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刀已出鞘, 女子面若冰霜。伴随着烏雲之中閃爍的電光, 有細微的電流自她右手流到刀尖, 滋滋的藍色貫穿圍繞着整把長刀。
“不自量力。”蜚獸甩頭,嗤嗤地噴出熾熱的鼻息。
煙花面目肅然, 這是她第一次必須和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正面交鋒。
從前不管是九尾蛇、蜚獸還是巨龜,她要做的未必是打敗他們,而是只要能逃離就足夠了。
逃去哪裏,去安全的地方;
哪裏安全,有大師兄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
直到現在鳴煙铧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這麽多年所謂的歷練,都不過是在仰仗那個人的力量罷了。
因為有師兄在身後,所以哪怕面對再強大的對手她都不會害怕。
不是因為她無畏, 而是她十分清楚的明白——大師兄在身後,大師兄絕對不會讓她出事的。
可是如今,她再沒有逃避的餘地了。
沒有那個人站在身後做支柱的鳴煙铧、孑然一身的鳴煙铧, 她不得不靠着自己的力量闖過去了。
。……
“去吧, 路上小心些。”
“但是不用怕, 現在的煙花兒已經強大到足以應付一切了。”
男子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現起來, 煙花抿唇,是的,這條路上, 她不能害怕,不能逃避,不能再退縮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這萬生萬物誰都比自己來得強。她于這天下來說,不過是一粒塵埃,弱小得不足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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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至少此時此刻,她必須前進、必須無畏、必須強大!
因為、因為那個從前一直守護自己的人,此時也需要支柱。
是了,她習慣了依賴師兄、門內的弟子習慣了依賴師兄、修真界習慣了依賴師兄。那麽師兄呢,他又可以依賴誰?
當年那個因為見到邪祟而吓得躲進殷旬屋子裏的小女孩,現在已經長大了。
是時候了。
煙花瞌眸,師兄,是時候讓她來守護你了。
不要怕,師兄,不要怕。
這個世上可以依靠的不止是自己和武器,還有她。
煙花會永遠陪着師兄。
那不是殷旬和煙花的約定,而是煙花和殷旬的約定。
。……
轟——!!!
電閃伴雷鳴,黑衣女子死勢般地朝巨大的蜚獸沖去,她身後留下陣陣殘影。長刀高舉,上面的電光滋滋作響,随着主人地沖刺在沉悶的黑色天幕上劃開了藍白色的一道口子。仿佛要将這沉悶的天地劈出光明、劈出亮色。
蜚獸前蹄在空中狠狠一頓,“吼!!!”
不過是個剛剛結嬰的女娃娃,也有膽量來挑戰它,實在是不自量力。
它弓起身子,排山倒海般朝前奔去。
一人一獸皆是帶着全力朝對方攻去,在即将相碰的那一刻,煙花瞳孔劇縮,然後猛地朝下滑去,像是一尾靈活的白條魚那樣從蜚獸的身下溜了過去,穿梭到蜚獸身後的天幕上,不停頓地朝遠方掠去。
蜚獸愣怔了一瞬,它沒想到女孩居然用着那樣決一死戰的表情做出了這種投機取巧的事情。
極為短暫的錯愕之後,它猛地噴出了數道火焰,将已是離自己五丈遠的女子團團圍住。
“雕蟲小技!”它怒喝道,“我道你有多大的勇氣敢于我為敵,有種正面攻來!”
火焰作牆,死死地将煙花困在其中。她垂眸,果然不行麽。
煙花轉身,對着蜚獸誠懇道,“正面打我打不過你。”
蜚獸一噎,沒想到剛剛還狂得要上天的人現在又說出了這種話,雖然這也是事實。
“那就回去,老實待着。”蜚獸嗤嗤的噴氣,“主人要我送你去韶華派,半月之後就放你出來。”
“不要。”煙花拒絕。
“由不得你拒絕。”
煙花面無表情地開口道,“你主人都不會拒絕我的拒絕。你讓我過去,我和你主人談一談,說不定他會同意的。”
“不行。”蜚獸不想和這奇怪的丫頭廢話,前蹄一跺,用蛇尾直接将人卷了起來固定到背上,“我現在就送你去韶華派,時間到了自是會放你出來。”
煙花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不要纏着我的胸,纏着腰行不行。”
“少廢話。”
“煙花”乖巧地被蜚獸帶走了。
黑衣女子從樹後走了出來,她仰頭确定看見天上的那一坨巨獸離開之後,猛地朝前方俯身沖去。
剛才那一刻只要慢半步便是無可挽回。
在滑到蜚獸身下的那一瞬,她将手中的紙人朝蜚獸身後的天上射。出,而自己則是直接從蜚獸的肚下筆直地落到了地上,找了棵大樹隐匿氣息。
自己忽然消失,蜚獸自然會左右顧盼,這時候和它視線同一水平的替身紙人就會吸引它的注意力。
若是普通的替身,蜚獸或許能看出來。但是不巧,那是從前殷旬親手所制,是她第一次和衛黎幾人下山歷練前師兄塞給她的保命符之一,不論是外貌還是觸感氣息都和真人一般無二。甚至能讓她遠距離控制紙人做簡單的動作。除非是比師兄還要高的修為,否則很難一眼看穿。
故而看到目标後的蜚獸立刻就覺得這是自己繞過它而施的小計。不曾想到真正的煙花早已隐藏在了地面。
煙花抿唇,這種把戲估計蜚獸很快就能察覺,自己所剩時間不多,必須盡快找到大師兄。
說是如此,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師兄此時在何處。煙花先去了玄鴻門,當她站在玄鴻門的山腳下時,心中倏地一緊。
晚了……
只是站在山腳也能聞到沖天的血腥味。煙花手指微顫,她低頭,兩側的碎發垂落,遮去了臉上的表情。
後牙緊咬,腳尖轉向。女子提着刀沒有停頓的朝北而上。
不能慢!不能猶豫!
迎面的風帶來更重的血氣,也就是說,就在前面!
沿路皆是黑暗荒蕪,明明什麽都沒變,可是就是充斥着壓抑與荒涼。
那是名為死寂的彌漫,是徘徊不散的亡靈營造出的死氣。
長刀輕輕顫動着,忽地從煙花手裏飛了出去,它與空中繞了兩個大圈,變得寬長,然後朝煙花腳下沖來,将她頂到了刀面上。
煙花站在刀面上微愣,只見刀尖指向南方,載着煙花朝韶華派飛去。
“驚蟄!”煙花疾呼,“放我下來,師兄不在那裏。”
長刀不停,依舊朝韶華派飛去。
“……”煙花沉默,她伏在刀上,伸手摸了摸光滑的刀面,小聲道,“驚蟄,不回去好不好。我想見師兄。”
“嗡嗡……”刀身輕抖,雖是依舊飛着,速度卻慢了下來。
“不要回去。”煙花很輕地拍了拍刀身,聲音也很輕,“要找師兄。”
“嗡嗡……”
驚蟄在空中停頓片刻,随後刀尖回轉,以更快的速度朝北方沖去,那銀色的長刀像是閃電一般破開了烏雲,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殘影。
煙花單膝跪在刀面上,高紮的馬尾被風吹得相互抽打。她面色凝重,驚蟄之前不讓自己去找師兄,恐怕是因為情況比她想得還要糟糕。
長刀載着女子穿過無數山河,煙花低頭,瞳孔猛地收縮,她看見無數不可思議的自相殘殺。
魔虎咬碎了魔狼的頭顱,邪修和仙門弟子刀劍相向,樹妖勒死了路過的狐妖,魔族排着隊朝波濤洶湧的大河裏跳去……
皇天之下、後土之上,所有的生靈都在不顧一切的殺戮,仿佛只剩下了索取他人性命這一件事情可做。
驚蟄微顫,煙花立刻察覺到了它想回去的意思。
“不,繼續。”她将手掌按在刀面上,身上的溫度順着掌心傳到了驚蟄上,稍稍安撫住了在震顫的長刀。
煙花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修羅地獄。這樣的罪孽已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還清的了。
雖有妖魔喜好濫殺,但是這樣毀天滅地一般規模浩大的殺戮,就算是再心狠手辣的魔族也是不敢的。
已經不再是一條兩條命的事情了,這是足以震怒天道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大罪。
怎麽辦……
煙花垂眸,她不知道。
血氣沖天,風似乎被染成了淡紅。煙花記不得驚蟄駛了多久,似乎很久,因為她的臉都沾上了一層風帶來的血氣;又似乎沒過多久,因為路過的景色,皆是千篇一律的殺戮地獄。
忽的驚蟄慢了下來,單膝跪在刀面上的煙花似有感應地擡頭。
擡頭看見了山巅之上面帶微笑的男人。
他身着月牙長袍,唇角勾起,眉眼柔和。俊逸的臉上鑲着一雙血色的眼睛,側臉處攀着黑色妖嬈的牡丹魔紋。仿佛天神在看自己心愛的孩子一般,憐愛地俯視着四下的厮殺。
那張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難以言述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