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殷旬指尖逼出幾滴血, 浸濕了旁邊那不起眼的一小塊鐵印。
鐵印上沾着泥土和青苔, 鮮血透下之後, 面前高聳的山壁緩緩消失,有一條細長的小路顯現了出來。
這便是五行地獄的入口, 需用高階魔族的活血來開啓。
鳴煙铧看了眼殷旬,見他率先踩上了那條小路,便也緊跟而上。
路的兩旁空無一物,只有一片茫茫的白,而腳下的小路則像是條白色的綢帶一般,踩上去輕飄飄的沒點踏實。
五行地獄威名廣傳,鳴煙铧不敢小觑,擡手召出了驚蟄握在手裏。
殷旬見她嚴陣以待, 偏頭笑問,“若是神君折在這裏,你說衛黎神君會不會殺了我洩憤?”
“不會。”鳴煙铧慢條斯理道, “我若折在這裏, 你必然出不去。”
“煙铧小瞧我?”
“不, 我高看自己。”
殷旬繼續追問, “若有意外?”
“衛黎不至于鞭屍。”
殷旬啞然失笑,“神君既是這般說了,那我又豈敢推诿。”他指着面前一層結界道, “過了這層結界,便是第一層地獄,喚做金。其中中遍布機關暗器, 稍有疏忽便是萬劫不複,切須小心。”
鳴煙铧瞥向他,“你對裏面的情形很清楚?”
“不盡然。”殷旬搖頭,“煙铧想清楚了?”
那碧眼裏隐含擔憂,大有原路折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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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了這個年紀,生死早該度外。” 鳴煙铧上前一步,準備跨入結界,“你在外邊等着,不出半月,我必能破陣。”
殷旬一愣,“煙铧不要我一同進去嗎?”
“我雖然有把握破陣,可萬事萬物總歸會有意外。我死在五行地獄中不要緊,可你身為魔族,若是葬身于此,魂魄也會被禁锢其間無法轉生。”
她側身拍了拍殷旬的左肩,“待我出來,我給你講裏面有趣的情景。”
“不行。”殷旬抓住肩膀上的那只手,“我如何放心讓神君一人涉險。這事是我挑的頭,事到臨頭了又怎能将自己摘出去?”
煙铧剛想張嘴說話,就見殷旬垂眸搖頭,“若是不能與煙铧一道進去,那我便立刻關了這門。”
鳴煙铧抿唇,定定地看了面前堅持的男人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好吧。”
兩人暫且統一了行動,一齊跨入了那層結界。
甫一進入,金光四射,明晃晃的黃色鋪天蓋地而來。腳下的地質松散,乍一看似是進入了沙漠,細看之下,哪是沙子,分明是一顆顆細小的金粒。
腳下是一片無邊際的金子沙,鳴煙铧回眸,果然發現進來時的那層結界已消失不見了。
邊上的殷旬輕咳一聲,笑道,“看來不是個歡迎我的地方啊。”
這些時日的接觸,鳴煙铧也覺出了殷旬大概是個主木修的,這名為金的陣法,正好克制住了殷旬。相反,倒是自己這類火修的主場。
她便開口道,“無妨,你跟在我後面就是了。”
殷旬的魔力不穩容易失控,又是在克制他的金陣中,實在不容樂觀。
“神君不怕我在後面捅刀子?”殷旬笑問。
“你可以試試。”
後心一麻,被男人的手指抵住,清越帶笑的聲音響起,慢條斯理的輕慢嗤笑,和衛黎面前的魔君一般無二。
“那……我試試?”
鳴煙铧身形不動,扭頭靜靜地看了眼殷旬。無波的黑眸裏沉澱着“你真無聊”四個大字。
殷旬退開兩步,“神君這般信任我?”
“出手無力綿軟,根本沒有用力。”鳴煙铧目光落在男人那指甲修剪得宜的指尖上,“況且你身上半分殺意也無。”
她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這裏不是胡鬧的地方。”
“神君教訓的是。”殷旬彎腰行禮,忍俊不禁。
說話之間,整個金陣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只有腳下的金沙被風吹過,緩緩流動。
一眼望去,仿佛身處流動的金河一般。這場景暖洋洋地讓人想要躺在金色的世界裏好好睡個午覺。
殷旬擡頭,倏地笑了,“神君,你看,天好高。”
鳴煙铧指尖微動,拇指按在了驚蟄刀柄上。她猛然躍起,抽刀朝下隔空劈去。
緩緩流動着的美麗金沙被刀氣劈的漫天揚起,像是一塊金色的薄紗升至半空,遂又滑落了下來。
被刀氣劈開的金沙,終于将這華美的陣法底部露了出來。
下方,深邃的空洞,見不到底的洞一刻不停地吞噬着上方的金沙,之前所謂的金沙流動,原來并不是風的原因,而是金沙朝着深洞流了下去。
金沙的數量實在龐大到可怕,以至于這麽大的洞都沒能讓金沙下陷的速度變得肉眼可見。刀氣剛一散去,浩瀚的金沙海又重新閉合,掩蓋住了下方的大洞。
這便是為什麽殷旬會說,天空好高。
站在金沙上的兩人,跟着金沙一起下沉,自然會離天越來越遠。
鳴煙铧雙眉微蹙,看向飛至自己身邊的殷旬,“你可知如何破陣?”
殷旬剛想開口,卻覺一支帶着疾風的銳箭朝自己射來,他偏頭躲過,碧眸微彎,輕聲慢道,“看來,不需要我解釋了。”
數千萬的銳箭從金沙中破出,明明按理該被厚厚的金沙濾去力道的箭矢卻毫不疲怠,看不見射箭口的兩人根本摸不清這些箭下一瞬會從哪裏射出。
空中毫無遮蔽的地方,鳴煙铧一邊擋去飛來的箭矢,一邊用餘光看了眼旁邊的殷旬。
殷旬……殷旬拿着片巨大的葉子豎在空中擋在面前,毫發無損。此時正給鳴煙铧漂亮的下腰撫掌。
“神君好身法。”
鳴煙铧:“……”進來之前那些擔憂,果然是這人的客套話。
她揮掌拍開鋪天蓋地襲來的箭矢,趁空在自己面前施了結界,将所有的銳箭都擋在外面。
箭頭撞在結界上,發出了敲擊瓷器的脆響;而撞在大葉子上,則發出了雨打芭蕉般的滴答聲。
兩人一邊叮叮叮,一邊嗒嗒嗒,此起彼伏,分外熱鬧,交織出了一首耳不忍聞的急促魔音。
“就等它射完?”
“那恐怕就來不及了 。”殷旬指了指天上,“煙铧可看出了什麽端倪。”
鳴煙铧擡頭看去,沒有雲朵沒有太陽的上空黃蒙蒙一片,除了不像外面的天空有太陽雲朵之外,并沒有什麽獨特的地方。
但細細看來,從下方射上來的箭矢,在飛到某一處後,就紛紛落了下來,不像是箭矢無力後的自然落下,倒像是被什麽東西阻擋了折落下來。
更奇異的是,那些箭矢的下落點,越來越低了。
“天壁在下落?”鳴煙铧猛地回頭,這天并不暢通無阻,而是像一塊鐵板那樣,在漸漸的朝地面碾壓下來。
然而金沙下方的洞口并不下降,待整個天壁接觸到洞口時,他們就不得不跳入洞中,否則就會被壓成肉醬。
“是,所以金陣又名湮落陣。”
“閻羅陣?”
“是湮落陣。”殷旬看着那緩緩降落的天壁道,“我們現在處在第一層,而第二層,便是在洞中。随後會一層一層的往下落,直到破除了陣法,才能停止下落。”
鳴煙铧皺眉,雖然不知道下面是個什麽情景,但顯然不會是好地方。
她得出結論,“也就是說,須得盡快。”
“是的。”
“你明知道如此,還在進來後同我嬉鬧。”
殷旬笑了,“莫非神君破不了此陣?”
“自然能破。”鳴煙铧隐約覺得這話有些熟悉,好像上次她打暈了彌笙簫後也有過一次類似的。
天壁越來越近,鳴煙铧将驚蟄抽出,抽空問了殷旬一句,“若是不小心壞了魔族的大陣,你會責怪我嗎?”
“會。”
“那我先跟你道歉。”
眼見女子一副橫掃萬物毀天滅地的霸氣模樣,殷旬退後給她騰地,笑眯眯地等着坐享其成。
不過這麽說也不全然,那雙碧眸始終不離女子半寸,殷旬并未像他看起來那樣的優哉游哉,笑意不達眼底,深處是點點凝重。
這凝重在鳴煙铧臉上表現的就更加明顯。
原本箭頭在兩人的結界上發出的聲音只是密集,如今不僅急而且重,若不是兩人修為極高,恐怕結界早已被擊碎。
進入陣法至今,兩人看似怡然自得,實則心裏都清楚,再耗下去絕對于他們不利。
天壁下沉,按照這樣的速度,再過半個時辰他們就會被壓成肉餅。
鳴煙铧擡手召着結界同自己一齊上移,抵至天壁,她屈指敲了敲天壁,聽見了沉悶的聲響。
很厚。
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進那不停冒箭的洞,二是劈開這不知道多厚的天。
鳴煙铧選擇後者。
驚蟄出鞘,時隔五千年未飲鮮血,細長的刀身晃出貪婪的寒芒。
鳴煙铧指尖用力,然後将五千年未飲鮮血的神刀戳到了天壁上,像是冰錐插進了冰面,只有尖尖頭的一點沒入了進去。
她阖目,順着驚蟄刀尖傳來的觸感,細細感受了片刻後反手握上刀柄,這才開始發力。
卡啦——卡啦——
刀尖之下,有碎紋如蛛網般蔓延天壁。
然而此時突變橫生,下方的金沙中,旋起了三個巨大的漩渦,金沙瘋狂的卷入其中,一股毀天滅地之勢的吸力沖着兩人而來,大有不将兩人吸入絕不罷休的意味。
殷旬睜眼,暗道不好,他揮袖上前,擋在鳴煙铧身後,魔力運轉,凝出一股浩瀚雄渾的靈氣擋在女子身後。像是屏障一樣牢牢擋住漩渦的吸力。
另一只手撫上女子的後肩,無言地催促。
因着剛才的變故,将将刺入天壁的驚蟄被吸地拔了出來,鳴煙铧目露灼光,舉刀狠狠地再次插入天壁中。
淡淡的電光萦繞,寂靜之間,天壁轟然破碎,巨石砸落,有金沙從天壁上洶湧奔出,鋪天蓋地的直朝兩人沖來。
與此同時,下方原本的金沙和巨洞頃刻之間消失不見,仿佛之前的箭雨同漩渦只是兩人的幻覺。
嗒——
四野之間,忽的漆黑一片。
有什麽東西,靠近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存稿點成了發表[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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