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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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一道旨意下來将她許給寧遠侯家的傻世子,淺淺不願自己後半生被困死在內院裏, 冒險帶着心腹要逃離京城,卻不想謝卿杭已經在她府外布置了眼線,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旁人的眼睛。
逃跑不成, 回到公主府還碰上聞訊前來的榮憐月,被她抓住把柄, 讓手下的侍衛打斷了淺淺的腿,等淺淺醒過來, 身子凍到麻木,站不起來, 才發現自己腿斷了。
“又是他們!”蕭祈低吼一聲。
這群吃人的皇族,有了潑天的富貴和權力還不夠,非要敲骨吸髓,讓淺淺為了他們不知滿足的野心犧牲一切。
淺淺說的很小聲,本不想讓老大夫知道這些事, 但看蕭祈情緒這麽激動,她只得全盤托出, 又想着那日自己在公主府門前被榮憐月的人拖進去,不知道被多少路人看見了, 早已經傳得大街小巷人盡皆知,她的尊嚴早已經被踐踏得體無完膚, 也就不在乎這一星半點了。
“你別生氣,事情都過去了……”她小聲勸他, 看蕭祈生氣的模樣, 拳頭攥的那麽大, 手背上青筋都爆出來了,有些吓人。
“我怎麽能不生氣,他們對你做的惡不止這一樁,不但不知收斂,還變本加厲!”拳頭悶悶地砸在軟榻上,沒弄出動靜來,卻看的淺淺心中慌亂。
果然,她只會給人帶來麻煩。
淺淺垂下頭,氣若游絲:“別說了,還有旁人在呢。”
她的聲音很失落,蕭祈聽罷,轉頭看向她,之前見少女因為羞愧與自責低下頭,手指緊緊的攥着被褥,指節都泛白了。
蕭祈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有多失态,趕忙住口,松了拳頭,平複下情緒,問大夫:“不知先生可看好了?”
終于被注意到的老大夫有了開口說話的機會,忙張口道:“姑娘這傷應當做過接骨,我得摸一下骨頭有沒有長在一起。”
淺淺皺眉道:“可是一動就會很疼……”
老大夫攤開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長在一起了,就可以服藥清淤血,若是沒長在一起,就得重新接一次然後綁上木板固定,等長好之後再清理淤血。”
受了傷,左右都是要痛的。
“那,那你摸吧。”淺淺攥緊拳頭,轉過頭去不敢看。
她咬緊了牙齒閉上眼睛,感覺到老大夫幹枯的手撫上她的小腿兩人,身子不自覺的顫了一下,好疼,碰一下都疼。
老大夫沿着淤青的地方摸上去,漸漸收緊的手掌讓傷處疼痛劇烈,疼的她閉上眼睛都能擠出眼淚來,鑽在被子上的手緊繃着,臉色都變白了。
蕭祈趕忙靠過去,輕輕撫她後背:“再有一會兒就好了,疼就抓緊我。”
淺淺搖頭要把他推開,額頭冒出冷汗,仿佛渾身都在痛,實在難以忍受。
身邊的男人怎麽推都不動彈,淺淺疼的失去了理智,臉頰靠在他胳膊上,隔着一層衣裳能感受到肌肉的彈性。拳頭攥的生疼,一直緊咬着牙,臉都要抽筋了。
“啊!”
大夫摸到了斷骨處,刺激到淺淺尖叫一聲,一口咬在了臉側的胳膊上。
蕭祈擡手撫摸她的頭發,仿佛感覺不到咬在胳膊上的小口似的,一聲接一聲安撫她:“乖,再忍一會兒就好了。”
在疼痛的折磨中,淺淺漸漸脫力,咬不住東西,拳頭也展開了,無力的靠在蕭祈身邊喘息,視線都變得模糊了。
親眼看到她受了這麽多的罪,蕭祈心裏又恨又氣,恨不得現在就提刀去四公主府大開殺戒,可看到疼到虛脫的公主,又忍不住心疼,現在正是她需要他的時候,他怎能離開。
蕭祈從懷裏掏出絲帕輕輕擦拭她額頭上的冷汗,焦急的問大夫:“她的傷怎麽樣?”
老大夫收回手,“啧”了一聲,面露憂愁:“這樣不行啊……姑娘的骨頭沒有長好,兩節斷骨還有點錯位,得立刻準備接骨才行。”
傷筋動骨不是小事,淺淺的腿受傷之後沒有及時找來大夫診治,後來待嫁,全然沒有了養傷的心思,府裏被榮憐月的人馬把守,更是不準人随意進出,連大夫都難請進來,一拖再拖,成了重傷。
淺淺什麽都怕,怕黑怕蟲也怕雷聲,但最怕的就是疼。
經過方才那一遭,她已然沒了力氣,軟綿綿的倒在蕭祈懷裏,害怕的看着打開藥箱的老大夫,“接骨是不是比這樣還要疼?”
大夫在藥箱中翻找工具,點點頭:“如果姑娘實在怕疼,老夫可以給你用點麻沸散,不過明早醒過來也還是會疼。”
“嗚……”淺淺咬着唇擡頭看向蕭祈,一雙無辜又水靈的眼睛看得他心尖兒一顫。
“別怕,我陪着公主。”他收緊了手臂将人往自己身上摟過來,擡頭道:“請先生用藥吧。”
大夫準備好了木板和藥,遞過來一瓶麻沸散喂給淺淺。
辣辣的藥液順着喉嚨流進去,淺淺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身子變得輕飄飄的,自己好像要飛起來了似的,可身後有一片結實的胸膛讓她依靠着,身前環着一圈手臂把她箍住,讓她跑不掉。
淺淺閉上眼睛,在失去意識前隐約聽到男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公主別怕,只疼這麽一回,等傷好了就不會疼了。
已經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可聽到他的聲音還是會覺得心裏暖暖的。
眼前黑了下來,淺淺徹底失去了意識。
過了小半個時辰,大夫綁好了她受傷的腿,拿袖口擦擦額頭上的汗,轉身收拾藥箱。
“姑娘身子太弱了,除了養傷的藥要按時吃,還要好生調理,她脾胃虛寒,忌生冷,要多用溫補的藥物,平日裏也要多進補,不然會落下病根。”
蕭祈認真聽着,喚了門外的管家去拿紙筆來讓大夫寫藥方。
老大夫把寫好的藥方雙手遞給他,蕭祈看了一眼,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擡眼道:“先生今日在此所見所聞,我不希望有第二個人知道。”
懷裏抱着昏睡過去的少女,動作輕柔,說話聲卻是冷的。
老大夫正要起身離開,被這一聲提醒給吓得頓在了原地,咽了下口水回道:“老夫這個年紀格外惜命,怎敢在外頭胡言亂語。”
“先生明白就好。”蕭祈抱着淺淺起身往內間走去,吩咐管家送客。
老大夫離開後,屋裏重回寧靜。
冷風陣陣,從窗邊呼嘯而過,冬日夜裏幹燥又寒冷,千家萬戶都閉上房門,吹滅了冬夜裏的燈火,鑽進被窩裏取暖。
蕭祈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榻上,趁着好天氣曬過的被褥還帶着陽光的味道。
少女柔軟的身子陷進新棉的被褥中,梳在頭上的發髻讓她枕着的姿勢有些別扭,蕭祈看她梳着新婦的發髻,心裏很不舒服,自作主張為她卸下發簪,解開發髻。
烏黑的長發散在枕上,從他指縫間滑過,帶着淡淡的花香味。
蕭祈坐在床邊,擡手輕嗅,眼神無法控制地落在公主身上。
躺在床榻上安睡的淺淺表情放松,粉白的小臉帶着柔軟的嬰兒肥微微鼓起,唇上的口脂因為剛剛咬他那一口有些蹭掉了,蕭祈伸出手想替她擦掉口脂,手指還沒觸到她的嘴唇,便被她鼻尖的呼吸燙了一下,悻悻收回。
他這是在幹什麽?
蕭祈有些懊惱,看着毫無防備的淺淺,回想起初見時她面帶微笑站在陽光中的模樣,溫柔耀眼,時常出現在他夢中。
他想要疼愛她,想守護在她身邊。
這份感情壓抑在心裏讓他自己都怕,萬一他哪天忍不住對公主傾訴了心意……
會吓到她的。
能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哪怕只有片刻,也足夠了。
借着主仆情義的名分,他可以給淺淺她想要的一切,讓她能夠幸福快樂的生活,至于他的心意要放到哪兒,是他自己的事,不該強加給淺淺。
男人輕吐一口氣,為她攏好被子,解下她身上的項鏈耳墜手镯,随後吹滅了蠟燭,在一片黑暗中脫去了她身上的喜服。
厚重的喜服放在手中很有分量,蕭祈本想拿去燒了她,但又不敢私自處置公主的東西,值得好好的整理了,挂在衣架上。
做完這一切,夜已經很深了。
再沒有留下的理由,蕭祈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心動的感覺讓他忍不住臉紅,輕咳一聲提醒自己要理智,旋即推門離開。
——
麻沸散的效力漸漸退去,淺淺在半夢半醒中覺得腿上隐隐作痛,一直到淩晨,腿上的疼痛重到無法忽視,她皺着眉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房間。
昨天發生的事一幕幕從眼前閃過,淺淺從昏沉中清醒過來,下意識在房間中尋找。
她本該嫁人,但蕭祈阻止了這一切。
他回來了。
不但成了威風凜凜的大将軍,還撞停了她的花轎,把她從迎親隊伍中搶了出來,讓她住在他家裏。
屋裏好暖和,她身上只穿着一層內裙都不覺得冷。
從床上坐起,環視房間兩圈都沒有瞧見男人的身影。淺淺有些不安,攥着裙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蕭祈去哪兒了?
在這府裏,她只認識蕭祈一個人。
現在她行動不便,衣裳也不知道在哪,床邊倒是放着一雙鞋子,是昨日出嫁時穿的紅繡鞋,既沒完成婚禮,不好再穿這雙鞋,就算勉強自己,也沒辦法靠自己一個人穿鞋下床。
她好餓,嘴巴也很幹,腿還隐隐作痛,渾身都難受。
淺淺覺得很無助。
天才剛剛亮,東院便立起了梅花樁,早起的蕭祈與張麟對練,二人施展拳腳,在冬日寒冷的早晨穿的一個比一個少。
打了一個多時辰,張麟漸漸體力不支,拉起拴在腰間的衣裳擦汗,擡手喊停:“打不動了,求将軍體恤,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
蕭祈“嗯”了一聲,收起拳腳。
練武很消耗體力,二人不出口的氣都成了白霧,張麟身上只穿了件白色中衣,被汗浸濕了一片,蕭祈則是直接赤着膀子,身上不見有汗,也沒聽他喊一句冷。
張麟看看自己的身板再看一眼蕭祈的胸肌,不由得感慨,果真有些人生來就是練武的天才,光這身腱子肉就是多少人練都練不出來的。
他一邊擦汗一邊問蕭祈:“将軍今日為何起的這麽早?”
二人經常一起早起習武,但今天天還沒亮他就被蕭祈叫起來了,才忍不住問這一句。
“沒什麽。”蕭祈淡淡答。
面上平靜,心裏卻慌亂的很。一想到公主住在他府上,他就激動的睡不着覺,想早起去看她,結果起得太早,公主沒醒,他才把張麟叫過來練練手。
張麟向來打不過蕭祈,不管是力氣、身法還是敏捷度,他都比蕭祈差了一大截,想當初在軍中他算是青年将領中最出色的一批,結果遇見蕭祈之後才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擦幹淨身上的汗,漸漸覺得有些冷,張麟把衣服穿回來,開口道:“恕屬下多問一句,将軍把公主帶過來,就不怕皇上怪罪嗎?”
這件事不光是他好奇,一同進京的幾百個士兵也想知道。
尤其是當他看見蕭祈自己睡東側院,讓七公主睡主院,便更好奇了。
蕭祈沒有看他,平淡道:“我若是怕死,就不會站在這兒了。”
聞言,張麟微微一笑:“屬下明白了。”
功名都是戰場上刀尖舔血拼出來的,若是怕死,怎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看張麟臉上的笑意味不明,蕭祈嚴肅地說:“張麟,公主對我有恩,你不可輕慢她。”
“屬下遵命。”張麟恭敬回禮,擡起頭又變回一張笑臉,“可否容屬下回去換身衣裳?”
“去吧。”
張麟暗自品味着将軍與公主的關系,走出東院,正要往外院去,路過主院的時候卻聽到裏頭傳出細微的聲音,好像在說着什麽。
昨日見過七公主的長相,張麟也覺得她長得柔美動人,格外惹人憐愛。聽到公主的聲音後見四周無人,便主動走進院子,貼在窗邊聽裏面的聲音。
軍中出身的人習慣了豪放灑脫,并不覺得這樣光天化日聽人牆根是件錯事。
“蕭祈……”
小公主的聲音又軟又綿,像只柔軟的貓爪,一下一下撓在心上,直聽得張麟一個未及弱冠的青年軟了腳跟。
他好像有些理解将軍的心思了。光聽到這聲音,他都想去攬美人入懷,誰能不喜歡嬌柔可愛,小鳥依人的美人呢?
裏頭的小公主又輕喚了兩聲,委屈又可憐,直磨得張麟進退兩難,她可是将軍搶回來的人,叫的也是将軍的名字,自己進去,只怕會吓壞了人家。
張麟猶豫再三,離了主院。
今日天氣不錯,太陽升起,院子裏有陽光照進來,雖然依舊幹冷,但陽光照在身上也足以讓人心情愉悅。
蕭祈正在院子裏耍槍,就見剛離開的張麟從院門外探出頭來,“将軍,公主好像醒了,我聽到她在叫你。”
聞言,蕭祈趕忙把槍放回原處,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走。
張麟喊住他:“等等!将軍你穿上衣服再去,別吓着公主了。”
“哦……”蕭祈随手扯了一件白中衣往身上一穿,轉身進了主院。
淺淺坐在床上喚了幾聲,沒過一會兒就聽見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房門就從外頭被推開了。
“公主!”蕭祈撩開紗帳走進來,慌張問:“怎麽了?是傷口又疼了,還是冷了?”
他緊張的看着她,淺淺卻不自然的縮起身子,她這般衣衫不整,連頭發都沒梳,一定很醜……都被他看見了。
淺淺坐在床榻上,将身子縮進被子裏,回他:“沒那麽疼,也不冷……我想喝水。”
“好,你稍等一會兒。”蕭祈走到外間,摸了摸桌上的茶壺,已經涼了。
他趕忙走出門,吩咐候在院門外的張麟。張麟腿腳很快,沒一會兒就端了一壺新泡的熱茶過來。
蕭祈倒了一杯水,試了試水溫後才送進內間去,遞到淺淺手上。
溫熱的水流進胃裏,身體也跟着暖了許多。淺淺捧着暖暖的茶杯,看向自然坐在床尾的蕭祈,他只穿着一層中衣,衣帶都沒有系好,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半敞的領口露出胸前一片麥色的肌膚,肌肉輪廓分明,蘊含着強勁的力量感。
只偷偷看了幾眼,淺淺便覺得自己臉熱了,擡手拿手背冰一下臉,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垂下眼睛,看向飄着熱氣的茶杯,問:“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蕭祈一時沒反應過來,看了自己身上的裝束後明白她是誤以為自己是起了床衣裳都沒好好穿就過來了,趕忙解釋說:“沒有,我剛打完一套拳。”
“你打拳只穿這些不冷嗎?”
少女的聲音絲絲柔柔,聽得男人心髒緊繃,喉嚨好像被什麽堵住似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冷,身上會出汗。”
淺淺輕輕點頭,沒忍住又看了他一眼。
視線落在脖頸上,蕭祈頓時覺得被她盯着的地方熱了起來,不自然的擡手捂住了脖子。
他想跟她說話,哪怕只是聽她的聲音都覺得滿足,可如今坐在她對面,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像個青澀的毛頭小子,不知道如何讨女兒家的歡心。
淺淺見他側着身子,想起昨夜自己吃痛時咬了他一口,擔心道:“昨晚,我是不是咬疼你了?”
蕭祈想都沒想就搖頭,“沒事,我不怕疼,公主咬的也不深。”說着,擡手摸了下被她咬過的地方,的确沒什麽痛感。
淺淺很有心理負擔,自責道:“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碰上這些麻煩事。”
“公主不要道歉,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若是我連這點責任和疼痛都承擔不了,還算什麽男人?”蕭祈說着就激動起來,看着那張虛弱的小臉,心中保護欲更甚。
他看着淺淺的眼睛,堅定道:“是我自作主張把公主搶了回來,合該為你的身體和未來負責。”
對她負責?
誰要他負責了,說的好像犯了錯,要娶她似的。
淺淺明知他不是那個意思,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偏過頭去躲開他的視線,勸他:“你別說這種話了,讓人聽到,會誤會的。”
蕭祈似乎沒察覺道淺淺從他的話裏誤會了什麽,只是真心實意的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心,“別人怎麽想我不管,只要公主懂我的心意就好。”
他的心意。
是拿她當公主,報答當初的救命之恩。
淺淺知道這一點,更覺得自己心思龌龊。蕭祈看她,與她看蕭祈是不一樣的。
別人會怎麽想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蕭祈再對她這麽好,她真的會誤會。
太陽漸漸升起,家家戶戶飄起白煙,冬日的早晨,男人們點起取暖的火爐,婦人們出門買菜。
冬日的菜市場格外熱鬧,因為天氣寒冷,沒有什麽新鮮蔬菜,多見的都是冬儲的蘿蔔白菜,連雞蛋都少了,但冬捕的魚又肥又大,剛出水就因為寒冷的天氣被凍上了,送到攤販手上時還很新鮮。
吵嚷的菜市場裏,菜販魚販們與前來買菜的婦人們閑聊,小到家庭瑣事,大到皇室秘聞,都是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
“聽說了沒有?昨天永和街上可熱鬧了,剛從北疆回來的大将軍跟寧遠候府的迎親隊伍撞在一起了,那場面真是熱鬧。”
“我也去看了,到的時候沒瞧見大将軍,只看到街邊一堆被捆的侯府下人。大将軍為什麽要跟寧遠侯府作對啊?”
“這還不明白嗎,大将軍看上人家新娘子了呗。”
“說的也是,七公主貌若天仙又溫柔可人,只可惜脾氣太軟了,被寧遠候府看上真是倒黴。”
“寧遠候府不是善茬,難道大将軍就是什麽好人了?他剛回京就弄出這麽大的陣仗,敢跟侯府硬碰硬,只怕比侯府還不好惹,我瞧七公主是沒什麽好日子過了。”
“公主也太可憐了,孤身一人被擄進将軍府裏,只怕是要被……唉……”
被蕭祈派出來買菜的張麟将這些流言蜚語全都聽在了耳朵裏。
手裏挽着菜籃子,是剛買的大鯉魚和嫩豆腐,拿回去煮了給公主補補身子。
張麟正打算再去買幾斤大骨頭回去讓廚房熬骨頭湯,一路聽了不少婦人們的閑話,覺得好笑又不敢開口去澄清。
出門的時候被将軍再三叮囑,不要引人注目,更不要惹出事來。張麟穿着一身便服,看上去跟普通的十九歲青年沒什麽兩樣,只是一張清秀的小臉惹了不少人回眸多看一眼。
聽了這些閑話,張麟自己也覺得好奇,回府的路上還在認真思考,将軍對公主是不是有些關心太過了?
公主喝水他要親自倒。
公主的早飯他要親自盯着廚房做。
就連食材也要派親信出來買。
最重要的,将軍讓公主睡主院,自己睡東院,主院可是将軍和未來夫人同寝的卧房,如今将軍親事都沒定,卧房裏卻躺了一位嬌美人,別說外人覺得稀奇,就連張麟都覺得不可思議。
報恩到這種程度,屬實罕見。
挎着菜籃子的張麟一邊走着,聯想方才聽到的旁人的言語,生出一個有趣的猜想:難不成,将軍真看上公主了?
腦袋裏生出這個想法,張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聰慧,這樣就都說得通了。
為了公主得罪權貴。
衆目睽睽之下搶婚。
拳頭能把牆面砸出坑來,卻待公主溫柔似水,這不是喜歡是什麽?
張麟輕笑一聲,腳步都輕快許多。一直走到府門前,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府門前是一條熱鬧的街,來往的行人不少,張麟敏銳的察覺到有人混在人群中監視着府門的方向,不遠處的茶樓上、路旁的小攤、甚至從門前走過的車夫。
将軍府被人盯上了。
他們是為何而來?為将軍還是為七公主?
張麟佯裝無事走進府門,将菜籃子拿給廚房後,趕忙去向蕭祈彙報此事。
主院裏,一片靜默。
淺淺坐在床上看向床尾後面的衣櫃,高大的男人站在衣櫃面前無所适從。
櫃子裏是他讓人去公主府取來的衣裳,不多不少剛好填滿半個櫃子。
快到中午,蕭祈看着外頭太陽不錯,想扶淺淺到院子裏坐坐曬曬太陽,有助于她的腿傷恢複,奈何第一步就困難起來,女子的衣裳精致繁複,他有些分不清。
“穿這一身?”
“那個短襟不是配那個襦裙,拿那件紫色的吧。”淺淺坐在床頭向他那邊張望,耐心的指揮他給自己拿衣裳。
好不容易拿了一套對的過來,衣裳還沒遞到她手裏便從裙子裏掉出一塊白色的“布料”來。蕭祈沒有多想,把“布料”撿起來,近看才發現上頭繡了幾朵白玉蘭,精致又好看。
剛看兩眼,少女便将“布料”奪了過去藏進被子裏,像只被激怒的小兔子,羞憤道:“你看什麽?!”
疑惑于她的愠怒,蕭祈反應了一會,愣在原地:那是……!
他怎麽那麽蠢,竟然碰了她的貼身衣物。
蕭祈趕忙側過身去道歉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我這就出去,你換好了衣服我再進來。”說着,逃似的離開了。
隔着一道紗帳,裏外兩個人都臉紅的不敢見人。
過了一會兒,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停下,才傳來少女的輕喚:“蕭祈,我穿好了。”
蕭祈從桌旁坐起,擰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感覺到疼後才走進去。
要恭敬,不能有雜念。
将少女從床上抱下來,為她整理好衣裳,将她放在梳妝臺前。
雖然家中沒有女主人,但下人們置辦家具的時候考慮到将軍會娶妻,便提前買了梳妝臺放在主院的卧房,東院西院都沒有。
淺淺拿着梳子自己梳頭發,梳好發髻,只戴了一個簡單的金簪子做裝飾。
她現在腿腳不便,做什麽都很費勁,若是有個得力的女使在身旁照應着或許還好些,但晴妤她們被扣住,她又不好意思讓蕭祈為了她再買丫鬟,只能多浪費些時間自己來。
蕭祈也有自己的考量,他進京帶的都是自己人,府裏的下人也身契都捏在他手裏,還算信得過,若再進外人,怕是不妥。
等她收拾好自己後,蕭祈輕松将人抱起,帶她出了內院到寬敞的外院,廊下擺了躺椅和茶桌,能曬到太陽,也能飲茶小憩。
男人堅實的手臂托着她的臀,像是抱小孩一樣的姿勢,能避免碰到她的小腿,但淺淺要摟住他的脖子才能保持平衡。
這樣好奇怪。
在他家裏,被他抱着走來走去。
時不時還有下人會看到,雖然他府裏很大,下人很少,但淺淺還是覺得很羞恥。但只有待在他這裏才能避開貴妃和侯爺他們,她沒得選。
走到地方,蕭祈将人放在躺椅上,從下人手上接過毯子來蓋在她腿上,自己坐在一旁為她斟茶。
“我讓張麟去買魚了,晚上給公主做魚湯吃。”本是平常事,說出口就有些讨誇獎的意思。
淺淺被他的話吸引,轉過頭微笑說:“謝謝你。”
随即,她微微垂眸,試探着說:“蕭祈,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能不能……”
蕭祈坐直了身子:“公主吩咐就好,我一定盡力去辦。”
他這麽好說話又憨直的模樣,想只乖順的忠犬,淺淺有點想摸摸他的頭,但還是先沉下心來說正事:“晴妤和小福她們被抓到四公主府裏去了,我已經有半個多月沒見過她們了,不知道她們還好不好……”
蕭祈點點頭:“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安排人手把她們救出來。”
這麽簡單就答應了……
淺淺有些感動,從來沒有人會為了她去做這麽多事,蕭祈對她真的很好。
鼻頭有些酸澀,她輕揉兩下,哽咽道:“謝謝你。”
他掏出絲帕遞給她,手掌從她頸邊落下,有幾根發絲蹭到了他的手背,癢癢的,心裏也癢癢的。
蕭祈靜靜的看着她,“公主,我們之間……不必說謝字。”
淺淺擡眸對上他的眼神,臉頰染紅,軟聲應他:“嗯。”
熱茶還沒放涼,就見張麟沿着長廊走過來,隔着一段距離望着二人,好像有什麽話先說。
蕭祈注意到了張麟,轉頭看向淺淺,聽她說:“他好像找你有事,你先過去吧。”
蕭祈點點頭,“公主稍等我一下。”
起身走過去,蕭祈拉着張麟走得更遠些,拐進院牆另一邊,确保淺淺看不到後才問:“怎麽了?”
“我回來的時候發現外頭有不少眼線,咱們府被盯上了。”
聞言,蕭祈眸底閃着寒光,沉聲吩咐:“等到黃昏,帶人去把他們清掉,順便問問他們背後的主子是誰。”
“是,屬下這就去辦。”張麟領命,利落地轉身離開。
“等等。”蕭祈在身後喊住他。
張麟回身問:“将軍還有其他的吩咐?”
蕭祈雙手抱在胸前,看着他空蕩蕩的手臂,問道:“讓你買的魚呢?”
“送去廚房了。”張麟緊繃的表情放松下來,調侃似的回他,“屬下在軍中燒了一整年的菜,挑的魚肯定是頂好的,将軍就別操心了。”
蕭祈這才放心,擺手讓他離開。
正午的陽光帶着淡淡的溫度,今日無風,多了幾分新春的暖意。
街上行人多了起來,皇宮裏卻仍舊死氣沉沉。
一道厚厚的簾子将承乾宮與冬日分隔,裏頭悶熱如夏,床榻上尋歡作樂的美人們攬着皇帝嬉笑,嬌媚的如同吸人精氣的狐貍精。
外間有人走進來,美人們的笑聲戛然而止,跪坐在榻上恭敬道:“參見貴妃娘娘。”
走到皇帝龍床前的淑貴妃看着榻上混亂不堪,卻面露嬌羞,直看得皇帝心肝亂顫,打發美人們離開:“你們先下去吧,朕跟貴妃說會兒話。”
美人們下床拾了衣服離開,淑貴妃立馬軟了身子倒進皇帝懷裏,嬌嗔道:“皇上,那剛回京的鎮北大将軍真是翻了天了。”
皇帝勾着貴妃的下巴,調笑道:“怎麽,那個莽夫惹了朕的愛妃不高興?”
“豈止是惹臣妾不高興,他當街搶婚,把小七擄到自己府上,強盜一般,路人都吓壞了。”淑貴妃講的聲情并茂,一雙含情眼無辜又勾人,“可憐了小七,本是大喜日子,就這麽被拖進龍潭虎穴,以後還怎麽做人啊?”
皇帝迷迷糊糊的睜着眼睛,悶笑一聲:“好了,愛妃不要慌張,既然他要小七,那就給他好了,小七又不是非侯府不可,嫁誰不是嫁呢。”
“皇上~”淑貴妃嬌嗔道,“咱們小七雖不說多金貴,也是皇室的公主,怎能配他一個鄉野莽夫呢?”
“按照愛妃的意思,是要把小七要回來?”
淑貴妃攬着皇帝撒嬌:“當然了,不把小七救出來,臣妾心裏難安呀。”
“這……”皇帝有些猶豫,腦袋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睜不太開,揉揉眉頭,“他剛從北疆立功回來,現在老沈受了傷不堪用,朕只能指望他給朕穩住北疆,若為這些小事上同他起了争執,怕是不妥呀。”
失去女兒與失去江山,皇帝就算再糊塗也能明白孰輕孰重。
皇帝疲憊的閉上眼睛,輕拍懷中的淑貴妃,安撫道:“愛妃不要着急,再過幾日,他來上朝,朕一定當着百官讓他娶了小七,也能圓了兩家臉面。”
年假過去,百官上朝,那也要等到正月初八後,還有足足四天的時間。
這時間她等得了,怕是年輕氣盛的大将軍早就把淺淺吃的骨頭都不剩了,到時帶回一個殘花敗柳,侯府的人哪還會要她。
淑貴妃不關心淺淺嫁給誰,只擔心這樁婚事斷了,跟寧遠候結下梁子,豈不是留了空子給皇後鑽。
她不能接受。
“皇上~您就算不為臣妾,也要為小七想想呀~”
酥若無骨的聲音聲聲喚他,皇帝卻聽不進去了,“愛妃不要再鬧了,朕心已決,這樣便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事情不成,淑貴妃理理衣裳從床上起來,怒嗔道:“都怪臣妾惹了陛下不高興,那臣妾先告退了,讓幾位妹妹好好服侍您吧。”
皇帝沒想讓她離開,見美人要走,本想伸手挽留,勾住她的衣裙卻沒有力氣抓緊。想張開口喚她,身體卻困倦的喊不出聲來,只能看她從自己手中走掉。
走出承乾宮,淑貴妃臉上的嬌羞一掃而光,眉頭深皺,看了門邊的朱內官一眼。
“皇上這幾天頗有興致啊?”
朱內官低頭答:“自從服了太醫院的藥,皇上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精壯了,每天夜裏都要召幸兩三個貴人來。”
“皇後那邊沒派人來過問?”
“沒有,娘娘也知道那邊向來是不理人的,只怕除了國喪,沒有什麽事兒能驚動她。”
淑貴妃按按攥緊了袖子,“皇上還不夠糊塗,竟連我的話都不答應。”
朱內官小聲勸她:“畢竟是小手腳,做的太過,被人察覺就不好收手了。”
不好收手?
淑貴妃冷笑一聲,擡手搭在朱內官袖口上,朱內官立馬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