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修剪
第二天照常開工。
劇組表面上看着是熱熱鬧鬧的,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氣氛着實有些微妙。陸家鴻坐在他的椅子上抽煙,從昨晚到現在煙不離手了都快,顯然是一副上火的模樣。
許沿和小袁到組的時候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平時都是擡手招呼一聲“許老師來了啊”,今天只有場記跟他擺了擺手,讓他趕緊去化妝。
小袁幫許沿捧着羽絨服和保溫杯,跟在許沿身後,“許老師,今天氣氛好down哦……”
許沿搖搖頭,顯然并不意外。劇組發定妝照是一件大事,結果被許沿的事情沖散了熱度,網友一窩蜂去吃了許沿模仿梁奕生、許沿左耳殘疾之類的接二連三的瓜。陸家鴻心裏肯定不爽。
就連罵許沿不配演青樹的人都少了很多。
許沿工作室一張王炸下來,我們許沿左邊耳朵就是聽不見,網友們揣着鍵盤拔劍四顧心茫然,去定妝照底下罵許沿吧,剛知道他是殘疾人道德上有點過不去,去誇他跟青樹角色很貼合?他們絕對是誇不出口的。
陰差陽錯地讓劇組吃了個啞巴虧,許沿也很愧疚。
小袁心思沒有這麽多,她還正納悶,結果一邊推開化妝間的門一邊聽見裏頭男人的聲音。
“……被鬧得烏煙瘴氣,我就說了吧那個許沿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你也不知道吃錯什麽藥了,雖然這次……”
小袁手一頓,開門的力道增加了些,“吱呀”一聲響。
張源亦轉過頭看見門口的兩個人,清了清嗓子閉了嘴。小袁不太開心的模樣,聲音很大,“亦哥,您親自過來啦?”
張源亦是梁奕生的經紀人,和許沿碰面的機會不是很多,看不上許沿和程心露一向都擺在明面兒上。他戴副無框眼鏡,長得還算端正,不過往梁奕生和許沿旁邊一站就很平平無奇了。氣質卻比許多人要好,畢竟當梁奕生的經紀人許久,不少人直接把他和梁奕生挂鈎。
張源亦擡手頂了一下滑到鼻梁中間的眼鏡,“嗯,跟着看一眼,我沒跟着就出了這麽多事。”
“您這話說的,如果不是工作室那邊失誤,我們……”
“小袁。”許沿叫了她一聲,往小袁面前擋着跟張源亦和梁奕生問好,“您好,梁老師早。”
梁奕生臉上正在掃陰影,不方便開口說話,他視線從鏡子裏看着許沿坐下,正好跟許沿看過來的視線對上。張源亦說那話,他表情淡淡,沒表現出來不耐煩也沒附和,就好像沒聽見似的。可見這種話張源亦經常當着梁奕生的面說,見怪不怪。
梁奕生工作室那邊昨晚也在忙,澄清關于許沿的那段采訪是因為工作人員失誤才發出來,許沿本人并無出鏡意願等等。
他一開始沒注意到許沿進來,直到小袁說話才注意到,當下瞥了張源亦一眼。張源亦臉一垮,伸手抄過來桌子上的一杯熱咖啡,說話的音調降下去,“那你們先忙着,我先走了。”
化妝師刷子收起來,小心翼翼地彎腰說了聲“梁老師,好了。”
梁奕生點頭。
他化妝都很簡單,差不多是素顏出鏡。許沿坐到椅子上後梁奕生靠在旁邊的牆上,出去沒地方休息,外頭只有一個小沙發和許沿“禦用”小板凳,他都不愛坐。
也沒看劇本,只盯着手機看。
梁奕生還在這,化妝師被盯得仍然不敢說話,許沿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她小聲提了一下,“許老師,黑眼圈給你遮一下。要注意休息,熬夜一兩天還只是黑眼圈,再熬幾天皮膚狀态可就要崩盤了。”
許沿點點頭,“我知道了。”
化妝間裏靜悄悄的,梁奕生面無表情地看了會兒手機,先出了聲,“別介意,事情一多他脾氣就差,私下說話也越來越沒數,這幾年慣出來的。”
許沿嘴上說着沒關系,心裏明白其實這話梁奕生是說給化妝師聽的。張源亦确實是多嘴了,畢竟旁邊還有個化妝師在,萬一她聽進心裏出去亂說話,對梁奕生不好。張源亦的态度就代表梁奕生的态度,昨天還因為工作室流出來一段“秀恩愛”采訪出了這麽大事,背地裏就抱怨許沿不是省油的燈,不太像話。
小袁坐在旁邊手機屏幕敲得噼裏啪啦,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在跟程心露告狀。
許沿的妝比起梁奕生要更複雜些,畢竟青樹是土生土長的鄉村小孩兒,許沿的皮膚對于青樹來講還是太好了,這方面要做些處理。梁奕生站了一會兒,收了手機出了化妝間。
昨天拍了第一場親密戲,是陸家鴻為了兩個演員能更加契合提前的戲份。這種手段拍戲中很常見,特別是如果兩個演員不太熟絡的話,導演會提前一場尺度不大的親密戲讓兩個人接觸習慣一下。
雖然大家可能都覺得主演本身就是情侶,已經不需要熟悉了,但畢竟是大熒幕上的第一次合作,走這麽個流程也沒人覺得不對,說不定能讓小情侶帶着他們自己的感情更加融入進角色裏。
拍戲大多數并不是按照劇情線來走,更加看重場景、天氣甚至演員的檔期,有時候甚至會在某個演員沒有檔期的情況下集中把他的戲份全都拍完提前殺青。《蔭》還有一個重要的時間點是青樹的頭發,電影中有魏遠為青樹剪頭發的橋段,所以青樹長頭發的戲份要先拍完。
化妝師往許沿的頭發上噴了點水,梁奕生出去之後她話也多了起來,頗有些惋惜地道:“許老師,您的發質好好,像我的頭發用多少發膜精油都會開叉,今晚是不是就剪了?”
許沿笑笑,“第一次留長發可能會好些,我見過有女生為了發質剃光頭重新養頭發的,你可以試試。”
化妝師眼睛瞪圓,示意許沿造型結束了,“算了算了,我這樣也挺好的。您很适合長頭發,以後還會考慮長頭發嗎?”
“拍戲需要的話還會的。”許沿答。
今晚就要剪頭發了,這就意味着青樹和魏遠的感情線正在逐漸明朗起來,也意味着青樹和魏遠之間的隔閡也悄然滋生着。
從這個夏夜開始,魏遠笑着用剪刀一點一點将青樹的長發修短,真好像是在修剪一棵樹,每一刀下去,豐茂的葉和淩亂的枝都往更規整、也更泯然衆人的方向重新生長,每一棵樹最終長成相同的模樣。
再到下一個秋末初冬,枝丫又倔強地抽出來,全世界獨這一份,孤傲地迎來大雪。
許沿長發的最後一天戲,拍的是別離。
魏遠在村子裏的生活穩定下來。在青樹眼裏這很不可思議。村子裏的人要謀生都很辛苦,大多數人靠莊稼為生,為了這一年能吃上一口飽飯六十多歲的奶奶淩晨四點就要下地做農活,很少的人選擇去城裏打工,雖然賺錢多,但是也更累。
但魏遠好像有花不完的錢。
他去村子的小賣部買酒,買煙,買下酒的花生,經常去村裏有人做紅白事才宴請賓客的飯店裏買飯菜帶回去吃,招貓逗狗,問村裏的小孩家裏有幾口人,他每天就做這些事。
有超能力一樣。
青樹偶爾在小賣部的電視裏看過,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有超能力,可以飛還可以瞬間就移動到另一個城市裏去。他很長一段時間以為魏遠就是那樣的人。
魏遠知道後哈哈大笑,青樹那雙眼睛可真是漂亮到了極點。幹淨、純粹這種詞語用來形容都太俗套,他跟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你不會取笑他癡傻也不會覺得他天真幼稚,只覺得可愛,讓人禁不住想占為己有的可愛。
魏遠給他買了一包QQ糖,可樂味的,青樹從沒吃過,覺得是很珍貴的東西,不想要。魏遠便露出來手腕上的手表給他看,說這塊手表可以買一屋子QQ糖,對我來說不貴,但你要叫我一聲哥,行嗎?
青樹說我要回去考慮一下。
魏遠又想笑了,這小孩,誰見過這麽可愛的小孩?你給他一包兩塊錢的QQ糖讓他喊一聲哥,他竟然說要回去考慮一下。
但魏遠不知道,“哥哥”對青樹意味着家人,而青樹從沒有家人。
青樹吃魏遠買給他的糖,吸魏遠的二手煙,披着魏遠随手扔給他的皮衣外套,好暖和。慢慢地知道另一個世界,知道作家是什麽意思,知道原來電視上的超能力都是假的,那些電視上放的東西都是由作家寫出來,也就是魏遠這樣的人,然後再拍成電視。
難怪魏遠有花不完的錢。
他寫出來的故事塑造了另外一個世界,而自己竟一直信以為真,難怪他有花不完的錢。
魏遠問他,想做男主角嗎?
青樹不明白這句話,什麽是男主角?
就是你在電視裏看到的有超能力的人,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我可以嗎?可是我沒有超能力,我就是我。
當然可以,但是你要把你的故事都講給我聽,你相信我嗎?青樹。
我有兩個爸爸媽媽。被第一個爸爸媽媽賣給第二個,他們又想把我賣出去,我就自己跑出來了,我不想總是被賣掉。青樹毫無防備地看着魏遠說出這句話,那雙眼睛裏寫的是眷戀,依賴,全然的信任。
魏遠突然覺得害怕。
害怕辜負,害怕注定會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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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再有幾章就殺青了,這兩章會着重梳理一下戲中戲。不知道這麽處理大家看着會不會覺得亂,不長的篇幅要講清楚小許梁總還要講清楚戲中戲,作者能力還是不足!希望大家多包涵啦,我會努力進步的!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