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秋千 [VIP]
昭盈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和段淩分開許久的感覺, 可他們明明才幾個時辰沒有見面而已。
這種感覺來得突然又奇怪，昭盈認真思索了一下，覺得大概是自己太過依賴段淩了。雖然回到京中, 但她離京多年, 京城對她來說已然變得陌生, 來到陌生的地方就會産生不安的情緒，情緒不好就會尋找親近之人以求安全感, 所以她生出這種感覺也算正常。
昭盈自顧自地解釋了一通，完全沒有設想另外的可能。
段淩和昭盈對視了好一會兒, 而後他的臉上驀地浮現出了一個淺笑，仿佛點燃的燈花突然閃爍了一下, 所有的光明和黑暗都跟着晃動了起來。
就在昭盈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時候，皇帝突然開口說道：“折騰快一日了，想來也餓了吧，先吃些東西墊一墊，若是覺得不合胃口，便吩咐禦膳房再做一些。”他一邊說着, 一邊示意宮人為昭盈布菜。
禦前大太監晁申當即上前, 接過了小宮人的活兒，擡手為昭盈布菜：“就讓老奴來服侍公主吧。多年未見, 不知公主還記不記得老奴？”
昭盈的目光專注地落在晁申的臉上，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就在晁申以為她認不出自己的時候，昭盈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她開口道：“我當然記得公公, 公公每回跟着皇叔回京, 都會給我帶一種很好吃的糖。”
晁申立時酸了眼眶, 他趕忙低下頭為昭盈布菜：“公主還記得老奴, 是老奴的榮幸。公主餓了，先來用膳吧。”
“多謝公公。”面對吃的，昭盈向來不會感到拘謹，更何況她确實餓了，便拿起了筷子，晁申給她夾什麽，她就吃什麽，完全沒有不喜歡吃的菜肴。
皇帝看着吃得高興的昭盈，不禁一笑，這滿殿的人，也只有自己這個侄女能心思單純地用膳了。看着她吃得這麽香，自己也突然覺得有些餓了。
皇帝一邊想着，一邊拿起了筷子，侍立在一旁的太監見狀，立即上前為皇帝布菜。
這德麟殿中最受矚目的兩人就這麽在衆位嫔妃和大臣的注視下，愉快地用着膳，那位長安公主甚至還讓禦膳房給她做了一碗蛋炒飯，更離譜的是皇帝之後也跟着要了一碗……
這舉動瞬間讓衆人目瞪口呆。不少人暗暗在心中感嘆，皇帝真是寵這位剛剛回京的長安公主，不過也有人嗤之以鼻，覺得昭盈沒有規矩。
別人的所思所想昭盈并不知道，她正用勺子愉快地吃着蛋炒飯，她一邊吃，一邊忍不住說了一句：“蛋炒飯好好吃。”
一旁服侍的晁申頓時便笑了起來：“公主還是和從前一樣。”唯一的愛好就是吃。
皇帝也吃得很是滿意，不過他的性子說不出多餘的贊賞，只道了一個“賞”字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殿中的嫔妃和大臣們等了又等，終于等皇帝吃完了飯，他們這才上前來給皇帝敬酒，連帶着也敬一敬旁邊的昭盈。
昭盈不會喝酒，皇帝也不要昭盈喝，便向晁申使了個眼色，晁申以“透氣”為借口，将昭盈帶出了德麟殿。
“公主，老奴帶你去休息休息吧，等宴席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再回來。”
昭盈擡頭，仰望了一眼茫茫的夜色，隔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道：“公公，我可以去臨光殿看看嗎？”
臨光殿不過是個總稱，它其實是好幾個宮殿，這些宮殿原是皇子們的住所，小公主現下想過去看看，晁申怎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老太監沉默一瞬，最後點了點頭：“老奴陪你過去。”
昭盈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謝謝公公。我知道一條近路，走那條近路我們很快便能到臨光殿。”
晁申應了聲“好”，而後讓小太監拿燈籠來，昭盈堅持多要了一個，自己領路走在前方，踏上了那條已經多年無人無津的小路。
月色蒼茫，夜風微涼，昭盈握着手中的燈籠，向着漆黑的小路盡頭望了一眼，半晌過後，她才邁動腳步。
這條小路是幾個哥哥為她偷偷開辟的，為的是方便她去找他們玩。
如今，小路的兩旁已經長滿了雜草，幾乎要将路都擋住了。昭盈感覺到那些雜草擦過自己的裙擺，發出的聲音在這幽茫的夜色中分外清晰。
曾經她走過這條小路時心情有多麽雀躍，那現下她就有多麽悲傷。
昭盈沒有了先前的活潑勁兒，晁申也不好說話，兩人便這麽沉默着，一直到走完小路，來到了臨光殿背後。
臨光殿好幾個宮殿都點着燈火，一副有人居住的樣子。
昭盈心中恍惚地升起了一絲希望，但很快就清醒過來。她在心裏嘲笑了自己一聲，蠢貨啊，在妄想什麽，他們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昭盈仰起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而後她擡起腳步，朝臨光殿正門走去。晁申默默地跟在昭盈身後，他沒有打擾沉浸在情緒中的昭盈。
臨光殿前守着侍衛，他們或許不認識昭盈，但不能不認識晁申，見晁申使了一個手勢，他們便沒有上前阻攔，昭盈很順利地進入了臨光殿。
她漫無目的地走着，看過一個又一個宮殿，這些宮殿已然不是原來她熟悉的樣子了，付家的人進行了大肆的改建，曾經和哥哥們一同高興玩耍的地方都沒有了。
昭盈難過到了極點，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看見了綁在高大榕樹上的搖椅秋千，她的眼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
這個搖椅秋千原本是安置在五哥院子裏的，不知是何原因，付家的人沒有将它丢棄，而是移到了角落裏。
昭盈擦幹自己的眼淚，她走過去坐在秋千上，而後擡頭對晁申道：“公公，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晁申颔首：“好，老奴退遠一些，公主若是有事便大聲喚老奴便是。”說完，他便遠遠退開，還體貼地站在拐角處，讓昭盈看不見他。
昭盈身旁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草叢中細微的蟲鳴聲。她動也不動地坐着，過了好半晌才腳下輕輕一蹬，讓秋千慢悠悠地搖晃起來。
吱嘎，吱嘎，吱嘎……
久無人坐的秋千發出了難聽的聲音，昭盈的心緒在這難聽卻又規律的聲音中漸漸平靜了下來。她從小就是這樣，就算有再多的情緒，只要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兒，她就能慢慢地冷靜下來。
昭盈緩緩閉上眼睛，也不去管髒不髒，她放松身體靠在了背椅上，腳下又是一蹬，秋千繼續晃蕩起來。
就這麽不知道晃了多久，昭盈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她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段淩。
“阿兄，你也出來了啊。”昭盈一邊和段淩打招呼，一邊向旁邊挪了挪，給段淩讓出了位置。
段淩看着昭盈微紅的眼角，沒有多問，他走過去坐在了昭盈身旁，開口說道：“見你就久不回來，便讓二皇子托人問了問，二皇子打聽到你來了臨光殿，就讓宮人将我領了過來。”
昭盈立時詫異地挑了挑眉：“二堂哥竟然會幫你的忙？”
段淩聞言瞬間哭笑不得，他擡手重重地彈了一下昭盈的額頭，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夜裏分外清晰，昭盈痛得“嗷”了一聲。
李呈思當然沒那麽容易幫他，他恨不得立刻将他踢出宮去，離得遠遠的最好。若不是使了一點小手段，他怎能這麽容易找過來。
昭盈捂着額頭，讨好地朝着段淩笑了笑，段淩用手指點了點昭盈的臉頰，表示自己不和她計較。
兩人腳下同時一蹬，秋千更大幅度地晃悠了起來，同時那“吱嘎吱嘎”的聲音也變得更響了。
沒晃幾下，段淩便覺得不太好，他立刻開口道：“先別蹬了……”
哪知他這話卻是說晚了，毫無所覺的昭盈又是重重一蹬，秋千蕩得更高，當蕩到最高點的時候，“呲”的一聲，套着秋千的繩索猛地斷了。
“哎呀！”
昭盈頓時驚呼出聲，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站在拐角處的晁申，他趕忙跑過去查看。只見那架年久失修的秋千已經斜斜擺在了角落裏，段家小公子抱着公主摔在地上，兩人好一會兒沒有動彈。
“公主！段公子！”晁申心中一驚，快步走到了兩人身旁。
昭盈驚魂未定地擡起頭來，她見段淩閉着眼睛，雙眉緊皺，頓時便着急起來：“阿兄？阿兄！你沒事吧？！”
段淩緩緩地睜開眼睛，臉上一副忍痛的神色，他深深地舒了幾口氣，而後才回答道：“我沒事。”
昭盈趕忙爬起來，她小心翼翼地将段淩扶着坐了起來：“很痛嗎？有沒有哪裏傷着了？”
段淩沒有說話，他等疼痛稍稍緩解後，活動了一下手腳和腰背，在确定沒有問題後，他看向一臉擔憂的昭盈，安撫道：“沒事。”
昭盈和晁申這才松了一口氣。
段淩拉着昭盈站了起來，他見昭盈的頭發因剛才的事故摔散了一點，便開口道：“你的頭發亂了，我們去亮一點的廊下，我幫你整理整理。”
昭盈自然是點頭同意。
他們走到了燈籠下，昭盈坐在回廊的杆子上，段淩站在昭盈身前，動作輕柔地為昭盈整理頭發。昭盈看見段淩的衣角有些灰塵，她沒有多想，擡手就幫段淩拍掉了。
等重新整理妥當，眼見着時辰差不多了，他們也該回德麟殿了。
段淩神色如常地朝着昭盈展開了掌心，昭盈沒有遲疑，立時便握住了段淩的手。兩人之間的動作自然而然，看得跟在他們身後的晁申不住地挑眉。
唔，段家小公子和公主這幅情景，我需得和陛下說一說啊。
作者有話說：
段淩：我感覺到自己頭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危”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