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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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一個人呆着。
世上這麽多人,淺淺卻總覺孤獨, 照顧他的女使們并沒有念過幾年書,她們也過得很苦,哪怕知道淺淺的難處, 也對此無能為力。
沒有爹娘護着還要被人排擠欺負,淺淺一邊長大一邊習慣這些事, 可以忍氣吞聲也可以默默承受。
她在夾縫中長大,向往頭頂清澈藍天中的暖陽, 哪怕無法得到,也默默祈禱自己能被人善意對待。她溫和待人, 因為知道被人苛待的委屈,也期待能夠遇見獨屬于自己的一抹暖意。
曾經相信過的兩個男人,父皇,謝卿杭,曾經給過她溫柔, 讓她期待未來會更好,卻都毫不猶豫地将她棄在身後。
她越來越迷茫, 不敢奢求明天會變得更好,随波逐流, 任人擺弄。
從什麽時候開始,記憶裏那個堅實的背影越來越清晰, 在每一個孤獨漆黑的夜,給了她一點溫暖的慰藉。
如同溺水的人想緊緊抓住救命稻草, 淺淺也想抓住蕭祈, 想牽他的手, 也想抱着他。但是她害怕自己深陷泥潭,早已無法逃脫,她伸出手去,會把蕭祈也拉下水。
聽到男人的拒絕後,淺淺越發覺得自己貪心不足。不舍得他在寒風中吹壞了身子,卻還貪心的奢求他陪在自己身邊,不要離開。
只今夜一次,等到明天,她一定做一個懂事的公主,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糊塗。
“你若還聽我的,就進來吧。”
聲音落定,外頭男人沒有立刻應答。
淺淺心涼了一截,他一定覺得她是在說夢話、瘋話,沒出閣的姑娘竟然讓一個成年郎君進自己的房裏,果然像榮憐月罵的那樣,是她不知羞恥。
她一邊自我譴責,一邊縮緊了身子,心裏泛起酸澀,不知道明日要如何面對他。
如果不喜歡他就好了,那樣,她就能像看待普通人一樣看待他,不會妄圖接近他,就不會那麽難過。
伴着燭火晃動的光影,漸漸濕了眼眶。
“吱——”門從外頭被推開,強勁的風從打開的門縫裏灌進來,冰涼刺骨,将溫暖舒适的房間吹涼了一半,也将炭盆裏的火吹得更旺,跳起幾個火星子來。
男人邁進來,轉身将門關好。
屋裏的風落定,急促燃燒的炭火晃悠兩下後恢複正常。少女的心卻在聽到邁進來的腳步聲後停滞了一刻,那一瞬間,她仿佛忘記了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定在了一件事上。
蕭祈進來了。
他願意和她一起過夜?
心髒激動的跳動起來,胸腔裏撲通撲通的,兩只手去按都壓不住那洶湧而出的情感。
一時間不知該慶幸蕭祈是個木頭腦袋,還是該感慨自己竟然有勇氣讓他進來。淺淺轉頭看向紗帳外尋找他的身影,在朦胧的光影中,看到他坐在了軟榻上。
淺淺努力翻動身體,側身躺着,更方便看到他,同時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你不要誤會,我讓你進來是怕你在外面受冷。”
一開始的确是這麽想,但被他拒絕之後還要堅持,便是帶上了私心。
男人端坐在外間的軟榻上,隔着一道紗帳,目不斜視,“我知道,是我腦袋一根筋,差點辜負了公主的好意。”
他站直的時候像挺拔的大樹,寬厚的背像一堵堅實的牆,坐下的時候一絲不茍,哪怕是在自己家裏,動作也不放肆,端方持重,賞心悅目。
淺淺側躺着看他,心安又高興。
這不是他們初次一起過夜。
上一次她淋了雨,發燒迷糊,腦子不清醒才自作主張牽他的手,回想起來,他的手那麽寬大,而自己的手那麽小,竟也能讓他老老實實地讓自己抓着。
淺淺覺得自己很幸運,能遇見蕭祈這麽好的人,願意保護她也包容她的任性。
她心裏暖暖的,整個人慵懶的舒展開,看着外頭的身影,慌張的心也定了下來。
坐在外頭的人沒有放松警惕,眼神定定的看向前方。淺淺看他那麽緊繃,趁機勸他:“其實你不用每天都過來為我守夜,你如今是大将軍,平日一定有很多要忙的事,還是好好休息吧。”
蕭祈緊張的攥着衣袖,兩只手放在膝蓋上,聽到她的聲音,脊椎便仿佛有電流竄過,讓他越發清醒。
公主長得可愛,但終究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經到了可以成親嫁人的年紀,是未出閣的女子。蕭祈明白自己走進來意味着什麽,但他還是進來了。
他沒有辦法拒絕淺淺。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每日與公主親密無間,已經犯了男女有別的大忌,蕭祈深知自己該自省才對。可他卻想着再進一步,妄想着能在她心裏占着一席之地。
身為奴仆不該有這樣的心思,可蕭祈不覺得他和公主是“朋友”,寧願做她的忠仆,成為值得她依靠的臂膀,也不想與她在“朋友的距離”中漸行漸遠。
想和她有更深的羁絆,成為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心懷貪念,身體再端正緊繃也騙不了自己,燥熱的喉嚨仿佛被炭火烤幹,他盡力壓低了聲音,回答她:“若是公主睡得不好,我也難眠。”
聞言,紗帳後面的小公主眼波流轉,羞澀垂眸,“那你也睡吧,別幹坐着了。”
聽了公主的吩咐,蕭祈擡起手來開始解衣帶,淺淺隔着紗帳看到他的動作,害羞的捂住眼睛,“你要幹什麽?”
“公主不是讓我睡下嗎?我得将外衣脫了……”蕭祈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哪裏做的不對了嗎,怎麽聽着公主的聲音有些害怕似的。
盡管蕭祈在外打仗的時候時常不脫衣裳就睡,但卧室裏這麽暖和,他穿的這麽厚,睡不了一會兒就會被熱醒。
淺淺意識到自己大驚小怪了,她躺在別人的房間裏,讓人進來休息,偷看人家,還不讓他脫衣裳,實在說不過去。
隔着紗帳,她只能朦胧的看到男人的身影,知道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勁裝,看他的手扯着松了一半的腰帶,腦海中便不自覺的去想,那衣衫下會是怎樣一副精壯的身體。
從小學到的禮數告訴她這樣看人家,對着人家想入非非是很沒有規矩的,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喜歡的人在眼前,誰能忍住不多看兩眼。
更何況她也不能長久的和他在一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分開。開心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淺淺想珍惜能和他相處的時間。
她咬了咬牙,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對他說:“你……你把燭火熄了再脫吧。”
男人頓了一下,有些不解:“可是公主不是怕黑嗎?”
“我現在不怕了呀。”淺淺看着他,視線緩緩往下落,落在了燭光照下的他的影子上,腼腆道,“因為有你在……”
聞言,端坐在軟榻上的男人緩緩側過身來,看到了紗帳後一張面向他的小臉,不知看了他多久。
蕭祈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脫衣裳被公主瞧見了,雖然隔着紗帳看的沒那麽真切,但還是不妥——是他粗心大意了。
他站起身來,将外間的燭臺吹滅。
外頭的光亮暗下來,黑暗伴着男人的腳步向她逼近,淺淺卻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些期待,看着他擡手撥開紗帳走進來,淺淺立馬垂下視線。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拉近。
“若是公主不習慣,我再把燭火點上。”蕭祈走到床前看着她,溫柔道。
“嗯。”淺淺小聲應答,視線卻落在他身後,身旁的燭光在他身後照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如果能藏在他的影子裏就好了,可以一直跟在他身後。天黑的時候,四周黑黢黢的,影子也跟着融進黑暗中,将他包圍。
她也想抱他。
可是她的手臂不長,長得也不高,比他要瘦小很多很多,就算張開手臂也環不住他的胸膛。
視野中的光亮一一熄滅,直到房間中完全暗下來。蕭祈走去了外間,淺淺只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她閉上眼睛,格外放松。
聽到他躺下的聲音後,淺淺也準備睡下,卻聽到外頭傳來他的聲音,關心道:“公主,為什麽會怕黑?”
淺淺沒有睜開眼,微微皺眉,答他:“天黑了會有鬼從地裏爬出來,他們會把我抓走吃掉。”
人害怕什麽都不新鮮,蕭祈關心她是不是遭受過什麽才忍不住問出口,卻得到這麽一個孩子氣的回答。
“誰跟你說的?”
“小時候照顧我的嬷嬷。”
“她怎麽會對你說這種話?”蕭祈很疑惑,照看皇室子女的乳母都畢恭畢敬,生怕哪裏出了差錯丢了命去,為何那嬷嬷要吓唬公主?
淺淺輕聲說:“母親走了之後,父皇讓淑貴妃撫養我,但是她照顧榮憐月沒有時間管我,所以就派了一個嬷嬷來照顧我。”
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膽子就很小,經常哭哭啼啼的,來照顧她的嬷嬷為了省事,便總要吓唬她,不讓她在夜裏哭鬧,久而久之,淺淺越來越膽小,眼淚也越來越多。
她很少跟人說起自己兒時的事,可是和蕭祈在一起讓她很安心,想要把藏在心裏的話都跟他說一遍。
“那都是她們說來吓唬你的。”蕭祈的聲音沉穩清晰,“真的有鬼也不用怕,有我擋在外面,絕對不會讓她們傷害到你。”
“嗯。”淺淺微微一笑,只覺得現在是她十年來最幸福的時刻。
精神漸漸放松,淺淺有些犯困,卻舍不得閉上眼睛,害怕這只是一場夢,等她醒過來,蕭祈就不見了。
“蕭祈?你睡着了嗎?”迷糊的聲音低低喚他。
閉上眼睛的男人應聲答:“沒。”
又是沉默,昏暗的房間裏只有跳動的火焰在無言的燃燒。
淺淺困的眼皮打架,看向一片膝黑的房間,沒有看到人影,又喊了一聲:“蕭祈?”
蕭祈睜開眼睛,耐心問:“怎麽了?還是睡不着嗎?”
淺淺打了一個哈欠,慵懶道:“不是睡不着,我就是想問問你還在不在。”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我在。”
淺淺放心的閉上了眼睛,她知道蕭祈不會對她說謊,她要好好睡一覺,等明天早上醒過來,還能再看見他。
屋外狂風大作,黑雲壓城,淺淺卻不再感到害怕了。
冷風卷席着幾片雪花飄落,後半夜,京城各處寂靜無聲,漆黑的民坊中找不到幾盞明燈,一隊人馬從巷子中跑過,馬蹄聲轟然而至又瞬間離開。
騎在馬上的人面色緊張,仿佛要去的地方是個兇險之地。
跑在最前頭的人衣着精致,保暖的冬衣用了罕見的長絨棉,是只有皇室才用得起的珍稀物件。男人一臉沉重,眼中的冷僻與他青年的面容很不相符。
跟在身旁的下人為他指路,“在向前兩裏。”
一行幾人在河邊停下,冬日的河面上結了厚厚的冰,冰面上有幾人圍着一個窟窿,正從裏面往外撈東西。
再走近些能看到凍硬的河岸上擺放着幾句泡過水被凍僵了的屍體,還在河面上的幾人從窟窿裏往外拖的,也是屍體。
來到河邊,榮行遠下馬來,奔着河邊走過去,問道:“打撈完了嗎?”
忙碌的人中有一人擡起頭來回話,“下頭好像還有兩具,請三皇子稍等。”
榮行遠面色沉重,看着逐漸被打撈上來的屍體,氣得直攥拳頭。
被沉在河中的屍體正是淑貴妃派人去尋找的消失了的眼線。這些人昨天晚上就失聯了,一直今天下午,河邊有個孩子踩上冰面玩鬧,一不小心掉進了凍上的窟窿裏,前來救人的百姓發現了窟窿裏的屍體,當即吓暈了幾個過去。
百姓們去府衙報了案,事情向上呈到了榮行遠那裏,他派人過來調查後發現這些事淑貴妃那邊的眼線,趕忙壓了下來,讓府衙那邊草草結案。
趁着天黑,他派人前來打撈這些屍體,要趕在天亮之前處理掉。
被拖上來的屍體幾乎都是一刀封喉,殺掉他們的人定然訓練有素。為了防止屍體随着水流亂飄,兇手還在他們腿上綁了石頭,沉在水底,等人發現。
□□裸的挑釁。
鎮北大将軍回京的時候,榮行遠并沒有過于關注此事,既然是進了京,那大将軍早晚要選邊站,被搶走的七公主是養在淑貴妃名下的皇女,大将軍想平定此事也好,真想要了小七也好,都免不了要和他打交道。
只要能打交道,就可以相談利益得失,不愁拿不下一個年輕的将軍。
榮行遠盤算的很好,直到聽了母妃身邊的內官來告訴他白日裏他們前往将軍府發生的事,如今又親眼見了這些屍體,是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了。
鎮北大将軍現在哪一邊都不站,跟他們這邊鬧得不愉快,和六皇子那邊也沒有什麽接觸,甚至沒有幾個人見他出府。
他回京來到底想要什麽?
越是看不透一個人,越是會感到不安。尤其是在這種時候,皇帝眼看着就不行了,太子之位還沒定下來。
原本只要同寧遠候結成親家,榮行遠就有七成把握拿下太子之位,這下半路突然冒出一個蕭祈,毀了他和寧遠侯的關系不說,還神神秘秘的讓人捉摸不透。
真是該死。
監督着他們把所有的屍體都打撈上來後,榮行遠給了手下令牌,讓他們把屍體拉出城去找個空地燒掉。
“記住,要做的不留痕跡。”
“皇子放心。”
眼線被殺這事,對榮行遠的影響更大,一定要悄無聲息的抹掉。
事情如果爆出來,死者的身份會被查實,一定會牽連到他和母妃身上,蕭祈頂多是落一個防衛過當的罪名,而他們私下監視朝臣被對方發現不說,眼線還被對方通通處理掉了,實乃滑天下之大稽。
皇室的顏面,他身為三皇子的權威,不能因為這幾個死了的眼線受到影響。
夜風很大,幾人被吹的眼睛都睜不開了,費力地将屍體放上拖車,騎上馬,迎着狂風向城門的方向走去。
榮行遠在原地站了一會。
身邊人問他,“事情已經處理好了,皇子不回去嗎?”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榮行遠思索一番,眉頭不解,“一個罪臣的子孫,得了權勢和兵力後,會幹什麽呢?”
“複仇,還是說……謀朝,篡位?”手下小心翼翼的答。
這也正是榮行遠擔心的。
他現在不但要與六皇子相争,還要提防着蕭祈。或者說蕭祈才是最危險的,太子之位争的只是一個正統的名,若是連王朝都被人篡奪了,做太子還有什麽意義。
寒風吹在臉上打的生疼,榮行遠沒忍得多久,騎上馬回了住處。
積壓了一天一夜的烏雲在混亂的狂風中翻滾,波詭雲谲的京城,降下了一場大雪。
漆黑的深夜,一片一片六棱雪花飄落下來,點綴了寂靜的夜空。狂風在黎明前停下,雪花在地面上積起來,伴着從天邊浮起的魚肚白,積得越來越深。
天邊第一縷陽光被雲層遮掩在身後,天空漸漸亮起,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将視線所及各處都染成純潔的白。
屋裏暖暖的,淺淺睡足了醒過來,身上格外舒坦。
她打了個哈欠,從被子裏伸出手來在半空中劃拉了兩下松松身體。自從腿受傷了之後,連大動作都做不了,身體都僵了。
扶着床沿坐起身來,下意識的去抓放在床尾的衣裳,夠了兩下沒夠到。
淺淺深呼吸一口氣,滿足了勁兒壓下腰去伸出手,卻有一人走過來,從床尾拿了衣裳放到她手上。
那人站在身邊擋了大半的光線,淺淺愣了一下,緩緩轉過頭去,看到了衣着整潔的蕭祈。
兩人面面相觑,淺淺率先揚起笑容,驚喜道:“你真的沒走啊。”
早上剛醒過來就見到他。
好開心!
淺淺仰着小臉看他,看他明亮幹淨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還有看上去很滑的臉頰,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被盯久了的蕭祈有些臉紅,啞聲道:“公主穿衣裳吧,我出去等你。”
“好。”淺淺乖巧應下。
等他走到外間後,淺淺開始穿衣裳,一邊穿着,想起了昨夜小福幫她收拾身上殘局的時候,在梳妝臺上發現的月事帶。
平常這些東西都是女使們買來給她用,但昨天卻憑空出現在她屋裏。進過她房間的人就只有小福和蕭祈,小福說不是她買的,所以一定是蕭祈帶過來的。
淺淺有一點不開心,他手下的人都是男子,這種貼身的私密東西讓陌生男子碰過,怎麽想都覺得膈應。
原本她沒想多問,但是昨天晚上和蕭祈聊了那麽多,覺得兩個人關系近了不少,便大着膽子問他:“放在梳妝臺上的那個,是你讓人去買嗎?”
等在外頭的蕭祈頓時警覺起來,緊張問:“我買的不對嗎?”
聽到他的回答,淺淺反應了一會。
他說他買的?
他買的……還碰過……他怎麽知道要去哪裏買這個?
瞬間一股熱流沖上腦袋,淺淺懵了。如果她能照鏡子,一定能看到自己漲紅的臉,半張着小嘴,短暫的失語了。
這種貼身的東西,就連父兄都要避嫌不能碰,蕭祈卻親自跑去買來給她。
他是傻還是真的不知道要避嫌啊?
淺淺捂住臉半天沒說話,幾次深呼吸後總算平複下情緒,對着外頭說話,又羞又氣,“你現在在京城這麽惹眼,特意跑出去一趟就為了給我買東西,讓人知道了,我以後怎麽做人啊。”
聽她好像生氣了,蕭祈慌忙解釋:“你不要擔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出門的時候故意避開人,買了東西用刀威脅過,又拿了銀錢堵嘴,辦事滴水不漏。
“真的?”淺淺信了他。
“我辦事有分寸,你放心。”蕭祈柔聲安撫她,“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稍微緩和下來,外頭院子裏傳來了小福憨憨的聲音,朝屋裏大喊:“公主,您起來了嗎?”
淺淺趕忙揉揉臉蛋,呼出一口氣後才對着窗外說:“嗯,你進來吧。”
小福手上端着熱水盆,推開門走進來,把水盆放在架子上,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轉頭要進去伺候公主,去迎面撞見了蕭祈,愣了一下,行禮道:“見過大将軍!”
蕭祈還沒從方才的情緒中回過神來,沒有過多關注小福,擺擺手讓她進去,“嗯,你去照顧公主吧,我先走了。”
看着男人從房裏走出去,小福臉上的表情漸漸放大,走近內間,一臉驚詫:“公主,大早上的,将軍怎麽會在您的房裏?他什麽時候進來的?”
她明明起的很早啊,來的時候庭院裏的雪整潔一片,也沒見到有別的腳印,大将軍來得比她還早,難不成他會飛,能做到踏雪無痕?
被心腹問了,淺淺也不好意思說謊,低頭羞道:“他昨晚睡在這兒了。”
“啊!?”小福有點不可置信,走到床前細細看她,憂心道,“怎麽會這樣呢,大将軍看着不像是個登徒子啊,怎麽幹出這種事兒。公主你沒事吧,他有沒有欺負您?”
“他怎麽會欺負我呢。”淺淺擡手摸摸她的頭,“是他知道我怕黑,所以晚上過來幫我守夜,恰巧昨日夜裏風大,我才讓他進來睡。”
“原來是這樣?”小福腦袋簡單,也沒多想,扶了淺淺起來,幫她洗臉。
落雪的清晨格外寧靜,淺淺坐在梳妝臺前,透過半開的門縫看外頭一片潔白雪景,心情格外愉悅。
是因為雪,還是因為人呢?
他才離開沒一會兒,淺淺就開始期待同他一起去用早飯了。
外頭雪下的很大,如鵝毛般落下,将視線中庭院的背景都模糊了。
主院外,下人們早早起來掃雪,清出一條主路來方便行走。
趁着下雪天趴在被窩裏偷懶的張麟被蕭祈拽起來習武,好夢被擾,張麟煩悶無奈,沒忍住戲弄了一句“屬下可不像您一樣有小美人作陪,能睡的安穩”,随後被按在雪地裏,爬都爬不起。
将軍府外,長街上也熱鬧起來。
商戶們開門做生意,先清掃了路上的積雪,支開攤子,大鍋裏翻滾着熱氣騰騰的湯底,蒸鍋裏是新鮮出爐的包子,火爐裏烤着肉火燒,香味兒飄出半條街去。
民坊間的煙火氣在不同的主街上燃起來,融化了積雪,雪下的越大,小攤上的熱氣便越盛,早起的人們出門,開始一天的忙碌。
隔着肅穆的宮門,裏頭是另外一番景象。
朱紅覆雪的宮牆下,一臉疲憊的宮人低頭掃雪,身旁有貴人經過,他們還要停下手上的活計側過身去給人行禮。
淑貴妃一夜沒睡好。
今早一醒來,她就盛裝打扮去了承乾宮,走進門,桌上酒壺空空,龍床之上卻沒有美人作陪。
淑貴妃心下疑惑:之前才讓人給他用猛藥,昨晚也聽內務府說他又召幸了兩個貴人,怎麽不見人呢。
走到床榻前,見皇帝從床上坐起,淑貴妃立馬委屈巴巴的撲過去,趴在人懷裏做出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皇上,您要給臣妾做主啊。”
皇帝臉色發白,咳嗽兩聲才問:“愛妃又有什麽事啊?”
“臣妾昨日去将軍府要把小七請回來,沒想到将軍竟然敢對臣妾動手。”說着擡起手來送到皇帝眼前,撥開袖子露出被捏的青紫的手腕。
白淨的手腕上留下幾塊醜陋的淤青,皇帝心疼得直搖頭。
淑貴妃趁勢繼續告狀:“不光是他一個人目無王法,連帶着把小七也教壞了。臣妾可憐她一個人被大将軍囚在府裏欺負,本想救她出來,結果她竟然理都不理臣妾,從前教她的禮儀廉恥,竟全都給忘了。”
皇帝眉頭一皺,本着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氣道:“小七這孩子是越長越歪了,從前那麽聽話,現在是越來越不聽管了。”
感覺皇帝的情緒被帶的差不多了,淑貴妃嬌柔道:“皇上,您可知道大将軍是什麽人?”
皇帝疑惑:“他是何人?”
“他親口承認,他是蕭毅的孫子!”
“蕭毅?”皇帝感覺頭有點暈,呼吸不暢,一時間想不起那是誰。
他對付過的人太多,真要挨個記下來,一本書都寫不完,曾經做過的事如今再回想起來,好像已經是上一輩子了。
淑貴妃趴在皇帝身上,勾着頭發道:“就是當初那個被抄家滅門的蕭毅。”
皇帝努力回想,總算有了點記憶,“朕想起來了,多虧有愛妃,幫朕鏟除了蕭家。”
淑貴妃憂心道:“當時不知出了什麽差錯,竟然讓他的親孫子逃脫了。如今蕭祈卷土重來,手握重兵,難保他不會對皇上出手啊。”
“照愛妃的意思,是要如何?”
“斬草,除根。”淑貴妃一邊說着一邊在皇帝的胸膛上畫圈圈,感受着那遲緩的心跳,她便壓不住心中的喜悅,微笑起來。
“不妥。”皇帝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她。
“朕需要人替朕鎮守邊疆,哪怕不是蕭祈,也要是其他人,鎮北大将軍的位置總要有人坐,不能輕視他,也不能過于看重。”
皇帝為了鞏固皇權,已經鏟除了太多心腹。蕭祈正是勞苦功高的時候,如果皇帝現在砍了他,不管是明裏暗裏,還是有什麽別的罪名。都會讓人覺得皇帝忌憚功臣。
同樣的手段用一回兩回是偶然,再用第三回 就會暴露。
如果旁人都覺得替皇上守江山是個吃苦受罪還不得好的差事,那前線将士人人自危,哪還有人會替他賣命。
淑貴妃生在富貴的京城,邊疆的苦處是見不着也想象不到,哪裏懂得這些道理。
她眼裏只有京城的繁華和皇宮裏的富貴,目光所及最遠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做皇帝,除此之外,什麽守疆戍邊,體恤百姓,與她有什麽幹系?那都是下面人該考慮的。
見皇帝并不想主動處理蕭祈,她話鋒一轉,“可是皇上,讓小七不明不白的留在他府上,咱們皇室的顏面怎麽辦呢?”
皇帝耐心道:“朕說過要讓他娶了小七,這樣一來,他就從蕭氏子孫成了我們榮家的女婿,化解世仇不說,還能讓他忠心于朕。”
“這怎麽能成?”淑貴妃不自覺放大了聲量,讓小七嫁給蕭祈,那以後這夫妻倆不得踩到她頭上去嗎。
“有什麽不能成的,他是鎮北大将軍,遲早要回去北疆,就算他想長久地留在京城,他的部下也不會答應。”皇帝籌劃着不費一兵一卒便讓蕭祈服從他,說話聲略顯疲憊,。
設想倒是挺好,可淑貴妃怕的是蕭祈不會為了美人放棄江山。皇帝一心沉迷酒色,可不代表所有的男人都願意為了女人折服。
在皇帝這邊說不通,淑貴妃只能另想計謀。
心裏再不滿,也要裝出恭敬的模樣附和,“皇上英明,都是臣妾擔心小七,才慌亂無章了。”
“愛妃明白就好。”皇帝微微一笑,又咳嗽兩聲。
照顧皇帝服藥後,淑貴妃走出來,正要問問朱內官有關皇上的私事,就見臺階下走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面無表情的少年走到門前,拱手道:“給貴妃娘娘請安。”
守在門邊的宮人門齊齊行禮:“參見六皇子!”
來人正是六皇子榮連城。
面對跟自己兒子争奪皇位的對手,淑貴妃瞬間警惕起來,諷刺道:“哦?六皇子難得到承乾宮來呀。”
少年面不改色,“娘娘說笑了,父皇身體欠佳,我身為父皇的嫡子,自然要在父皇面前盡盡孝心。”
淑貴妃冷笑道:“六皇子真有孝心該多去皇後面前走走,皇上病了這麽些天,也不見她來看望一二,倒叫本宮都甘拜下風啊。”
她進宮這麽多年,獨得皇帝恩寵。什麽皇後嫡子,通通不放在眼裏。
榮連城只比淺淺大一歲,如今也只是個沒長開的少年,神情卻淡漠,沒有少年人的精神氣。
“母後身體一向不好,她不能做的事,自由我這個做兒臣的代勞。我該進去看望父皇了,娘娘慢走。”榮連城沒有再跟她廢話,從她身邊繞過,走進承乾宮。
一副傲慢的模樣,看了真叫人生氣。
回宮的路上,淑貴妃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生氣,“真生病的時候沒見多少人來瞧,眼見着一天垮似一天,倒是都上門來裝大孝子了。”
身旁的內官應和道:“他再怎麽裝也比不上咱們三皇子啊。”
“對,誰都別想跟我兒子争。”
淑貴妃冷聲說着,一腳踩在剛剛落下的雪花上,走過的地方,留下一串污濁的腳印。
大雪未停,清掃出的路兩旁又落一層新雪。
将軍府裏,下人們裏外忙活着,路過外院時,都忍不住朝院子裏張望一眼。
亭子附近那一大片雪沒有清掃,身着黑金外袍的大将軍抱着一團粉嫩的毛絨絨,站在亭子外賞雪。
毛絨絨的雪裘裏伸出一雙白嫩的手腕,如同溫潤的白玉,搭在了盛開的梅花上。
豔紅的梅花開在潔白的雪中,花蕊中點綴着幾點暖黃,散發着淡淡的花香。少女眼中含星,摘下一朵花,發出咯咯的笑聲。
蕭祈抱着少女,任她将紅梅帶在他耳後,看着她開心的笑顏,便覺得人生無憾。
“哎呀,雪花落在我眼睛上了。”
淺淺兩只手上都拿着花,哪一個也舍不得松開,閉着一只眼,等蕭祈來救急。
蕭祈輕笑一聲,擡手輕輕蹭去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手指無意間碰到少女柔嫩的肌膚,溫熱細膩的觸感,叫他愛不釋手,大着膽子輕輕捏了一下她臉頰的軟肉。
淺淺呆呆的看着他,臉頰染上紅暈,羞道:“你做什麽捏我的臉?”
“我……”蕭祈不知要如何解釋。
淺淺把花別在他兜帽上的絨毛裏,兩手抱在胸前,理直氣壯道:“哼,我也要捏你的。”
作者有話說:
和對的人在一起,會變得越來越可愛。
小可愛們520快樂呀,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對的人,擁有一段甜甜的愛情(狗頭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