久多肉,這株碰碰那株摸摸的,頭好像沒那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