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留評抽紅包呀) (1)
蕭瑟冬日, 冷冽的風吹在身上似侵膚刺骨,金碧輝煌的皇宮中也少見人在朱牆內行走,唯有風卷着枯葉在空蕩的路上徘徊。
服侍皇帝的朱內官端着太醫送過來的藥進了承乾殿。
掀開厚重的門簾, 殿內燒着熱燙的炭火溫暖如春,隔着黃色的內簾依稀能聽見內間傳來女子嬉笑的聲音,一個輕靈可愛, 一個妖冶魅惑,還有一個溫厚端莊, 直聽的人耳根子發軟。
朱內官停在內簾外,俯身小聲禀告:“皇上, 到了該用藥的時間了。”
裏頭人半晌沒有回應。
向前秋日裏北疆戰亂紛起,戰況急轉直下, 甚至傳來鎮北大将軍因受傷不得不撤退至蒼州一事,驚得皇帝大病了一場,在病中慌忙調派西北軍前去北疆支援,膽戰心驚小半個月,總算是有驚無險。
雖不知具體的戰況, 但這幾個月從前線收來的戰報已然比秋日裏的狀況要好了許多,前線不斷在收複失地, 西北軍也與鎮北軍少起摩擦,合作順利。
少了一件麻煩事, 皇帝的病也好了,這幾日生龍活虎, 昨夜召幸了三個貴人,一夜笙歌, 直到白日都不覺得疲憊。
“朕心甚悅。”皇帝勾着美人的下巴, 眯着眼睛在上頭親了一下。
在三個美人的攙扶下, 皇帝從床上坐起,穿好了衣裳才讓朱內官進來呈藥。
被美人服侍着用過藥後,皇帝被藥苦得半晌沒有好臉色,不悅道:“太醫院這幫人打算讓朕吃藥吃到什麽時候?朕覺得身體比之前都要精神許多,為何還要每日吃藥?”
朱內官跪在地上,小聲道:“太醫們也是為了皇上的身體着想,如今正值寒冬,寒氣傷身,皇上用藥調理暖身,才好萬壽無疆。”
聞言,皇帝卧在美人膝上,問道:“這幾日怎麽不見淑貴妃過來?”
朱內官道:“貴妃與四公主正在為七公主操辦婚事,這幾日正是忙的時候,等再過幾日事情忙得差不多了,貴妃自然會親自來請皇上為公主送嫁。”
聽內官說了這許多,皇帝手上摸着美人細膩的肌膚,心思早已經飄到了別處去,嘴上不由得感慨:“淑兒竟然親自為小七操辦婚事,真是賢淑慈愛,不枉朕寵愛她多年。”
滿心想着懷裏的莺莺燕燕與寵愛多年的淑貴妃,卻沒心思去想榮淺被嫁給了哪戶人家,甚至不關心她幾時出嫁。
朱內官退下後,皇帝擁着美人醉入溫柔鄉。
相隔不遠的郦坤宮內,淑貴妃與榮憐月坐在屋裏相談甚歡,身邊燃着暖暖的炭火,手裏還抱着暖手的湯婆子,面上笑意盈盈,聊的卻不是母女間的家常事。
“小六年紀小又沒有政治才能,除了是從皇後肚子裏生出來的之外,他還有什麽長處?比起哥哥來差的太遠了,這太子之位,理所應當是我哥哥的。”
淑貴妃心裏依舊沒底,“雖是這個理,但咱們也要把籌碼拿全了才能讓你哥哥穩穩當當的坐上太子之位。”
“母妃放心,沛國公家出了事已經不足為懼,如今寧遠候握着京城半數的兵力,咱們只要讓他忠誠于哥哥,不管太子之位落到誰手裏,将來的龍椅都是屬于哥哥的!”
榮憐月笑着靠進母妃懷裏,腦海裏已經暢想出自己未來風光無限的模樣。
淑貴妃摟着女兒,心裏又為兒子操心。
這一雙兒女耗費了她十幾年的心血,想到自己的兒子成為皇帝,女兒得嫁良婿,日後她就是無人能撼動的皇太後,她長舒了一口氣——在皇帝身邊撒嬌陪笑了二十多年,總算有出頭之日了。
屋裏沒有人陪侍,母女二人大膽的謀劃着權力之争,為了榮行遠,也為了她們母女的前程。
七公主在皇室中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女子,但在外人眼裏,她身上的公主頭銜是多少高門世家不敢妄想尊貴。
淑貴妃拿一個七公主換寧遠候的忠心,對他們雙方都是好事,至于七公主和傻世子成婚後的日子會不會好過,沒有人會在意。
遠在皇宮之外,冷僻的七公主府中,一片壓抑。
淺淺擔心許久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她以為自己可以在皇室的争權中置身事外,卻不想貴妃連她的婚姻都要利用,徹底榨幹她最後一絲利用價值。
從春末到寒冬,她的生活一成不變,仿佛一潭死水。
哪怕她已經頹廢至此,也沒能逃得過旁人的算計。
送走貴妃身邊的內官後,淺淺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把自己的四個心腹叫到後廳來,從懷裏掏出籍契書遞給她們:“我沒想到我會這麽早就嫁人,本想着還能有一年半年的時間給你們找個好去處,現在看來也沒機會了”
手裏拿着自己的籍契,四個女使面面相觑,一起轉過頭看向淺淺,跪下說:“奴婢們要跟着公主。”
淺淺坐在椅子上,難過道:“別犯傻了,你們不知道寧遠候是個什麽脾氣嗎?他那個兒子又……天生癡傻,你們跟我過去只會被欺負……”
寧遠候有權有勢,卻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哪怕他天生不足,寧遠候夫婦也想方設法給兒子找了幾個媳婦,要麽是不堪忍受與其和離,要麽就是小門戶沒有倚靠,被這一家子活活逼死。
淺淺可以打理好公主府,因為這是她的家,事事由她做主。但日後嫁進了侯府,上頭有公公婆婆做主,她還要伺候一個癡傻的夫君,日子怎能好過。
晴妤開口道:“奴婢們從小就跟着公主了,這天底下沒有比公主更好的主子,現在公主遭難,奴婢們若是舍您而去,豈不是忘恩負義?”
小福嘟着嘴附和:“奴婢們就算離了公主府也還是要去別家做下人,還是跟着公主最好。”
看着四人不願離去,淺淺天真道:“我給你們脫了奴籍,小福做菜的手藝好,雨禾是個裁縫,素雪可以去做管家,晴妤你管賬好,也能做個賬房,總能有別的出路。”
雨禾耐心道:“公主,外頭不比公主府裏安寧,咱們這些無依無靠的女子想在外頭做生意是難上加難,自立門戶就更不可能了。”
幾人不滿十歲就被送進皇宮,要麽已經沒有家人,就算有,等她們離了公主回家,也只會被家人再賣一次。
素雪大聲道:“如今這世道,女子在家裏要忍受規矩,在外頭更要戰戰兢兢,咱們要想不受委屈,就要抱團取暖,若形單影只單打獨鬥,只會被人欺負的更狠。”
她的話鼓舞了衆人,幾個女使紛紛點頭,勸淺淺不要再動心思趕她們離開。
淺淺也漸漸明白自己心思過于天真,不是每個人都像蕭祈一樣有能力出去闖蕩,也不是每一個女子都能像她一樣能吃穿不愁,更多的人過得比她還悲慘。
她深吸一口氣,淡笑道:“好吧,既然你們不願意離開,那我們就相依為命吧。”
“奴婢們願為公主分憂。”
幹燥的冷風在空中呼嘯而過,庭院中穿着冬衣的下人們低頭掃着北風吹落的樹葉和灰塵,自從公主的婚事定下後,公主府便不似往日生機盎然,在冬日中越發荒涼。
婚期漸漸逼近,說着為她操辦婚事的淑貴妃一次都沒有上門來看,淺淺進宮給父皇請安,竟被告知皇帝已經連續三日沒有早朝,都到了正午,仍在承乾宮與幾個美人厮混,別說是皇子皇女們的請安,就連前來呈旨的大臣都不見了。
衆人畏懼冬日嚴寒,躲在溫暖的房屋中,不願出門半步。淺淺天生畏寒,穿着冬衣走在風裏,直覺得頭腦都被凍得清醒了許多。
她已經有幾個月沒見過父皇了,皇後與貴妃為了太子之位暗中較勁,竟沒有一個人向皇帝進言,讓他注意身體。
皇室之中沒有真感情,有的只是利益權衡和逢場作戲。
無論是三皇子還是六皇子,淺淺都不喜歡。一個過于勢力,一個過于冷漠。
若非讓她選一個,她更喜歡遠在蒼州為官的二哥哥。
二哥哥文韬武略樣樣精通,端方持重又禮賢下士,當年她母親受寵時,二哥哥待她很好,母親去世後,人人都像變了一張臉,就連父皇對她的态度也冷了一大截,唯有二哥哥,還拿她當妹妹,給她買新衣裳還帶她出宮去玩。
現在想起來,都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時過境遷,二哥哥自從被貶去了蒼州,一次都沒有回來過,而她也漸漸落得如此境地。
她見不到皇帝的面,想要規勸也沒有機會開口,只得悻悻離宮。
陪在身邊的晴妤關心道:“他們愛折騰就讓他們折騰個夠,公主只需顧好自身,只要您健康快樂的活着,貴人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您。”
提到母親,淺淺心中泛起酸澀,擡手摸到發髻上的首飾,一只蝶戀花的钿子,是母親的珍愛之物,戴在她頭上卻只是一個冷冰冰的首飾,物是人非。
回到府裏,馬車在門前停下,淺淺走下馬車,正撞見上門拜訪的寧妧。
淺淺心生疑惑。
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她要嫁給侯府的傻世子,人人避之不及,寧妧與寧遠候家有些親戚關系,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寧妧左右看看沒有外人,拉着淺淺的手進了府門,神色緊張。
“妧妧,你過來做什麽?”淺淺疑惑道,“你爹娘管你那麽嚴,要是知道你來見我,一定又要罰你了。”
寧妧将人拉進前廳,仔細關上了門,連貼身的女史都不讓進來,神秘兮兮的對淺淺說:“淺淺,你千萬不能嫁進寧遠候府,他們會把你生吞活剝了的!”
兩家結親的消息放出去小半個月了,不管淺淺願不願意都已成定局,寧妧這個時候上門來勸,顯然晚了。
淺淺按着她坐下,輕撫她的後背:“你不要慌,慢慢說。”
寧妧皺着眉頭,捶胸頓足,“之前聽聞你要嫁去寧遠候府,正巧我家與侯府沾點親,我就去問了母親,想聽你打聽打聽未來夫君是個什麽模樣。”
淺淺一邊為她順氣,開解道:“他天生癡傻,長什麽模樣都無所謂了。”
可寧妧顯然意不在此,轉過頭來一臉嚴肅的看她:“我知道,這只是借口。我從母親那裏套過來不少消息,那個世子在你之前有過三任夫人,第一任與他和離,第二任暴斃,第三任是納了府裏的女使為妾,好不容易懷了身孕擡為正妻,結果懷孕不到五個月就掉了,後來那女使發了瘋被打死了。”
三任夫人竟沒有一個善終,淺淺聽着侯府裏發生的事,覺得毛骨悚然,“做他們侯府的媳婦下場竟然如此悲慘?”
寧妧的心情激動難平,“對啊,若不是他第一任夫人家裏有爹娘疼愛,告上府衙也要讓女兒解脫,只怕她也要沒了命去。”
“這……這該如何是好?”淺淺之前只知道侯府對待媳婦很苛刻,從寧妧口中聽了細節才知道那裏究竟是何等煉獄。
“淺淺,要不然你離開京城吧,去一個誰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雖然在外頭沒有金尊玉貴的生活,但淺淺這些年的積蓄足夠她和女使們安安穩穩的過活,總好過被侯府折磨死。
淺淺仍舊有些猶豫,“逃婚會被通緝的,哪怕離開京城,我能躲到什麽時候呢?”
看她無法堅定,寧妧又道:“我托人去問了和離的那位娘子,她說……侯爺和夫人簡直瘋魔,兒子和媳婦洞房夜,他們竟在屋裏守着一字一句的教,非要生個孫子才滿意……”
還有許多說不出口的惡心事,寧妧怕吓壞了淺淺,不敢說更多。
淺淺越發恐懼,想到以後要過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去死了算了,但她又不忍心折損身體讓母親在天之靈為她難過。忽然,她想起了二哥哥。
二哥哥在蒼州做官,她若是逃婚去那裏,哪怕京城發出通緝令,二哥哥也一定能保她。
“我……我要去蒼州。”淺淺顫抖着聲音說,“妧妧,我不想嫁給世子,我要走……”說着哭出聲來。
寧妧心疼她,起身将她抱在懷裏,“我來也是想勸你去北疆,我堂兄被調去了那裏,離蒼州很近。”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塞到淺淺手裏,“這是我的親筆信,你到北疆找到我堂兄寧峥,他會保護你的。”
邊疆風沙大,卻勝過京中人心難測。
淺淺抽泣着點頭,把信件貼身收起,“妧妧,謝謝你。”
“不用謝我,快些收拾東西,趁着還沒人注意公主府,早些離開京城吧。”
二人互相道別後,寧妧的馬車匆匆離了公主府。淺淺不敢聲張此事,讓心腹去收拾金銀細軟,等明日天一亮就離開京城。
膽戰心驚的過了一下午,晴妤和素雪把所有要緊的東西都裝上了馬車,亦不敢對車夫講明事實,只說明日公主要出城去山上佛堂裏祭拜母親。
主仆幾人緊張的等待着,晚飯桌上少了許多言語。
向前是一刀,向後也是一刀,或許離開京城去賭一把能得一個全身而退。
夜幕降臨,淺淺坐在書房裏,将自己帶不走的書都裝進箱子裏封存起來,孤身一人坐在書堆裏,心感落寞,擡起頭看向窗外,曾堅守在那裏的身影,現在會在哪裏呢?
他現在過得怎麽樣,分開那麽久,音訊全無,蕭祈仿佛人間蒸發一樣,徹底從她生命裏消失了。
淺淺屈腿坐在地上收拾書本,看着屋裏燒得火紅的炭盆,有些懷念已經逝去的春日,雖然總是下雨,但她仍然記得男人為她摘下一朵花,別在她耳邊,帶着淡淡的花香味,深刻在她記憶中。
那是她卑微的人生中,少有的美好。
她認真的把每一本書都用油紙包好放進木箱裏,一個時辰便清空了書架,看着略顯空蕩的房間,淺淺坐在地上愣了神。
與此同時,借着夜色掩蓋,有駕馬車停在了公主府的側門邊。
車夫下來敲門,守夜的家丁開門去看,馬車上的郎君撩開門簾看過來,家丁臉色一僵,“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貴幹?”
那郎君冷聲道:“我要見你家公主。”
沒等家丁離開去禀報,郎君便自顧自走了進來,同家丁道:“為我指路吧,莫要驚動旁人。”
淺淺收拾好書本後正打算進卧房休息,晴妤從外面跑過來,臉色不好,“公主,四驸馬過來了,正在外院茶廳裏坐着,說要見你。”
一聽到是他,淺淺不由得緊張起來,“都這個時辰了,他怎會不請自來?”
上次在婚宴上沒有應他的約,這都多久過去了,他為何還不死心?淺淺皺着眉往外院走,晴妤擔憂道:“會不會是他發現了我們的計劃?”
淺淺也有些害怕,安撫晴妤道:“不要慌,他不一定是為此而來,你去叫王五帶人在茶廳外守着,我去會會他。”
穿過內院的拱門來到外院,淺淺走到茶廳外,見裏頭燭光映照出人影,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門外只候着一個人,是她府裏的家丁。
家丁看見七公主過來,忙解釋說:“四驸馬執意要進來,還說不讓驚動旁人,奴才也不敢聲張此事,還請公主恕罪。”
淺淺問他:“他不想驚動旁人,那還有什麽人跟他一起來嗎?”
家丁搖搖頭,答:“只有一個車夫,現在還候在側門外,四驸馬是獨自一個人進來。”
淺淺越想越覺得古怪,謝卿杭有什麽話非要同她說不可,他成親的時候要說沒說成,得知她定親又跑過來,真像個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直到晴妤帶人過來,幾個侍衛将茶廳團團圍住,淺淺才放心進去,身邊還帶着晴妤。
走進茶廳就見身着青衣的郎君坐在茶桌旁,擡起頭來看向她,臉上露出微笑,“淺淺,好久不見。”
淺淺警惕道:“你來幹什麽?”
謝卿杭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女使,又問淺淺:“寧妧今天下午來見你了?”
聞言,淺淺心髒緊了一下,寧妧過來的時候街上沒什麽人,他怎麽會知道?她佯裝鎮定道:“她只是來跟我說說話,與你有什麽關系。”
“我擔心她跟你說了些不該說的,吓壞了你。”謝卿杭一邊說着一邊向她走過來,無視了攔在面前的女使,向淺淺逼近。
淺淺怒道:“你別過來,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我已經定了人家。”
記憶中她一直是乖巧可愛的小哭包,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看他的眼神越來越警惕,甚至敢對他大聲說,拒絕他的要求。謝卿杭不明白淺淺因為什麽而改變,疑惑道:“淺淺,你為何與我如此生分?”
一看到他這副故作深情的模樣,淺淺就覺得厭煩,瞪着他提醒說:“你不該這麽叫我,姐夫。”
“姐夫”兩個字咬的很重。
謝卿杭有些崩潰,也顧不得有外人在此,抱頭痛苦道:“我跟你說過,我對她沒有真心,只是為了父親才不得不騙取她信任。”
“你們都已經成親了,不知謝老爺到底是犯了什麽樣的大錯,值得你犧牲婚姻去替他脫罪。”淺淺挺直了身子,呵斥他,“謝卿杭,別裝的這麽冠冕堂皇,既不真心愛她又不願意放開我,你不覺得自己很虛僞嗎?”
一張如花般嬌嫩的小臉被領口翻出來棉絨簇擁着,明明那麽可愛,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割在謝卿杭心上。
“淺淺,你不能這麽誤會我,你不知道我背負了多大的壓力,如果我不能飛黃騰達,我的家族就會沒落,所有人都會瞧不起我家。”他向她走過去,被晴妤攔下。
“四驸馬請自重!”
淺淺嚴肅道:“我從來沒有想要幹涉你的事,我只求求你放過我吧,你深夜過來,如果被榮憐月知道,我們兩個都不會有好下場。”
“你擔心我?”
“我是求你,快離開吧,再也不要私下找我了。”淺淺被他折騰得身心俱疲。
謝卿杭卻無視了她的話,深呼吸之後,漸漸平複下情緒,提點她說:“淺淺,寧遠候想要一個孫子,只要你能懷上男孩,後半生定然無憂無愁。”
淺淺一時沒能理解,懵懂的眼神中透着不解:“你什麽意思?”
謝卿杭在她耳邊低聲道:“他是個傻子,而我……對你的心意,從未更改過。”
淺淺睜大了眼睛,伸手将他推開,像個被登徒子調戲的無辜娘子,指着他罵:“你給我滾!”
看他站在原地不動彈,淺淺也顧不得臉面了,對門外喚道:“來人!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
頓時門扉大開,闖進來好幾個侍衛将謝卿杭架出去,胳膊都被人制住,他還不知羞恥地回頭喊:“你會需要我的,我等你!”
淺淺又氣又委屈,罵道:“滾!”
直到人被扔出側門,淺淺仍舊委屈的想哭,蹲在地上小聲啜泣。
晴妤蹲下身抱住她,“公主,公主別怕,奴婢在這兒。”
“晴妤……”淺淺哭得聲音更大,回抱住她,“他怎麽能說那樣的話,他讓我覺得惡心。”
所有兒時積攢下的情分全都破滅了,淺淺以為自己看透了他的貪婪虛僞,卻沒想到人性之惡遠超過她的想象,表面上光鮮亮麗的才子,內裏想的竟然都是些龌龊不堪的肮髒事!
晴妤也怕的厲害,安撫淺淺道:“公主別怕,咱們明天一早就離開這兒,什麽侯府謝家通通都找不着咱們。”
“嗯。”
淺淺哭聲漸小,擦幹了眼淚,回房休息。
做了一夜的噩夢,晨起,屋裏的炭火已經熄滅了,房中冷得像冰窖一樣,外頭呼嘯寒風拍打着窗戶,讓她從噩夢的餘悸中驚醒過來。
來不及多想,淺淺穿好了衣裳,讓晴妤幫她梳好頭發,主仆二人走出內院,從側門出去,與等在外頭的三個女使一起坐上馬車,駛向城門外。
淺淺提心吊膽,同坐在馬車上的四個女使也不敢多言,只等着出了城門後便能潇灑自在的過完餘生。
行到城門前,馬車被守城門的士兵叫停,“裏面的人下來一趟,例行檢查。”
淺淺鎮定自若,撩開窗簾正要與他對話,卻見喊話的士兵身邊站着一個人——淑貴妃身邊的劉內官。
一瞬間她忘記了呼吸,只見劉內官走到她面前來,尖聲道:“娘娘吩咐了,七公主在完婚之前不得出城,七公主請回吧。”
淺淺這才發現,鎮守城門的除了士兵,還有不少淑貴妃的家臣。明明前幾天還沒有這麽多人,他們是故意在這裏堵她?
滿懷期待的幾人沒能走出京城,被迫轉頭回公主府,與聞訊而來的榮憐月碰了個正着。
就在七公主府門前,榮憐月從馬車上下來,氣勢洶洶地走到淺淺馬車前,将她從馬車上拽下來。
一時間,淺淺懷疑榮憐月是不是知道了昨夜謝卿杭來尋她的事,想了一百種借口圓謊,卻聽榮憐月高聲道,“竟敢跟着主子一起逃跑,真是膽大包天!把這幾個女使帶下去,每人五十大板!”
淺淺慌忙遮掩說:“我只是出城去祭奠母親,不是要逃跑,求四姐姐放過她們!”
“祭奠?”榮憐月看向馬車後面,她帶來的侍衛搜出了幾包金銀細軟扔在地上散落一片,“祭奠死人需要帶這些東西?你以為我是傻子嗎?”
榮憐月高聲斥罵:“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乖乖聽話不要惹我生氣,你還真是會給我找麻煩!”說着一腳踹在淺淺小腿上,她纖瘦的小腿頓時如撕裂般疼痛起來,腳下不穩,跪坐在地上。
七公主府很偏,平日裏門前的路也少有人經過,今天一早卻有不少人被府門前的騷亂吸引,躲在路口偷看,漸漸圍起不少人。
榮憐月向來不在意別人的名聲,頤指氣使地指着她罵:“我就知道你沒這麽老實,好在夫君有先見之明,派了人把守在這兒盯着你,不然今天還真讓你跑了。”
絕望的淺淺看着被拖進院裏打板子的女使,眼眶裏的淚控制不住的落下來,流在臉上被風一吹成了兩道冷冰冰的淚痕。
逃也逃不掉,死又不敢死,她真的無路可走了。
“這都是我的錯,我甘願受罰,四姐姐你別打她們……”她低着頭認錯,在路人圍觀的目光中麻木的閉上了眼。
“你不會以為你不用受罰吧?”榮憐月冷笑一聲,“來人!把七公主帶進去!”
在圍觀百姓的驚詫中,七公主被四公主的侍衛拖進公主府裏,府門關上,庭院裏時不時傳出打板子的沉悶聲響和女子的痛呼聲直驚得人不敢靠近。
刑罰不知持續了多久,淺淺從昏迷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趴在地上,半邊臉都被凍麻了,下半身仿佛失去了知覺……
幹破的嘴唇裏發出一點點聲響,“晴妤……”
緊接着聽到腳步聲走近,低下來的一張臉卻不是貼身照顧她的女使。
榮憐月看淺淺一副狼狽的模樣,頭發淩亂,衣衫粘了灰塵,趴在地上一動不能動,活像只被人扔在地上踩爛的布娃娃。她心氣兒順了不少,看着她的臉說:“下次再跑,我就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
陰森的聲音響在耳邊,淺淺被冷風吹得頭暈腦脹,只聽得斷斷續續的“腿、斷”幾個字。
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她想牽動身體逃離,身子卻被凍的沒有知覺,努力想要動彈一下,被右邊小腿上傳過的疼痛刺激得雙唇泛白,無力的癱軟下去。
身體除了冷就只剩下刺骨的疼痛,意識模糊地淺淺不甘道:“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榮憐月高高的站在她面前,背着手故作高深道:“誰都不能擋我哥哥的路,你該慶幸你還有點利用價值,不然你早就沒命了。”
她眼裏只有權勢地位,傷的不是自己人,痛也不會痛在自己身上,學會了踩着人往上走,早就不知良心為何物了。
淺淺恨得心痛,咬住自己的舌頭,閉上眼睛用力。
“你的女使都在我手裏,你敢自盡,我就讓她們通通到地下陪你。”榮憐月一邊說着一邊走向府門,“乖乖等着嫁人,這是你唯一的選擇。”
淺淺的眼淚都哭幹了,虛弱的吐出一口氣,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半個多月的時間過去,正月初三,不宜嫁娶的大兇之日,七公主府挂了紅綢,貼了雙喜,府裏的下人忙裏忙外,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之情。
公主的卧房裏,兩個丫鬟攙扶着行動不便的七公主下床,為她塗脂抹粉,裝扮新衣。
淺淺像個任人擺弄的木偶,毫無生氣的坐在鏡前。丫鬟小心翼翼的為她穿好內裙,遮住淤血未消的小腿。
七公主的腿被打斷了,卧床養了半個月也不見好,右腿上遍布淤青,小腿上的傷處腫了一片,幾乎不能行走,要讓兩個丫鬟攙扶着才能勉強移動。
自從那日四公主來過府上,七公主府外變多了許多不知名的侍衛把守,府裏的人進出都要被詢問,淺淺更是不被允許出府。
直到今日,外頭寧遠侯府的花轎來接,她才能出門。
被攙扶着坐上花轎,淺淺緊咬着牙忍着腿上的疼痛在花轎裏坐穩,視線被火紅的蓋頭遮掩,只能聽見耳邊聒噪的喜樂聲。
花轎一路走過京城長街,騎着高頭大馬走在前面的“新郎官”相貌平平,目光炯炯有神,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真是一雙眷侶喜結良緣。
但京城人人都只寧遠候家的世子是個癡兒,今日來接親的不過是侯爺手下的副将,公主出嫁,皇室甚至沒有人來送嫁,着實凄涼。
熱鬧的長街外急匆匆行來一支隊伍,幾個将軍帶領着一支人馬從城門那邊走來,身上風塵仆仆,挂在馬背上的劍鞘上還染着黑紅的血跡,直吓的人退避三舍。
街上人頭攢動,百姓們見了這支隊伍紛紛擠到前頭去看,有幾個眼尖的看見了帶兵的将軍身上攜帶的令牌,正面是“鎮”,反面是“北”。
這難道就是傳聞中平定了北疆戰亂的大将軍?
認出那人的身份,人群中高聲歡呼起。
“恭迎大将軍回京!”
“大将軍守衛邊疆,護我靖朝子民,實乃我靖朝戰神!”
鎮北軍中的老将軍受傷之後,邊疆的戰事一度吃緊,後來軍中出現了一位武藝高超,精通兵法的少将軍,與危亂中接下重任,帶兵突圍,不但擊潰了敵人的封鎖,還連戰連勝,僅用幾個月的時間就收複失地,将敵人趕出了北疆,堪稱靖朝戰神!
騎在馬上的大将軍一臉鎮定,聽到歡呼聲也不改面色沉重。
一旁着銀甲的副将提醒他:“将軍,我們無召回京又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只怕皇帝問責下來,不太好交代。”
大将軍擡起手來制止了他的話,金色的铠甲是壯于常人的身軀,站在路邊的百姓擡頭仰視他,只看得到如山般高大的身影還有他冷峻瘦削的臉龐。
熱情的百姓迎着大将軍的隊伍向前走,走了不過半條街便聽到了另一衆人群從路口轉過來,紅色的喜紙随着隊伍撒在街上,留下一道紅色的花路,身後還追着不少要喜糖孩子。
騎在馬上的“新郎官”帶迎親的隊伍要穿過長街,遠遠的瞧見路口另一個方向有隊伍走來,他只瞄了一眼,沒往心裏去。
按照常理,普通的人馬都要給紅白喜事讓道,哪怕是高官世家也不會觸這個黴頭。
大将軍拉着缰繩放慢了速度,視線落在迎新的隊伍上,見一個個陌生的身影從眼前走過,走在花轎前頭引路的人是七公主府的管家王五。
視線落到花轎上,他想也沒想就拍馬沖了上去——
四人擡的花轎搖搖晃晃,淺淺坐在硬邦邦的花轎裏,不小心挪動一下,小腿的傷處就像撕裂一樣疼得她咬緊牙關。
還不如死了幹淨。
可是她最信任的女使全都被榮憐月扣在了四公主府,她想見也見不到,只能以身飼虎,撐得幾日算幾日。
孤身一人進入侯府,想到日後要獨自面對那癡傻的世子和難伺候的侯爺和夫人,背地裏還有謝卿杭時時窺視着,淺淺覺得自己像進了虎狼窩的兔子,絕望無助,看不到明天在哪裏。
想到這裏,紅腫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兩行清淚流下,洇濕了大紅的蓋頭。
不知為何外頭突然吵鬧起來,淺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幾聲尖叫和四下奔逃的聲音,花轎重重落下,淺淺被甩到一邊,右腿撞在花轎上,頓時疼得她眼淚不止。
外頭人吵吵鬧鬧不知在說什麽,淺淺忍着疼想撩開窗簾看看外頭,卻聽到盔甲撞擊的聲音由遠即近。
淺淺恐懼的縮起身子,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又要遭遇什麽。
停下的花轎讓她內心不安,淺淺無處可逃,聽着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花轎前。
一只粗糙的手撥開了門簾,淺淺攥緊了衣裙,從蓋頭下的縫隙中看到一個身着盔甲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彎下身來,沉重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急促,難以掩飾男人激動緊張的心情。
他的手伸到蓋頭前,淺淺向後瑟縮了一下身子,緊張的咬住了下唇。
男人停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