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遠油大廈。
楊碩看了一下時間:六點半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吧?起身,輕輕叩門。
“進。”
楊碩輕聲走到辦公桌前:“許處,您有客人。”
剛從審核會上下來, 長風項目在幾輪激烈的争論後基本是要簽給CNE了, 這是個重大的決定,在最後上報前許湛有大量的報告要寫,忙得頭都沒擡, 瞥了一下腕上的手表, “約明天吧。”
“已經等您兩個多小時了。”
嗯?許湛這才擡起頭, “今天的約?”
“沒有預約。您開會的時候就來了。”
許湛蹙了眉,“誰啊,你怎麽沒說啊?”
“不讓我說。”
這可不一般, 許湛趕緊擱了筆起身, “人呢?”
“在小會客室。”
處長辦公室附帶着一個私密的小會客室,兩廂連接, 不需走正門, 許湛起身直接推門進。
門打開正碰上來回踱步的沈霄, 許湛笑容還沒綻開就看到了她身後的沙發上端坐着一位優雅帶笑的女士, 立刻驚喜:“媽!怎麽是您!”
舒音放下手中的書, 起身接住迎過來的兒子,“來出差, 順便來看看咱們許處長忙得怎樣了。”
許湛笑, 雙手扶着舒音的手臂, “您也不打個招呼, 我去接您啊。”
“知道你忙, 小霄接的我。”
“哦。”
他理所當然地應了一聲,連個謝字也沒有, 沈霄也很開心。
“你還有事吧,先去忙,我們不急。”
“不不不,明兒來得及,走,咱們回家!”
送老板三人上了電梯,楊碩回到辦公室整理東西,心裏還是感嘆。今天在樓下第一眼看到處長媽媽,就很驚訝,年過六旬了,風韻猶存,看起來頂多五十歲的樣子,打扮得體,那風度很像民國年間圖片上名媛的樣子。
難怪許處長舉手投足都氣勢與優雅兼得,可一刻在自己老媽面前,那開心的笑容不比七八歲的小孩子強多少。難怪都說許處是個大孝子,這一看,真的親得很啊。
真不錯,至少今天老板肯定能吃好休息好。楊碩安心,關燈下班。
……
開車從遠油出來,很快就到了公寓。本來應該去飯店的,可是這一等就兩個多小時,許湛知道媽媽長年寫作一直脊椎不好,不能久坐,撐不住再去飯店耗了,于是讓沈霄在線點了飯菜給送過來。
回到家,許湛趕緊找了舒服的拖鞋給媽媽換上,安頓在沙發上休息,又忙去廚房準備熱茶。
安靜下來,舒音環顧四周,這房間和他的辦公室幾乎就是刻了個模子,生活的氣息比在京城的時候還要冷。
沈霄從衛生間出來,走到身邊,“老師,飯菜還要等一會兒,要不要給您弄熱水先泡泡腳?”
“哦,不急。”舒音微笑着擺擺手,随後感嘆道,“你也沒跟我說他瘦了這麽多。”
“嗯,”沈霄點點頭,“華東區,他雖然職位在那裏,基礎也要從頭打,正碰上有新的大項目上馬,壓力特別大。”
舒音點點頭,輕輕嘆了口氣。
沈霄見狀,屈膝附在舒音面前,“老師您不用擔心,他是許湛呀。”
舒音笑了,“是啊。”拍拍沈霄的手,“謝謝你。”
“老師,我去幫他。”
“去吧。”
來到廚房,沈霄輕輕把門在身後關了。
許湛看到她忙悄聲問:“不知道吧?”
沈霄搖頭,“放心吧。幸虧你拆了石膏了,不然怎麽都躲不了。”
“嗯。”
水開了,許湛正準備泡茶,沈霄手伸在了他眼前,握着。
許湛納悶兒:“幹嘛?”
“你猜這裏面是什麽?”
“猜不着。”
這就不是個開玩笑的人,沈霄抿了笑,掌心沖上,打開,一支胖嘟嘟的粉色唇蜜。
許湛立刻蹙了眉。
“呀,”沈霄假裝驚訝地看着他,“你果然認得呀,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她走的時候忘了拿了。”許湛伸手拿過來揣進褲兜裏,繼續泡茶,“丢三落四的。”
“她都搬走兩個多月了,這支用了一半的唇蜜一直在你的洗手臺上放着?”
“想着改日還給她的。”
“得了吧,女孩子還缺這一支唇蜜麽?要缺早找你了,揣起來幹嘛,趕緊扔了吧。”沈霄說,“幸好是我先去了浴室,要是老師先去,你怎麽解釋?”
“就說是你的呗。”
“你怎麽這麽壞啊?張嘴就來,讓我背黑鍋!”
許湛驚訝,“這怎麽是黑鍋呢?你不用麽?”
“我用呀,可是這是單身男人的浴室,你不會不知道出現在上面的女士用品意味着什麽吧?”
咳……許湛打了磕巴,好像有點道理……
“你趕緊先去檢查一下,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免得跟老師沒法交代。”
“就這一個,沒別的了。”
他說得很随意,可是沈霄聽得出他非常肯定。許湛的強迫症已經病态,這個房間每一處有什麽、該在哪裏,多了什麽、少了什麽他不可能不清楚,這說明這支唇蜜他一直知道在那兒,一直留着,沈霄還是蹙了下眉,“你确定?老師今晚可是要睡你的卧室。”
“她就沒有進過我的卧室。”
這一句過來,似乎解釋很多,又似乎沒有……
沈霄正想着要怎麽接,門鈴響了,飯菜來了,她趕緊去開門。
……
吃過晚飯,沈霄幫許湛收拾好廚房,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兒,知道老師不喜歡被打擾太晚,沈霄起身告辭。許湛送她到樓下上了車。
臨走,沈霄叮囑他丢掉那支唇蜜,不管那東西再出現在哪裏都是不必要的解釋。許湛點了頭。電梯裏,從褲兜裏拿出來,胖嘟嘟的小管窩在他手心裏,燈光照着,亮閃閃的。
這是她最喜歡塗的,一旦塗上,嘴巴看起來甜甜的,潤潤的,臉上再有什麽別人也看不到了,漂亮的唇瓣就是這麽顯眼,一笑,太麻煩。許湛曾經幾次想跟她說這東西不能再用了,可總不是機會。直到她走那天,匆忙中在浴室塗抹,順手落下。
當時許湛就看到了,沒提醒她,想着她會返回來,可是沒有。走的時候,直到了門口才回頭沖他笑笑,“哥,我走了,謝謝你。”
一掃前一晚落落寡歡的模樣,嘴巴彎彎的,酒窩特別甜,就是這個唇蜜。
許湛笑笑,重揣回兜裏。
……
正靠在床頭看書,舒音聽到門響,兒子回來了。聽他徑直走來卧室,她剛要開口,那大男人已經像個孩子一樣直接撲在了床上,四蹄朝下攤開着。
這個小癞皮狗,還像小時候一樣。舒音笑了,放下書,伸手,撫摸他的臉頰,脖頸。
“累了吧,兒子?”
“……嗯。”
娘兒兩個沒再說話,媽媽的手撫摸着,揉搓着,許湛都快睡着了,好一會兒才眯着眼擡起頭,“媽,”
“嗯,”
“您還沒想好麽?”
“這不是還有工作麽。”
“學校您都已經退了,寫作翻譯都不是非得在京城,我這幾年都要在淩海,您不搬過來,我很少有機會能回去。”
兒子沒直說,可舒音知道這可能是他事業的起飛點,不會太遠的将來他很有可能成為遠油華東大區的一把手,前途可見光明。可是沒成之前,他是不會說的,就像小時候她從不問他的成績,只等他說。不說就當期末考不存在。
“嗯,我一直在考慮。”舒音笑笑,“老了,故土難離。”
“都是中華大地,這裏也有好多京城小吃呢。”
舒音拍拍他的臉,“你還年輕,不懂。”
“媽……”
“等你安頓下來,媽媽就來。你看看你現在,辦公室一樣的地方,冷冷清清,都沒個家。”
“您來了我不就有家了麽?”許湛說,“我們買房子,租也行。”
“這事兒不急,等你結婚,再做長遠打算。”
聞言,許湛籲了口氣,撐起胳膊,起身,“我沒打算結婚。”
舒音擡頭 ,這麽高大的男人每次一碰這個話題就別扭得像個賭氣的孩子,可這一次,似乎不同,眼見着他端正地坐了她面前,“媽,我不結婚。”
這張臉,成熟帥氣的男人,橘色的燈光裏是顯得有些疲憊可非常認真,舒音不覺輕輕嘆了口氣,“我沒意見,你如果覺得不結婚更開心那就不結,可你要向媽媽保證不是為了躲避什麽而不結,那是犯蠢。”
“沒有。”
“那就好。不過,不結婚,也不交女朋友麽?這媽媽可不能信了。”
噗,許湛笑了,“您分得倒挺清的。”
舒音也笑了,他的眼睛分明是有光亮,這顯然是個愉快的話題,不知怎麽的,舒音心裏的擔憂倒似放下了一些。
“媽,我給您按摩按摩腿?”
“好啊。”
這是在京城家裏兒子只要有空就會做的事,會按摩很久,這個時候他不說話,舒音知道他在想事情,她也會自顧自看書,母子二人一直默契。可今天,似乎不同,舒音看着兒子認真地反複摩挲,好奇道,“你這按摩的本事可長進了。”
“嗯,跟人學的。”
“誰啊?”
“一朋友。”
“男的女的?”
許湛擡頭,笑,“媽,您怎麽也跟胡同兒老太太似的,事兒。”
舒音拿起了書,“得了,您忙。老太太識字兒去了。”
……
按摩好,娘兒兩個又說了會兒話,許湛道了晚安出來,知道媽媽睡前還會有一個小時的閱讀時間,雷打不動。
站在客廳,得安排自己睡的地方。這沙發不是沙發床,不過,酒店式公寓櫥櫃裏配了折疊床。許湛取出來看了看,放哪裏呢?
一眼看去落地窗,綠植邊上,那個小窩搬開後空下了地方。走過去,撐開。
安置好床鋪,換衣服,洗漱。
躺下了才發現,這窗簾其實也不是完全的遮光,外面形象工程的燈光還是有,瑩瑩的。
光污染,難怪她當時總是睡不着……
走了之後,聽說她很快就找到了工作,一個做暖通的公司,項目助理,專業根本就不對口!
許湛立刻弄來了機械的面試通知,本來想打電話給她,可是想起臨走前一夜那義正言辭說什麽都不進遠油的小樣子,他恨得咬牙,沒辦法,只好把這不合常規的事透給了楊碩,讓他拿着面試通知去找她,結果,還是不肯來!
許湛也想過動用CNE的關系,推薦她去那邊。CNE是目前業界最強的私企,雖然資本家吃相難看工作強度非常高,可是待遇也不是一般地好,遠油都幹不過它,不過想想最好還是遠油。CNE不負責解決淩海戶口,這對她來說以後可能會是大問題。遠油的引進戶口也有限額,本來每年給陸又其的學生是有預留的,今年正好楊碩本身就是淩海人,所以人事那邊是多留着一個名額,本來就是她的,事到如今,許湛只能找周以東求他暫且保留。
這丫頭,太倔了,油鹽不進!
她現在在幹嘛?沒有車行,還自己給自己996麽?做什麽消遣……
最近忙,明子也沒有露面,不知道他們進展如何了。唯一确定的就是她沒再去莫斯,可這對明子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兒。婚都離了,還有什麽攔得住?初三那天夜裏沒有直接表白套路她同意,已經算是克制。
回想起他跟蘇靜,雖然蘇靜後來堅持不要孩子,可當初還在學校的時候兩個人差點就搞出事來。明子,從來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跟蘇靜尚且如此,現在,老房子着火的勢頭,嚼碎那丫頭的勁他都有。會發生什麽?還是……已經發生了?
……哥不能笑,他一笑,我的腦子就不會動了。
……《傾我所有》能一直播下去該多好,天也不要亮……
莫名其妙居然又想起她日記裏的話!
煩躁。許湛皺了眉,擡手擱在額頭,遮住光線。
……他的身影,剛在身後,又在前頭。我大概,是病了。
……
淩晨。
舒音坐起了身,常年寫作,腰脊受損,睡不安穩,躺久了總得起來走走。
輕輕打開門,看過去,兒子睡在綠植邊上。
慢慢踱步出去,遠遠看他,睡熟了,可還皺着眉。唉,這孩子,心事太重了……
想過去安撫他,又怕他覺輕被打擾到,算了,轉回來,一不小心碰了下衣架,疊得整整齊齊的褲子有些歪,舒音擡手按照原樣整理,忽然,吧嗒一聲,裏面掉出個東西。
舒音附身撿起來,一支女孩的唇蜜,借着光亮看似乎也不是什麽好牌子,輕輕擰開,清甜的糖果味……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小天使出來聊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