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歡迎光臨無聊故事協會
周餘最近長了一顆智齒,原本還只是在牙根裏悄無聲息地緩慢生長。并不影響吃飯,也不影響說話,于是周餘便依舊肆無忌憚。
可有一天晚上,像是要給周餘的不重視一點顏色瞧瞧一樣,這粒種子牟足了勁兒在牙床上破土而出,一路瘋長,舉起小三叉戟哼哧哼哧地開始傷害他的牙神經。
周餘一覺醒過來覺得自己連着耳朵,喉嚨,半邊臉都疼得要命。
初春下午的陽光還帶着冬日未褪的寒意,但陽光的氣味變了,風的觸感也變了,空氣已經有了春的淡怡。
禮拜天下午和禮拜一是周餘花店的休息時間,往常他都會在周日下午帶一束鮮花回來,然後打掃屋子,用過晚餐後在地毯上看着電影睡去。但是,今天的周餘顯然心情欠佳,連他懷裏那一束用牛皮紙細心包好的雛菊都顯得黯淡了幾分。
周餘垂頭喪氣地走出了電梯間,仔細看會發現他的右臉腫了一小塊,并不是太明顯,只是讓他的臉蛋看起來圓了一些,像只在咀嚼食物的兔子。
經過隔壁405的時候,周餘發現那間從他到這裏來之後就一直空着的房子終于搬來了新房客。新房客是個穿着棕色風衣的男人,個子很高,背對着門站在屋子裏頭,陽光細碎,微塵閃光,連衣服的絨毛都看得到。他的腳邊是一地淩亂,一只手撐着腰一只手摸了摸頭,看起來好像無從下手的樣子。
大概是聽到動靜,男人回過頭來,恰好與周餘四目相對,周餘原本并沒有跟對方打招呼的打算,但這樣的場景下,周餘也只能張了張嘴說了一句:“你好。”
“你好。”男人朝他笑了笑。
周餘這才看清對方的容貌,那是一張一眼就可以稱得上驚豔的長相,利落的下颚線,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一雙笑目,自帶三分儒氣。
對方看了看腳邊的紙箱,語氣似乎有些抱歉:“要打擾了。”
“沒關系。”周餘別過臉去,不再和他視線接觸,他掏出了兜裏的鑰匙,一串鑰匙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在他把鑰匙插進孔裏時,新鄰居叫住了他:“稍等一下。”
周餘轉過臉來,一個小禮盒随着清冽的香味被遞到了他的眼前,綠色的包裝紙,用細細的麻繩纏了幾圈。
新鄰居說:“我叫程景深,以後就是鄰居了。”
周餘看了看禮物,又擡頭看了看新鄰居,眨了眨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程景深注意到他的視線,彎了彎眼睛,說道:“收下吧,只是小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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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得太近了……
莫名其妙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連智齒的存在感都變得微弱了。
“謝謝。”周餘接過對方手裏的禮物,輕聲說道。
“不用……”
“啪——”
大門重重關上時帶起的風吹亂了程景深的頭發,他的笑容剛露出一半,此刻僵硬在了嘴角,看着眼前緊閉的大門,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在空曠的樓道裏顯得異常響亮,程景深瞥了一眼來電顯示後把電話接了起來。
“怎麽樣,見到他了嗎?”電話那頭的人問道。
“見到了。”男人看了一眼周餘緊閉着的大門,“一見鐘情。”
随着輕笑聲,405的門“咔噠”合上了,像是被切斷了電源戛然而止的電流。
周餘把花瓶裏已經枯萎的玫瑰扔掉,換上了新鮮的雛菊,這像是某種開始打掃前必須進行的虔誠的儀式。然後他才戴上手套開始清掃房間。
其實周餘的房間很幹淨,雖然只有小小的三十平米,但仰仗于那一面落地窗,房間裏總是帶着陽光的味道。
趁着天氣好,周餘索性把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曬,曬得薄薄的脆脆的,以迎接即将到來的春天。然後他又舉着小水壺噔噔噔跑去給花架上的多肉澆完了水,這才有些疲累地坐到地毯上,專心致志地用舌頭舔舐起了牙根,又疼又麻的。
越疼就越想去碰,大腦真的是煩人的器官。
“啊—”
突如其來的記憶襲擊了大腦,他剛剛好像下意識做了十分不禮貌的事情。視線落到沙發上那個未拆的包裝盒,腦內不受控制的一遍遍重演一個小時前的尴尬場景,細節道新鄰居嘴角的弧度,眼裏的笑意和握着禮物骨節分明的手。
“怎麽會逃走呢?”周餘輕聲質問自己。
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是陌生人,就那麽幾秒鐘,因為眼神,因為體溫,有些不可告人的情愫忽隐忽現,好像很熟悉,但似乎也正是因為這份熟悉讓他下意識的想要立刻逃離。只是他竭盡全力,卻始終未能在記憶的盡頭找到似曾相識的根源。
周餘把頭靠在沙發上,仰望天花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應該把花送給他的。”
下意識地又用舌尖舔了一下牙根,這次大腦由于正在一心兩用,沒能控制好力道。周餘幾乎痛呼出聲,雙手攥緊了拳頭才沒有發出聲音。
陣痛過後,嘴裏還有些麻,周餘捂着臉坐起身,拆開了包裝盒,裏面裝着的是一個兔子擺件,不過一個手掌的大小。棕黃色的兔子前爪捧着書,坐在底座上,兩只耳朵垂着,昂起小下巴,眼神有些傲嬌,像極了路口穿着校服朝你吹口哨的死小孩。
周餘覺得這兔子可愛極了,可愛得他牙齒都不那麽痛了,他把兔子放到了書架上,盯着它看了好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你好,我叫周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