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靠近的是殷旬, 四周暗下去之後, 他的大葉子安安靜靜的流淌出淡綠光芒, 像是螢火蟲一樣的微光亮在一片黑暗之中,将兩人包裹在了裏面, 微弱的螢光稍稍撫慰了些不安也是第一時間作為屏障保護了兩人。
但是這麽大一片葉子亮着,攻擊的目标實在是太大了。确定沒有危險後,殷旬解開了葉子,将發光的葉子上尖尖那一塊掰下來遞給煙铧,“要嗎?”
鳴煙铧:“我能夜裏視物。”她的修為還不至于低到需要燈才能摸清周圍。
殷旬便又把掰下來的那塊葉尖兒放回原位,葉片上的斷口很快就融合了歸來的葉尖,重新變成了一片完整的葉子。他揮了揮袖子,将葉子收回, 随後放出神識感受了會兒四周。
兩人此時頭頂轟轟的落金沙,全靠鳴煙铧的結界擋着,才沒有立刻被金沙埋起來。但這并不是長久的法子, 源源不斷的金沙不知會落到何時, 殷旬思忖片刻, “神君, 可覺得這場景熟悉?”
“颠倒。”鳴煙铧擡頭,看着天壁被自己砸碎後的斷口。“還是來到第二層了麽。”
“不,這是最底層。”殷旬道, “致上便是致下,破開最上方的天壁,這裏, 就是最後的金陣。”
“這般容易?”鳴煙铧不解,“只是鑿個壁罷了,敢來闖陣的人,能做到的應該不少。”
“沒錯。第一層的關卡确實不難,那麽現在呢?”殷旬指了指已經積起來不少的金沙,“天壁已破,再無突破口,等這些金沙将這裏全部充滿時,又該如何。”
“天壁之上呢?”鳴煙铧道,既然天壁破了,他們可以從破口飛出去。
殷旬笑了,側身站到一邊,“煙铧不如自己上去看看?”
鳴煙铧看了他一眼,遂兀自沖破上方洶湧彭拜的金沙,往高處飛去。
黃金自她身前的結界處分流,面前的屏障外只有滿眼的金色,看久了,晃眼得難受。她飛至天壁之上,待看清四周後愣了一愣,上方正是剛剛進來時的景色,無邊無涯的金沙,頭頂黃茫茫的一層天壁。
這是……無窮疊加?
鳴煙铧嘗試再一次破開了這一層的天壁,随即彭拜的金沙再次從破口處奔下,四周也同樣再次暗了下去。
不需要多次嘗試,鳴煙铧已然了解了,他們剛剛進入時發現腳下的洞,便是上一層的天壁,而上一層的大洞,便是下一次的天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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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窮無盡,層層下落,進入者就在這一模一樣的景色之中來回奔波,不停的鑿破天壁、躲避箭矢暗器,卻發現只是無用功罷了。
随着金沙的流逝,最終,也在這湮落陣中流逝心性和生命。
看起來殷旬早就看破了,怪不得不随自己上來,方才鑿天壁時,也只是站在旁邊笑看。
煙铧神君感覺被人玩。弄了,她立即返身回去,回到殷旬身邊,“你可有法子?”
“沒有。不過有結界護着,就算金沙全部落下,也不能傷着你我。”殷旬展顏,和顏悅色地拉起鳴煙铧的手,眉眼缱绻,“在這滿是黃金的世界裏,和神君一起坐而論道,殷旬此生也算無憾了。”
鳴煙铧:“你院中的那些奇花異草可有人照料?”
“其實要破此陣不難。”殷旬頓時放下鳴煙铧的手,轉而指向天上的金沙,正色道,“神君可知為何以金作沙,而不是用普通的黃沙?”
“因為這是金陣。”
殷旬被女子筆直筆直的思路噎了一下,“是,沒錯。但更為重要的,是心。”
“莫說凡人,就是三界之內,有多少人在面對金山銀河時能不動如磐。這洞,洞得是欲。”
那天壁,則是心,心若有可乘之隙,欲則會肆意橫生。而最後,那些沖破天壁的黃金也就成了自食惡果的無血之刃。
“這般的誘陣倒是少見。”被殷旬點撥後鳴煙铧反應過來,實在是因為在她眼裏,這金沙和普通沙子并無兩樣,壓根就沒想到這還是個拷問心靈的誘陣。
況且一般的誘陣,都讓人迷神晃眼,樂不思蜀沉醉其中,哪見過這般生硬可怕,上來就放箭矢的誘陣?
“神君峻節高風,心思不在這些俗物上,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點。”殷旬笑道,“尋常闖陣的,可有不少人想将這些金沙帶出去呢。”
這麽多的金沙,帶出去足夠揮霍百年。然而鳴煙铧進來後,也就只是覺得金燦燦的一片看着挺美。
她道,“天壁已被我鑿破兩個,按此陣來講,算是心神已動,還能補救嗎?”
“自然。”殷旬點頭,“所謂放下,任何時候都不晚。”
鳴煙铧倒是有些想和殷旬坐而論道了,他一點都不像個魔族,不僅氣質外表,說出來的話比她還像個上神。
“既是如此,若是破陣只要将天壁和下面的洞堵上便可。可層級無窮無盡,洞需要堵到什麽時候?”鳴煙铧問。
“一個即可。”殷旬再次召出他的大葉子,遞給鳴煙铧,“起心動念,不需全然,只要心裏埋下種子,便足夠生根發芽。”
鳴煙铧接過貼至天壁的斷口處,那葉子舒展開來,短短幾息,就大到了遮天。
下方的洞已被殷旬堵住,這一方漆黑無光的世界,終于安靜了下來,再也聽不見金沙滾滾的聲響,只餘天地上下兩片碧色的葉子,發出淡淡的螢光。
鳴煙铧吐出了口氣,沒了晃眼的金沙,只覺得四周一片寧靜祥和。
不過多時,黑暗散去,環顧四周,兩人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那條白色的小路上。
所謂金陣,在殷旬的幾句話中,簡簡單單的破了。
“沒有你的提點,恐怕我會在裏面耗費多時。”
“若不是花草沒人照理,我倒是很想和煙铧在裏面耗費些時日。”殷旬看起來還有些惋惜。
鳴煙铧忽視他的玩笑話,看向面前新亮起的一道綠邊水門。
兩人沒有多話,直接跨入。
這一次呈現在眼前的,是偌大一片森林,蓊蓊郁郁的樹木枝杈縱橫交錯,層層疊疊的葉子簇在一起,上不見日;團團攢攢的草莖擠着,下不見地。
腳底的土質濕潤綿軟,幾乎每一寸的土地上,都有紮根其中的植物。
鳴煙铧謹慎地提刀前行,走了兩步,忽然發現好像少了什麽。
啊……殷旬呢?
殷旬蹲在入口的地上拔草。
“你在做什麽。”鳴煙铧蹲到他旁邊好奇地問道。
“看。”殷旬将剛剛編好的草環帶到她小指上,“沒想到在這裏能看見歡顏草。”
鳴煙铧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抹翠綠細環眨了眨眼,嘴裏問道,“那是什麽?”
“是一種能讓人心情愉快的草。”殷旬道,“神君有覺得開心一點了嗎?”
“沒有。”
殷旬略一思索,在地上又拔了兩株,編好後都戴到煙铧手上,“現在呢?”
“沒有。”
兩人蹲着,四目相對,皆是無言。良久後殷旬輕輕開口,“這是上古益草,給它點面子。”
“好吧。”鳴煙铧點頭,“真開心。”
殷旬輕咳一聲,“傳聞這是初代魔君送給他妻子的定情信物,他的那位妻子是位名震三界的美人,但奇怪的是,她天生不會笑,常常面色憂愁。”
“我也不會笑。”鳴煙铧指了指自己。
“嗯,煙铧也是名震三界的美人。”到底是因為美貌還是吓人震撼了三界暫且不議。
殷旬蹲在地上接着道,“初代魔君遠征邊境九死一生。回來時,帶給了他妻子一株邊境特有的翠草,做成了指環套在他妻子手上的那一刻,從來不會笑的妻子第一次露出了笑顏。後來大家就給它取名叫做歡顏草。”
鳴煙铧聽完很感動,“可惜最後被師父殺了。”
初代魔君,死于鳴阡鶴刀下。
殷旬笑着嘆了口氣,“天界流傳的,都是鳴領主的神力無邊,可是在魔宮卷軸裏的記載,有些許不同。”
“嗯?”
“恐怕大多數人不知道為什麽初代最後會突然掀起兩界的大戰,甚至被描述為瘋癫無常,濫殺魔族。
就我所知道的,在他掀起那場大戰的前半個月,初代的妻子去世,死在了天界和魔界的交界處。”
“她是怎麽死的?”鳴煙铧問。
殷旬搖頭,“不知道,史書上沒有記載。”
“重點是,這歡顏草已經許久未見蹤跡了。今日贈與神君,我也想看看神君笑起來的樣子。”他拖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鳴煙铧。
鳴煙铧搖頭,也拔了兩根開始窸窸窣窣的動作,片刻之後,一只草螞蚱被她塞到了殷旬手裏,“我笑起來不好看,你笑。”
殷旬微訝,看着手裏的小螞蚱道,“煙铧還會做這個?”
“是衛黎教我的。”鳴煙铧戳了戳殷旬手裏的草螞蚱道,“我自小沒有動物緣,從前他就給我編草動物,擺在刀劍架子上看着,練劍就不累了。”
殷旬聽後,思索了片刻,好像得到了什麽啓發似地開口道,“神君稍等。”
鳴煙铧見他手上忙活,便聽話地蹲到一旁稍等,不消片刻,一頭巨大草象拔地而起,四腿如柱,身軀似船,站起來足足比旁邊的參天大樹還高出兩倍。
她錯愕地擡頭,大功告成的殷旬站到她旁邊,十分開心地邀功,“神君,我做的比起衛黎神君如何?”
“好……好大。”
“既然要做,自然是越大越好。”他拍了拍手,那巨象擡起一條腿,朝前走去,站在邊上的鳴煙铧明顯感覺大地震了震。
“你看,它還可以動,是不是栩栩如生?”殷旬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還會叫。”
尖銳的象鳴應聲響起,将周圍的樹葉都震下來了不少。
鳴煙铧久久無法回神,有那麽一瞬,不茍言笑的衛黎,在她腦海中溫柔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金陣——
殷旬:神君醒醒!那是金子!是金子!不是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