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楊碩趕緊站起來,“哦,還沒有,他妹妹在路上,應該快到了。”
“好,如果半小時之內不到,就還需要……”
“我,我就是。”
急診室外非常安靜,磕磕巴巴這一句,聲音不大,可是足夠所有人回頭。
“遲,遲心?”朵朵眼睛瞪得溜圓。
“你是許湛妹妹?”護士問。
“嗯,是。”遲心趕緊走上前。
“跟我來吧。”
……
遲心從急診辦公室出來,幾個人正圍在門邊,楊碩看見一把握了她的胳膊,“怎麽樣?許處怎麽樣??”
“哦,他已經醒了,”遲心說,“輕微腦震蕩,萬幸沒有顱內出血和骨折。其他外傷都處理了,有點失血,現在要做的是小腿和腳踝的骨折手術,各項指标都可以,骨折情況具體怎麽樣,護士沒說。”
“哦哦,這……算還好吧?至少腦袋沒事,剛才昏迷吓死人了。”林曉雯一邊說着一邊眼淚又出來,“我,我以為他……”
這答案顯然沒讓楊碩輕松多少,手依然緊,皺着眉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楊碩,你得去休息,你的傷也不輕。”張志勸道,“這裏我們守着就行。”
“我完了……”楊碩咬着牙,眼睛裏已經掙出了血絲,“我為什麽要告訴他我拿到駕照了?明天他還有一個重要的會……公司還不知道,我……”
“不管怎樣,這是個意外,又不是你的錯。”倪朵朵說。
耳邊的話根本進不來,楊碩看着眼前低着頭心不在焉的人,“遲心……遲心?”
“嗯,”遲心幹幹地咽了一下,“你得休息,其他的,等他手術完了再說。”
“還休息什麽?許處要是有事,我特麽還活什麽!”他突然犯了哭腔。
“哪至于啊?”朵朵說,“他腳踝骨折,又不是截肢!”
“別胡說。”遲心嘟囔一句。
朵朵愣了一下,“……哦,對不起啊。”
遲心沒再吭聲,獨自走去等待區的角落,撥電話給遲芳華,大概說了下情況。
“哦,萬幸。”聽筒那邊說,“手術結束給我電話,一切順利的話,你許叔就不用忙着趕回來,反正也就幾天了。”
“媽,還是讓許叔回來吧,他那個……昏迷了一段時間,有腦震蕩,渾身是傷,也不好的。”
“先手術吧。你許叔就算去也待不了多久,你好好照顧他。”
“媽……”
“媽什麽媽!”遲芳華聲音嚴肅起來,“你總是這個樣子,躲,躲,躲!許湛是哥哥,又是你的上司,這是多好的機會親近,哪來那麽多話!”
一提上司,遲心立刻想起來,“是,我可以頂兩天,可我也上班,忙呢。”
“許湛是公務出的事,公司是肯定要負責的,護工不會沒有。又知道你是妹妹,唯一在淩海的親人,怎麽會不通融?你先應付着,不會把你鎖住的!”
遲芳華在電話那邊把遠油的處理都安排得妥妥當當,遲心像平常一樣面對太後忽然就沒了話。
“心兒,你呀,”兩邊沉默了一會兒,遲芳華口氣才軟了些,“就是個木頭!在淩海有這麽個大哥,別人都求之不得,你還躲!等他知道了,會高興麽?那可是個不好惹的。還有你許叔,就這麽一個兒子,急死了,你這麽近都用不上,我怎麽跟他說?白給我得罪人麽不是!”
“……哦,我知道了。”
“好了,先盯着手術,後面的事再說。”
“嗯。”
挂了電話,遲心就勢在牆角邊坐下。不遠處等着的倪朵朵跟了過來,挨着坐下。
“遲心,他真是你哥哥啊?”朵朵小心地問。
“許叔的兒子。”
“啊?我的天……”倪朵朵驚,雖然遲媽媽和許叔結婚已經快二十年了,這關系比原生家庭也差不了太多,可是,這個所謂的哥可真是從天而将啊,這麽多年的閨蜜她都不知道許叔還有生育能力。“那怎麽沒聽你提過哦……哎,不對喲,他是大處長啊!你怎麽還被遠油給刷下去了??”
朵朵終于發現了這個巨大的bug,遲心仰起頭,靠在椅背上,頭頂着冰冷的牆。
煞白的天花板,煞白的燈……
《腓骨、胫骨骨折手術知情同意書》。
與患者關系:兄妹。
你哥有沒有對什麽過敏?
……不知道。
你哥以前頭部受過傷麽?
……不知道。
你哥平常有什麽慢性病、有服藥麽?
……不知道。
腦子裏白晃晃的,遲心閉上眼睛,努力地在自己心裏找一種感覺。
哥……
哥……
腓骨胫骨都骨折,那得多疼?頭上有傷,身上好幾處都是傷,脊椎也需要糾正,失血,昏迷,全麻……
聽在耳朵裏,她的心通通跳,可是只有自己知道那根本不是擔心,只是緊張,緊張得要命!
許湛,這兩個字和由此延伸出來的任何信息灌進耳朵裏,她就完全不能思考。在看到楊碩好好地站在她面前之後,她就不再擔心這場車禍了,現在人卻像紮漏了氣的皮球,鼓不起來,放不下去,不知道力氣該放在哪裏。
護士說:你不要走開,手術期間随時有事會找你。
她靠着牆,坐在等候區最遠的角落。
道義,也應該照顧他,可是……能不能不被看到?她要是會隐形,該多好……
許湛讨厭她,特別讨厭。一個人的空間本來就很小,她卻幾次三番非要闖入,他能不煩麽?
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就像當年她口中突然消失的“爸爸”和“哥哥”。這麽多年,像兩條不在一個維度的線,無論怎樣橫沖直撞都不會交叉。現在突然絞在一起,措手不及。
他正在麻醉中,睜眼醒來就是巨大的疼痛,如果再看到她,天曉得……會不會縫好的傷口一下崩開??
厭惡啊,人類最無法掩飾的情緒,他不能允許她在發小那裏打工,難道還願意在自己最低潮狼狽的時候看到她?瞥一眼都可能爆了血壓!記得電視劇裏演,為了術後恢複醫生總是會把讓病人情緒激動的人放入禁止探望名單,哪怕是刑警叔叔,她應該也屬于這種。
絕對屬于。
遲心籲了口氣,太後那邊她不敢違抗,可是必須跟醫生說清楚,不然真的出了什麽事,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哎,楊碩過來了。”
遲心正在努力打腹稿該怎麽跟醫生說,擡頭看見那傷痕累累還在洇血的楊碩,遲心趕緊起來迎過去,這才是她此刻在這裏最主要的原因,“你怎麽還不去休息?”
“遲心,公司那邊我還沒通知,要聯系麽?”
遲心一愣,才發現大家都在看着她,突然落在肩上的責任和這幾雙眼睛裏的問號,她不知道哪個更重。
“那個……”遲心抿了下唇,聲音發幹,“現在在手術,天也晚了,公司的人來了也是等着,不如等他醒了再說吧?”
聞言,朵朵輕輕地摟了她的肩。她居然是許處長的妹妹,這件事在他們幾個面前不亞于一個大雷,把她之前撒謊的樣子炸得清清楚楚。可是這樣的場合大家都克制得很好,即便如此,畢竟是最親近的朋友,他們顯然看得出她根本做不了主。
“嗯,這樣也好。”張志點點頭,“手術還要幾個小時,我去給大家買點吃的。楊碩,你趕緊去躺下休息。”
“嗯,”楊碩答應着,“老大,你帶着朵朵和曉雯去吃飯吧,別大家都熬着。”
林曉雯不肯去要陪着楊碩,可是他很堅決,傷成這樣她也不敢争只好跟着張志和朵朵走了。等候區忽然就安靜下來,四方角落,冷冷清清的燈光。
兩個人一起挨着坐下,楊碩拿出一張卡,“付醫藥費。”
遲心趕緊說,“不用,我有,真的。”
“拿着吧。等許處醒了,也用不着了。”說着,他頓了一下,“我這可不是賄賂。”
“胡說什麽呢。”遲心蹙了下眉,接過來,“謝謝你。”
他好沮喪,臉白得像紙,額頭的血越發紮眼得厲害。吓到他了,這幾年朝夕相處,遲心從沒見過楊碩這麽頹喪,好像抽了筋似的,完全沒精神。她真的想安慰他,可一想那位“哥”,腦子就放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件事,如果換了是她,她會想死。
“遲心,”
“嗯,”
“你跟許處……是怎麽回事?”
沒有說你哥,說的是“許處”,同窗三年,有些直覺果然是瞞不了的。遲心垂了眼簾,“他……很不喜歡我。特別,煩。”
“是麽?”楊碩越發啞了聲,“難怪之前你不讓提。”
“嗯。”
“那等下他出來,沒事麽?”
“……不知道。”
“唉……”話音消磨,兩個人同時嘆了口氣,一起看向慘白“肅靜”的燈,忽然的同病相憐,兩個人都搖搖欲墜。
……
手術門外,像是完全靜止的世界,牆上那只圓盤的鐘是唯一的活物,一分一秒,單調地撥着。
剛才去把費用都處理好了,護士不讓她走開,可遲心在大廳裏兜兜轉轉,還是跑了出去。
一會兒他醒來,肯定是……光着的,會需要很多東西。
該買什麽?腦子裏其實只有那個黑風衣的背影和十幾年前那個整齊刻板的房間。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記憶會過分誇大,只知道如果那是真的,那個畫面就是強迫症+潔癖的綜合體。
挑最貴的,撿最好的。
此刻一大包抱在懷裏,也不知道買夠了沒有。朵朵說給她看看,遲心沒讓。
她不是個能一心二用的人,除了數分針,她連低頭打開手機的心思都沒有。心裏盼着快,又盼着慢,跳得亂七八糟,真不知道曾經在這裏的人都是怎麽熬過去的……
十一點,手術燈終于滅了。
手術室那邊有直接通往病房的門,病人已經推了過去,從這邊門出來通告的只有大夫和護士。一切順利,今晚在監護室觀察,如無意外,明天下午就可以轉普通病房。
大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看了看他們這一群七嘴八舌、年紀都半大不小的人,叮囑道,“不要影響病人休息,親人也只一個人進去陪着就好了。”
“哦,好好,”朵朵答應着,“遲心,那你……”
遲心一愣,一個字也沒再進耳朵,眼看大夫要進去,趕緊追了過去,“大夫!大夫,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你是病人的妹妹吧?”
“嗯嗯!”
“有什麽問題?”
“我跟我哥好久都不見了,我怕他看見我會特別……影響情緒,會不好。”她可能是他康複的大忌,大夫應該能聽懂,“我可不可以先在外面守着,等護士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再進去?”
“嗯?”大夫驚訝地看着她,“你哥麻醉前最後确認的一句就是:我妹來了麽?”
啥??!
作者有話要說:
看小天使們的留言,都好好呀,終于看到有為老許說句話的了,哈哈哈O(∩_∩)O。
雖然人別扭,戀愛還是要談的,就算不談也是要在(綁)一起的。熟悉我的小天使都知道我就是個不甜不要錢的人(*^▽^*)。不過,這篇非常規,在一起會比較奇葩。大家擔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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