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過了新年,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春運訂票已經開始,遲芳華早早就打電話過來讓遲心準備回家過年。
考上大學那年,遲心就收拾幹淨所有的行李從幾個舅舅家徹底搬走了。寒暑假她也都在淩海打工,只偶爾回家看姥姥。至于老媽,跟舅媽們不和,過年有時會回來,大多時候是去公婆家,偶爾還會跟着許叔去海南或者什麽熱帶的地方,遲心當然不好跟着。
姥姥兩年前走了,今年原本遲心都不需要動地方,可是正巧碰到大舅舅的六十整壽,所以,她必須得回去。而且,今年她參加工作了,老媽也不去海南,她當然應該回家看她和舅舅們。
可是……遠油真的是她繞不過的坎兒,這幾個月,按實習的薪水也該發了很多了,過年親人們的禮物、弟妹們的紅包,當然不可能跟往年讀書打工時候一樣。
怎麽辦?
能怎麽辦?現實和理想從來陰差陽錯,也會柳暗花明。就在她快堅持不住要去投實習工程師的時候,終于在華通車行拿到了一個面試。
淩海雖然大大小小的車行成百上千,可是真正在遲心名單上的不超過十個,而且都有特別分店的要求,其他的店去了也沒用。本來就不多,再加上許處長的因素,單子最上面的就是華通了。
華通和道明、莫斯都是競争對手,遲心存着一點僥幸:許處長跟華通車行老板不能再是發小。
這一次她沒有去上門推銷自己,簡歷幫了很大的忙。莫斯是個硬牌子,她在莫斯做了半年多,頭銜已經是中級機械師,而且是接大單的環江店,這就是最好的敲門磚。
面試的時候才發現這門店是個女經理,這讓遲心很驚喜,至少不會有性別歧視。面試過程很好,比莫斯簡單一些,也問到離職原因,遲心以距離遠、房租太貴為由搪塞過去,淩海太大了,這是很現實的問題,經理表示能理解。
一切順利,如果不出意外,背景檢查後她就可以入職了。
面試回來,正是下班高峰,兩線地鐵倒換,人頭攢動擠了二十多站真要暈了。确實太遠了,可是必須接受上次的教訓,等做穩了再換地方,不然不夠交違約金的。
下了地鐵,遲心一路小跑着回小區。今天有點冒險了,程序還沒運行完她就得去面試,只好暫停。這個終止條件她第一次用,不知道是不是把所有數據都保存了。
上了樓掏鑰匙開門,嗯?打不開?
天太冷,手有點僵,遲心又搓了搓,再試,還是打不開。怎麽回事?蹲下查看鎖孔,啊?不對啊,不是這個鎖啊!
遲心有點懵,這是怎麽了?跑錯樓了?不可能啊,樓道下面也有鎖,難道是樓層錯了?一回頭,樓梯口正挂着樓層的牌子:7。
再蹲下仔細看鎖頭,果然,是臨時換的鎖,就在她不在的這兩個小時裏!心裏突然害怕,趕緊掏出手機給房屋管理中介打電話,電話占線,再給管理員打,關機。
這,這是出什麽事了??
遲心正發懵,旁邊鄰居家打開了門,是平常難得露個笑臉的老伯,皺着眉頭,“你回來啦?房東把鎖頭換掉了。”
“哦,是,是,我,老伯您知道這是怎麽了嗎?”
“唉,房産中介爆了呀。”
“什麽?!”
“人家房東本來在國外,都幾個月沒拿到房租了,尋也尋不到人,剛回來才曉得中介老早跑路了。”
“啊?怎,怎麽會這樣?我,我都交半年房租了!”遲心急得都咬舌,那可是她所有的錢!
“可是人家房東沒收到呀,中介跑了麽,自然要來收自家房子。”
眼見小姑娘眼淚水打轉,老伯也有點不忍心,咂吧了下嘴,“啧,我麽,本來勸他把東西給你拿出來的,好歹在我屋裏、樓道裏先放放。他不肯,一下鎖了,說要拿房租,喏,門縫裏夾着他電話。”
嗯??遲心突然才意識到屋子裏的東西,一下頭頂就冒汗!
“小姑娘你自己看一下,裏面東西值不值錢,跟他好好說說,付些錢拿回來。”
值錢??她這幾個月所有的心血都在裏面了,程序暫停,她當時命令設置是在後臺繼續跑還是徹底暫停,維持現狀?到底是什麽?到底是哪個??
眼看着她眼睛怔住半天不動,只用力摳手指,老伯擔心地叫道,“小姑娘,小姑娘?”
“哦,老伯,我……”
“你也不要太怕。我看他今天這架勢也是氣昏特了,虧了這麽多還攤上麻煩,平常人麽是還可以的。你那裏家什什麽的也算了,主要是證件和電腦,是伐?我也勸他,他也懂的,你一個外地小姑娘,他不會要太多。”
“嗯,謝謝老伯……”
“天也晚了,你有朋友好去找伐?要是不行,先來我屋裏坐坐,老太婆也就要回來了。”
“哦,不,不用,謝謝老伯,我,我有朋友的,我可以找的。”
“那好,你趕緊去伐,商量下也有個主意。”
“嗯嗯。”
老伯回身進去,關上了門。
樓道裏突然安靜,遲心順着門一屁股坐下,又愣了一會兒才打開手機。房産中介暴雷,本月華東居然已經有三起了,唯一淩海的一家就是這個叫緣居的中介,兩周前已經人去樓空。
這大概就是寸吧,還有,遲鈍。
手搭在膝頭,看着被掐得烏青的虎口。痛經的時候姥姥教她掐虎口,也不知道什麽道理,反正掐習慣了,居然一點都不疼。摩挲摩挲,站起身。
“啪”聲控燈滅了。
黑暗中,走樓梯,一步一拖,人虛晃晃的,腳軟,居然連一點燈光都沒砸出來。
腦子裏是白天跑的程序,一步一步回想,當時她是怎麽設定終止條件的?現在想清楚應該是依概率停止,保持原有狀态,不知道房東鎖房子會不會把電源切斷了?什麽時候切的?如果切斷前随機數已經終止,應該還好,如果沒有,那就壞了。現在,就是薛定谔的貓,死了沒有,不打開,怎麽知道……
出了樓道,天已經完全黑了,路燈高高的,低着頭,影子從身後走到身前。冬天的江南,小區裏依然灌木蔥茏,一團一團黑漆漆的。
淩海之大,十幾線延伸的地鐵末站處,此刻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兩邊的發廊、小飯店、便利店、臨時擺出來的幾個小吃攤,過着來來往往的下班族、外賣小哥,還有街角路過的出租車司機在買雞蛋餅。
遲心看着,輕輕籲了口氣,往哪裏去?挪到小區大門邊的圍牆角落,拿出手機。身份證沒帶在身上,沒辦法住旅館,這倒沒關系她有地方去,只是要不要現在就給房東打電話求他?
正翻着,手機突然響了。
是朵朵。心靈感應麽?遲心愣了一秒,趕緊接起來。
“遲心!!楊碩出車禍了!已經送去六院,你趕緊過來吧!”
嘟——
她連個音都沒來得及發電話就挂了。接連的雷把遲心徹底劈懵了,一下子僵得手都放不下來。足足愣了一分鐘,才想起來跑。
奔到剛拿了蛋餅的司機面前,“師傅!師傅!第六醫院,麻煩能走麽?”
這裏是淩海最偏遠的西南角,六院在橫跨整個淩海的另一邊,司機師傅立刻答應,直接上車走了。
一路上,錯開了下班高峰,車開得飛快。看着窗外匆匆掠過的燈光,遲心又急又怕,想快點到,又想慢一點,有點暈車,忍不住都要吐了。
醫院的味道太熟悉了,她一點都不怕,可是,“車禍”……
小時候聽過一次,四歲,記憶太模糊了,只記得那天夜裏媽媽撕心裂肺地哭,她睡得稀裏糊塗的……
爸爸就是那晚走的,她根本不記得他最後的樣子,刻在腦子裏的是那個墳頭,她跪了好久好久,站起來,摔倒,被臨時的墓牌擋住,眼睛邊正是爸爸的名字……
兩手握在一起,緊緊攥着手機。
六院,是距離淩江高速最近的醫院,楊碩兩天前去江州出差,是今天要回來麽?淩海交通臺……淩海交通有在線即時報道,可是她不敢點開,怕看到什麽恐怖的字眼。
高架上忽然有些堵車,身體忍不住往前傾,看着車流緩緩流動,遲心咬了咬牙,低頭滑開手機。
三個小時前淩江高速距離收費站幾公裏處,疑是一輛跑車突然換道,旁邊的沃爾沃SUV躲避不及沖出了護欄,傷者已經送往急救。
傷者,傷者……
嚴重麽?楊碩是哪個位子?新聞照片有遮擋,可是很明顯,明顯副駕那邊最嚴重!他,他是秘書,是不是……就是副駕??
……
四十分鐘後,終于到了。
跟着朵朵的電話,遲心沖進了急救門診,一眼看到讓她突然安心的一幕:等候區的椅子上坐着的正是楊碩,身邊是他女朋友林曉雯和老大張志,朵朵站在一邊剛挂了電話在招手叫她。
“怎麽樣?傷得要緊麽??”遲心趕緊奔過去。
楊碩看起來灰頭土臉、亂七八糟的,額頭、手臂都有包紮,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可他怎麽坐在這兒?
“還好沒有骨折什麽的,目前是處理了皮外傷,”朵朵說,“剛做了CT,不知道有沒有頸椎問題和腦震蕩。”
“哦哦。”
說這一會兒話,楊碩都沒有擡頭看她一眼,蒼白的臉,目光呆滞,旁邊的曉雯已經哭紅了眼睛,張志也是皺着眉一臉嚴肅。不知怎的,遲心有種傷情沒說完的感覺。
“既然還沒确定頸椎和腦震蕩,急診不安排觀察麽?怎麽讓楊碩坐在這兒?”
“來。”朵朵拉了遲心到一邊,悄聲說,“哎呀,倒黴死了!是楊碩開的車,許湛副駕,現在還在裏面,一點消息都沒有!”
“啊??”
遲心叫出聲來,難怪他們坐在急救門外,原來裏面那個才是……
今天,第三次被雷劈,遲心稀裏糊塗得都反應不過來。忽然,手機響了,是老媽遲芳華!本來不想接,突然意識到不對,趕緊接起來,“媽!”
“心兒!”那邊聲音也急,“許湛出車禍了,你趕緊到第六醫院去!到了給我打電話!”
“啊?我,媽……”她一下不知道怎麽應,“許,許叔呢?”
“哎呀,他去德國出差了,開着會接的電話!我說讓給他娘打電話,你許叔不肯,怕她又發神經!你趕緊去看看情況,嚴重的話你許叔就馬上訂票回來!”
“哦,媽,我,我……怎麽算?”
“怎麽不算!你是妹妹,我已經告訴醫院了,随時給我電話!快去!!”
“哦哦。”
轉身,楊碩頭上的血洇着,蒼白的人看起來都要暈過去了。
急救室裏護士走出來,“許湛,許湛的家人到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滴小天使們,由于上榜要求,文名改為《死磕》,文必須如其名(*^▽^*)。
看了所有的留言,似乎老許一點人緣都沒有。沒關系啦,這兩只對于彼此都是很別扭的存在,正常一點的人都發生不了什麽,可是你猜怎麽着,有時候看起來是兔子的不一定是兔子,看起來像狼的也不一定是狼。假如兩只都有病的話,那麽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