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路闖過了四陣, 鳴煙铧有些失望, 這失望是她滿一萬歲後就一直有的。
不僅自己的修為刀法遇到了瓶頸, 就連遇見個能打都難。這些機關陣法,除了專門禁锢上神那類的, 其他鳴煙铧基本不放在眼裏。
五行地獄,難則難矣,卻不到讓她筋疲力盡的程度。
這話剛在心裏一閃而過,鳴煙铧就為自己的輕視而受到了懲罰。
火陣——
滿目融融火漿之上,溫度熾熱得可怕,鳴煙铧尚且沒什麽大礙,但旁邊的殷旬,體表浮出了一層薄紅。他膚色本就偏白, 這一紅,就分外明顯。
有汗水順着他面頰流進衣襟,鳴煙铧看着, 想起了一個詞——香汗淋漓。
她有些不解, 這溫度雖然是燙了些, 可對于堂堂一個魔君來說, 調解起來應該綽綽有餘才是,怎麽也不該是現在這副狼狽模樣。
見他這般,鳴煙铧忍不住道, “你實在是熱的話,就把衣服都脫了吧。”
悶熱窒息的魔君露出了片刻的錯愕表情。
鳴煙铧以為他是熱到腦子昏漲了,就幫他解衣。行軍打仗之時, 待到炎熱之地休息之隙,将士們脫去衣袍赤。裸膀子也是常有的,她也一時沒覺出這有什麽不妥。
“不、不勞神君。”殷旬按住女子扯開自己衣襟的手,又順道給自己施了層清涼的結界,“我其實不熱,就是容易出汗。”
鳴煙铧将信将疑,不過既然殷旬自己說了不熱,那就是不熱,自己的身體當然是自己最清楚。
但她總歸有些擔心,從儲物袋裏摸了許久,掏出一顆碧色的小珠子遞給殷旬,“這是避火珠,你拿着,能好受一些。”
那還是小時候衛黎怕她控制不住火送給她的,已經被煙铧蒙塵幾萬年了,好在如今依舊可以用。
“多謝。”殷旬接過,握着珠子的手暗暗收緊。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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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口氣,調勻了氣息,緩緩道,“神君小心,這最後一關,威力和前幾關不可同語。”
“嗯?”鳴煙铧沒什麽感覺,倒是在這火山火海之中,愈發的通體舒暢。
兩人飛在熔漿之上,下方的紅亮的熔漿咕嚕咕嚕地吞吐出泡泡,有些地方亮,有些地方漆黑一塊。稍有不慎墜落下去,便是骨銷肉融。
殷旬唇色已經有些泛白,偏偏他臉紅的徹底。
不行,再這麽下去,必然露出破綻。
他稍微放慢了些速度,落在女子身後,然後從袖中摸出一粒紫黑的小藥丸吞下。藥丸甫一入口,大腦就空白了一瞬。殷旬踉跄了幾步,咬牙直接順勢撲到煙铧後背上。
“殷旬?”鳴煙铧轉身,扶住身體綿軟無力的男人,想看看他怎麽了。然而殷旬一個勁地将頭往她肩膀上埋,不肯讓她見到自己的臉。
“我、我有些不适。”微弱似蚊的,男子的氣息灑在鳴煙铧纖細的脖頸上,其溫度絲毫不比周圍的空氣要低。
一瞬間鳴煙铧心裏閃過許多念頭,她甚至懷疑殷旬的本體是木頭,現在要被這火陣點着了。
她從前倒是有過衛黎虛弱半殘着靠在自己身上的經歷,那時候替他把骨頭正一正,喂兩顆丹藥或是輸送靈氣給他,找個幹燥的地方放着,等個一兩天衛黎就能自己變好了。
但是殷旬是不同的,鳴煙铧也說不清是哪裏不同,她總覺得殷旬是要嬌貴些的,不能那麽随随便便的粗暴治愈。
從小幾乎泥地裏摸爬滾打的女戰神,此時突然得到了個白瓷花瓶似的,捧也不是抱也不是,臉上的表情分外糾結。
“怎麽幫你?”
肩膀上的頭左右來回擦了擦,大抵是在搖頭,“讓我……休息一會兒。”
見殷旬自己這麽說,鳴煙铧就站得筆直,摟着殷旬靠在自己身上。
衛黎不矮,衛黎的雙生鳴煙铧自然也不矮,殷旬也就堪堪比她高出小半個頭,此時兩人的姿勢毫無違和感。
考慮到這樣殷旬休息得不太舒服,鳴煙铧貼心地提議,“我抱你吧。”
懷裏的白色動了動,魔君拒絕了這個很舒服的提議,“不用了。”
“你不重的。”
“真的不用了,多謝煙铧好意。”
“好吧。”
殷旬松了口氣,待到眸中的血色退去後,才緩緩地動了動指尖。
充盈的靈力流淌在體內,他阖眼運法,将一切灼熱都隔絕在外,很快,原本滾燙的身體涼了下去。
他自覺地退開兩步,沖筆挺筆挺站了一刻鐘的女子道謝,“多謝煙铧,我已經無礙了。”
鳴煙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殷旬幾眼,也不多問,只是點頭,“那我們繼續走嗎?”
“嗯,走吧。”
繼續前行的路上,殷旬不動聲色地瞥向身旁的女子,笑道,“煙铧都不問我方才為什麽會突然那般麽。”
“你要告訴我了嗎?”
她說完,見殷旬并無坦言的打算,便先一步道,“師父從小就告誡我們,不要随便追問人家不想說的事。”她輕輕搖頭,“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殷旬垂眸,看着自己手心裏的那顆避火珠,忽然問道,“煙铧,若是當年鳴領主沒有收養你,你會去哪兒。”
不知道為什麽殷旬突然問這個,但鳴煙铧還是仔細想了想,“應該來魔界吧。天界的門檻高,那時候什麽都沒有也什麽都不懂,入不了仙班的。”
“我聽聞,你從前被帝君關押在北境十數年?”
“嗯,我小時候頑皮,把他的蓮池燒了。”鳴煙铧毫不避諱自己的丢人歷史,“還好有衛黎陪着我一起,在冰室裏面沒有外界的幹擾,修煉起來倒是事半功倍。衛黎說,帝君是有意讓我們磨煉下心性的。”
聽到這裏,殷旬便不再多問了,他笑着嘆了口氣,“帝君慧眼識才,但我還是心裏可惜煙铧沒來魔界,否則我們該是更早就能相識的。”
“現在也不晚。”鳴煙铧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不開戰,我平日裏都沒什麽事情,我可以陪你在魔界多住一段時間的。”
“如此,自然再好不過了。”
……
“衛黎,加急信。”秦易文推開門扉,大步走向書桌後的衛黎,“魔界東北領主丹,率七萬大軍攻打北境,這是北境傳來的,你看看。”
衛黎唰地站起,一邊拆信一邊問,“帝君知道了?”
“是,他讓我立刻通知你,點兵三萬立刻前往北境支援。”
“三萬。”衛黎手指一頓,“不到一半?”
秦易文低頭,輕咳了一聲,湊到衛黎耳旁,壓低了聲音道,“你之前負責處理北境的暴。亂,才剛回來不久又出了這事,帝君是對你心存了不滿。”
衛黎夾着信的手指用力,信上立刻出現了一道折痕,“辦事不利,要罰我認,可軍情大事,魔軍壓境,他……”
秦易文拍了拍他的肩,“慎言。當今之際還是準備出征要緊。”
衛黎迅速掃完信上的內容,皺眉道,“這是昨天下午的信件,為何現在才送來?”
秦易文沉默,良久嘆息道,“昨天下午,帝後聽聞秋山有九色鹿出現。”他不再繼續,轉而道,“帝君走前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這信就一直壓在玄鴻宮,早上見了,發了一上午的火,這才吩咐我來尋你。”
帝君寵溺帝後無度,一聽秦易文說帝後要去秋山,衛黎就明白了,必然是帝君也陪同前往,這就耽擱了公事。
見衛黎胸腔起伏急促,顯然是怒火中燒,秦易文急忙拉他,“這些事往後再議,我求了帝君跟你同去,來的路上已命王将軍點兵,你收拾收拾,午後立即出發。”
衛黎重重抿唇,他略一點頭,“辛苦你了。”
“這次不同之前,保險起見,還是将煙铧召回吧。”
“嗯,我亦有這般打算。”衛黎轉身,“我們帶着大軍先行,到時候讓她直接來北境見我。”
“好。”
……
衛黎這邊情況緊急,煙铧那邊也不容樂觀。
面前的山石皆為鐵紅,上纏赤色鐵鏈,此時這些鐵鏈像是活過來了一樣,紛紛揮舞于空中,纏住了驚蟄,制約着握着驚蟄的鳴煙铧不能自由行動。
鳴煙铧餘光掃向與此同時從背後襲來的鐵鏈,剛準備閃身躲避,就見鐵鏈上的赤紅褪去,變為了普通的漆黑鐵鏈,怏怏無力地垂落,侵入下方的熔漿後,化成了一灘鐵水。
她對上了旁邊殷旬的碧眸,稍一點頭致意後,旋轉被鐵鏈纏住的驚蟄,讓刀身裹上了更多的鐵鏈。
刀身同鐵鏈摩擦,發出不太悅耳的響聲。
随後,女子沉氣,猛地向後一扯,石山上的鐵鏈嘎吱嘎吱地被她攥出了幾圈。
察覺到她想将鐵鏈一口氣全部拔出的目的,巨大的火石山上有火光閃了閃,像是和鳴煙铧拔河了起來似的。
鐵鏈被扯得發出酸聲,殷旬擡頭,臉上劃過錯愕,被拉扯的不止是鐵鏈,就連面前這巨大的山也被女子一并朝後拉了去,再不受控制向前移。
山底的陣法亮起法圖,試圖固定住不停被女子拉着前移的山石,殷旬趁機立刻一劍插在法圖上,将它定在那裏,無法隐匿。随後又抛出六枚葉狀翡翠插在陣法的六個小圓上。
法圖被破壞,火石山轟轟地發出巨響,失去了與女子對峙的力量,一下子就被拉到了下面的熔漿中,沉沒了下去。
白色的天光從頭頂透出,鳴煙铧松了口氣,轉頭去看殷旬,“也就算闖完了麽。”
“應該是的。”殷旬撣了撣袖子,笑問道,“煙铧不盡興?”
“一般。”鳴煙铧如實道,“除了金陣和最後的火石山,都沒什麽難度。”
“不過,和你一起騎大象看鲛人很有趣。”
殷旬失笑,“煙铧不覺得浪費時間就好。”
“現在回去麽?”
“稍等。”殷旬走向之前火石山下面的法圖,谷雨還被他插在那裏。
鳴煙铧便站在原地等他,在她沒有看見的地方,殷旬彎腰,一手拔起了谷雨,一手拔起了正好被谷雨擋着的一株通體紅色的異草。
他背對着女子,嘴角微彎。
總算是拿到了——魔龍草。
兩人剛準備離開,卻聽見身後熔漿咕嚕咕嚕地冒出泡泡,殷旬定睛,暗道不好。
只見一片片漆黑的惡靈從熔漿中緩緩升起,那是從前死在五行地獄中的魔族,禁锢住的靈魂停留在陣法裏無法轉世,數萬年下來彙聚于此,惡念橫生,不斷地将闖到這最後一關的活物拉扯下來作伴。
鳴煙铧也注意到了這點,密密麻麻一片的惡靈不僅是數量吓人,其中修為最高的,恐怕是已經到了十萬年之久,不可與普通的惡靈相提并論。
眼看頭頂出口的白光即将關閉,她當機立斷,擡手召出一堵密不透風的熊熊火牆,一邊對着殷旬喝到,“走!”
眼見兩人将要離開,惡靈們前仆後繼地朝火牆沖去,其勢不可擋,哪怕被火牆燙地發出尖銳的慘叫,也依舊有不少惡靈不停地沖牆而來。
入口太高,在兩人飛出去之前,終于有一只巨大的惡靈穿過了火牆。
它咆哮一聲,比兩人更加輕盈的身子猛地上竄,半個身子破出了入口的殷旬腳腕一燙,他回頭,見還在陣中的腳腕被惡靈抓住,猙獰的惡靈血口大張,尖銳的長牙在咬下去之前忽地被一陣金光擊碎。
作者有話要說: 鳴煙铧身高參考作者本人,175到177
殷旬還能比她高出小半個頭,我已經很給殷旬面子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