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梵音擦頭發的手一頓,迎上宋伯雪的視線。
這一刻,她仿佛被深夜的霜露凍住了思緒,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所以,她應該…
“江姐姐若不願便算了,本官尚能克制。”宋伯雪揚唇,露出一抹苦笑。
“我沒有不願…”
“那就有勞了。”宋伯雪眼裏閃過一絲真切的笑意,飛快地接了話。
她前世是個孤兒,無親無故也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在分化以前全靠自己好勇鬥狠才好好地長大,結果好不容易分化成Alpha就穿到了這裏。
雖然不曾經歷過,但她大概也能推斷出,自己對江梵音的感覺不一樣,至少從前的二十年從未對別人有過這樣的心情。
想牽手,想擁抱,想陪伴,想帶她去看長河落日…
所以,既然有那麽多想要了,傻子才什麽都不做就退出,管他的什麽天定男主。
宋伯雪反身關上門,走近江梵音,扶住了她的肩膀:“江姐姐,我們坐到床上去可好?”
“嗯,好。”
江梵音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腰間的衣帶,那裏已空無一物,羊皮紙已經在之前去衛天府的時候交給苗知府了。
不用再擔心上次那種情況,她的心裏閃過這個念頭,下一瞬便臉頰一熱,自己在想什麽?
她們都是女子,應當不會發生什麽的吧…
晃神間,宋伯雪已經坐到了床邊,而她坐在了宋伯雪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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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後的頭發還沒有幹透,被人輕輕挽過左肩,垂到了胸前。
像烏雲沉甸甸地聚攏,帶着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宋伯雪一手摟住江梵音的腰,一手撫上她的後頸,聲音微沉:“江姐姐,你若覺得不适,随時可以讓我停下來,不要勉強自己好嗎?”
語調是她這麽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柔和與小心。
懷裏的人沒有應聲,只輕輕低了低頭,身子明顯緊崩。
宋伯雪緩緩靠近,觸之微涼,襯得她唇角略燙。
懷裏的人輕微地顫了一下,又木着沒有再動。
“怕嗎?”
宋伯雪側身把懷裏的人轉過來一些,四目對視。
江梵音偏頭看向別處,微紅的耳垂帶着一絲惑人的美感,溫婉的眉眼閃躲間似是含羞似怯,撩人得很。
她看着地面,呢喃道:“不怕…”
尾音絲絲顫,帶着數不清的猶豫。
宋伯雪呼吸一滞,眼神更顯幽暗:“這樣呢--會怕嗎?”
落在在Yao間的手開始流連,開始得寸進尺,不滿足于隔着衣料…
“宋伯雪--”
江梵音按住她的手。
一直堅固的城牆在一瞬間動搖,卻還苦苦撐着那搖搖欲墜的城門,不知道該不該讓城池就此失守。
宋伯雪心頭一軟,長嘆一聲:“我好像不覺得渴了,江姐姐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提審江千戶。”
也不知道女主在知道那所謂的癡情男配要被判死刑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她有些惡劣地想到。
目送宋伯雪離開,江梵音關上房門,久久不能入睡。
就像是城門悄悄打開了一條縫,門外攻城略地的人卻早已走遠,只剩下殘旗飄揚,彷徨。
宋伯雪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見宋氏正站在門外。
“小沒良心的,有了媳婦就忘了娘,這一天天的都看不到你人影。”
宋氏一手叉着腰,一手去戳宋伯雪的腦門,話裏埋怨,語氣裏卻都是關切。
宋伯雪抱頭躲了躲,趕緊開門道:“娘快別戳了,頭都被你戳笨了。”
宋氏哼了一聲,收回手:“又去梵音那裏了?你們倆準備什麽時候成親?整天這麽膩膩歪歪,沒名沒份的,趕緊拜堂算了,你以後也就不用回來睡了。”
也不知道這倆孩子到底啥情況,說有情況吧,沒一個着急成親的。
說沒情況吧,脖子都啃成那樣了。
宋伯雪揉了揉眉,坐下倒茶:“娘,如果你先對一個人有點喜歡,可她以後會有自己的天定姻緣怎麽辦?”
誰都不想自作多情,誰都想要兩廂情願。
她也不例外。
宋氏的臉色難得嚴肅了一些,坐過去道:“是不是對梵音有想法了,又覺得自己是女子,怕她以後嫁人生子?”
宋伯雪張了張嘴巴,沒有吭聲。
“慫樣,你啊大多數都随我,性子又虎又直,唯有一樣随了你那死鬼老爹,就是會讀書,不過你也有一樣不如我,那就是在感情上太嫩了點。”
宋氏搖搖頭,一臉嘆息。
宋伯雪翻了個白眼,她才沒有又虎又直,那是原主才對。
宋氏忍不住又戳她的額頭:“你也別不承認,說起來梵音和你那死鬼老爹的性子有點像,看着溫溫吞吞的,其實心裏有着自己的主意呢,想當年老娘我是商戶之女,最愛看那些書生小姐的話本,後來就有那些個自诩是才女的小妖精對我落井下石,說什麽‘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爹當時站在人群裏淡淡接了句‘可讀書人也是要吃飯的’。”
說到這,她話音一頓。
宋伯雪配合的給她端茶:“然後呢?”
宋氏喝了兩口茶,潤了潤嗓子才接着講:“我那會兒就想看哪個好心人幫我說話,轉眼就看到了你爹,他那時是個秀才,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生員服,打眼一看就是個窮書生,可站在那裏卻像個快意恩仇的俠客,活得比誰都通透。”
聽到這,宋伯雪懂了,便宜娘這是要教她該怎麽做。
“那後來呢?娘和爹是怎麽走到一起的。”
宋氏仰頭,似是透過虛空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後來啊,我讀了那麽多的話本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我也知道太快會顯得目的性太強,所以我只是陪着你爹,但又不是什麽都不作為的陪伴,不争不搶是傻子,我啊,就認準了一個道理,支持他的追求,努力對他好,但在這過程中也要記得不要迷失了自己,對待他那樣的人不能直言相告,要靠他自己慢慢領悟,哪怕他最後不選我,我至少也沒遺憾了,當然也不能讓自己在一棵樹上吊死,下一個會更好。”
宋氏說得灑脫,眼底卻隐隐酸澀。
宋伯雪聽了若有所思,見宋氏傷懷,便好心勸道:“娘,你若是還想再找,我是不介意的,只要你覺得幸福就好。”
原主的爹爹去世太早,宋氏這麽多年也不容易,總不能一輩子都這麽守着孩子過,每個人都應該努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閉嘴,不會說話就別說,你那死鬼老爹,怎麽去那麽早嗚嗚嗚…”宋氏一言不合又捂着臉嗚咽起來。
宋伯雪啞然,她閉嘴好吧,是誰說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是誰說下一個更好的。
她就不該好心。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宋氏放下手,逮着宋伯雪的腦袋一頓戳:“你懂個P,等你遇到那個人就知道了,有些人相遇太早,往後遇見再多的風景都不及當初那一眼,感情的事哪有說得那麽輕巧。”
宋氏還想繼續說教,就見宋伯雪盯着她的臉看。
“你瞅啥?”
“娘,你每次哭那麽傷心,怎麽一滴淚都沒有?”這就是傳說中的光打雷不下雨?
“嗚嗚嗚,你個小沒良心的,為娘心裏苦啊嗚嗚嗚…”宋氏捂着臉,直接跑了出去,走遠了才放下手。
她擡頭,望着天上的明月,嘆道:“哪裏還有淚啊,淚早在那幾年就哭幹了。”
房間裏,宋伯雪淩亂了一會,低低自語了兩句:“喜歡她不要直言相告,支持她,對她好,陪着她,讓她自己領悟。”
到最後,哪怕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也無妨,下一個更好不是嗎?
她好像知道該怎麽做了。
次日,宋伯雪看着不請自來的花見,不由臉色一沉,還真敢來。
“帶犯人江武義。”
江武義烤着鐵鏈,被拖了上來,依舊是呆滞的模樣,對周遭的一切都一無所覺。
宋伯雪随手拍了一下驚堂木:“之前行刺本官的刺客都已招供是護城軍兵士,受江武義指使,江武義為了遮掩殺人滅口,如今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按百钺律,殺人償命,判秋後處斬。”
如今正值深秋,秋天很快就要過去了。
“宋大人好大的官威,江武義乃是我護城軍的千戶,可不是你說斬就能斬的。”花見想也不想就站起來發難,這個江武義也是廢物,竟然都招了,現在還一副不知死活的窩囊樣子,真是晦氣。
今天,他倒要看看這個七品芝麻官有多大的膽子。
宋伯雪聞言笑笑:“花少将軍此言差矣,若依你所言,護城軍将士豈不是可以随意在外殺人,總歸別人是沒有權力處置的。”
狐假虎威嗎?呵,那就讓你的大将軍爹爹來,一個沒品級的少将軍耍臉色給誰看呢。
她倒要看看這個江武義能不能招來一尊大佛,想想還有些期待呢。
花見頓覺丢了臉面,聲音沉了沉道:“江千戶所犯何罪,自有軍法處置,宋大人莫要抹黑護城軍的名聲。”
江武義可以死,但不能是這個死法,不然他這個少将軍的顏面往哪擱。
“名聲?花少将軍還知道維護護城軍的名聲啊,本官還以為你都忘了呢,江武義昨夜還供出了一些,不知道少将軍有沒有興趣聽聽。”
宋伯雪意有所指,她現在還動不了男主,畢竟少将軍的身份在那擺着,如今又死無對證,江武義也失了智,但給男主添添堵還是可以的。
想到這,她看了眼江梵音的方向。
江梵音似是在發呆,眼神眨也不眨,臉上沒什麽表情。
花見聽着這滿含威脅的話,狠狠握了握拳:“宋伯雪,不要以為平川縣是你的一言堂,要知道你上面還有六平府。”
“是嗎?那花少将軍就去請知府大人吧,不過呢少将軍可能沒聽過一句話,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本官等着你,退堂。”
宋伯雪不耐煩地起身,當她不知道六平府的新知府和護城軍是一丘之貉嗎?
不然,她之前也不會舍近求遠去衛天府求助了。
“宋伯雪,你簡直膽大包天…”花見不甘心地喊了一句,卻見宋伯雪頭也不回,瞬間覺得更氣了。
宋伯雪不管身後的花見多麽氣急敗壞,她才不會做那些無謂的争論,你一句我一句,當是小孩子拌嘴嗎?
幼稚又無趣。
江梵音見狀,正想跟上宋伯雪,就被花見攔了下來:“江姑娘你放心,我這就快馬趕往府城,一定救江千戶出來,若是江千戶在牢裏有什麽意外,你也不要怕,我與你義兄情同手足,一定替他好好照顧你。”
一旁的周師爺聽的嘴角只抽,他好像一直忘了告訴少将軍,對于江梵音來說,江千戶這個義兄似乎遠不如宋伯雪這個未婚夫重要。
江梵音聞言駐足,淡淡道:“義兄殺了人,理應償命,花少将軍不應該只講情義,罔顧律法。”
她方才聽得清清楚楚,那十幾個刺客全都被江武義滅了口,那是十幾條活生生的人命,既然做錯了事,就應該付出代價。
她有一點難過,甚至也惋惜江武義的下場,卻生不出一絲同情,更無法茍同。
沒有人能拿人命當兒戲,因為每一個人身後都有一個家,有時候你以為只害了一個人,卻不知到底給一個家帶來了怎樣的災難和苦痛。
花見一時語塞,沒料到江梵音這般冷漠無情,不是說落難了嗎,不是說除了江武義就沒有別的親人了嗎?
怎麽還能這麽不在乎?
他不明白,那個宋伯雪到底給江梵音灌了什麽迷魂湯,讓她連親人的死活都不顧。
不等他想個清楚,江梵音就離開了公堂,她想見到宋伯雪,想知道昨夜那種從未有過的體會是否是自己猜想的那樣。
她仿佛是掉進了一個迷宮裏,只有看見宋伯雪,只有聽到宋伯雪說話才能找到出口,才能讓自己從心緒不寧的狀态中冷靜下來。
然而等到真的見了人,她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從何問起。
“他一定會被處死嗎?”
“不然呢?”宋伯雪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江梵音,等着她接下來的話,是要求情嗎?
若是求情的話,那她或許該收起自己的心思,人應該去做對的事。
她縱使再心動,也不會去愛一個不明是非的人。
江梵音唇角微抿,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宋伯雪等了半晌,沒等到一句話,便主動問道:“江姑娘怎麽不說話了?”
又是江姑娘…
江梵音不由蹙眉,下意識地道:“你昨夜喚我江姐姐。”
需要她幫忙了就叫姐姐,不需要了就叫姑娘,這個人真的好過分。
宋伯雪聞言一愣,定定看着江梵音。
直到把面前的人盯得撇開了視線,她倏爾一笑,起身走到江梵音身邊,握住那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晃了晃。
“江姐姐--以後不管什麽時候都叫你江姐姐好不好啊~”
眼前的人一身深青色官服,上一秒明明還正經又嚴肅,下一秒便如少年一般,笑得明媚且張揚。
語調綿軟,眉目如畫,執着她的手輕輕晃,晃得人心思慌亂。
江梵音一時恍神,怔怔應道:“好--”
她喜歡聽這個人喚自己一聲‘江姐姐’,尤其還用這種笑着的語調。
宋伯雪彎了彎眉,忍不住得寸進尺道:“江姐姐,我又有點渴了,這幾日似乎是因為壓力太大,總擔心惹到不該惹的人,時不時的就有些失控怎麽辦?”
至于那給她壓力的人是誰,當然是花少将軍,去他的天定男主,她才不會讓後來者居上,既然注定要二選一,那就比一比誰更厲害。
不動聲色的給人上眼藥,這招她會。
又渴了?
江梵音看了一眼四周,盡管這裏只有她們兩個人,守在門外的侍衛也不會看過來,但她還是覺得有些難為情。
她穩了穩心神,回握住宋伯雪的手,柔聲道:“先忍一忍好不好,花見雖然是少将軍,但到底沒有官身,你身後還有苗知府支持,不要太過擔心。”
面前的人低垂着眉,眼底流淌着關切,聲音夾着一絲淺淺的柔媚,身上散發着一股極為溫婉的韻味。
像皎月墜如鏡中,明明是端着的,卻又勾人得緊。
宋伯雪在自己的世界活了二十年,整日活得小心翼翼,何曾被這樣溫柔的對待過。
她眼神不自然的一閃,低下了頭:“可花見到底是少将軍,我安不下心來,總覺得口渴難忍,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在外人面前失控。”
江梵音看着似是落寞、似是後怕地低下頭去的人,心裏莫名心疼。
她輕咬了一下唇角,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門,守門的衙役露出一些衣角來。
“去關上門。”聲音低的幾乎聽不清。
宋伯雪擡頭,眉目飛揚間帶着一股難掩的少年意氣:“好。”
轉過身去,她無聲地勾了勾唇角,江姐姐實在是太善良太容易心軟了,怎麽辦,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卑劣。
卑劣到想獨占這一份溫柔,想守住江梵音的心軟與善良,想擁有和江梵音一起度過的一生,獨屬于她們相守的一生。
青天白日,二堂的門被年輕的縣太爺一把關上,緊接着還傳來了上鎖的聲音。
兩個守門的衙役對視一眼,又默默移開各自的視線,不敢探聽也不敢多問,畢竟那麽多兄弟都還在牢裏關着呢。
現在他們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小心就丢了差事,恨不得跪上一夜向縣太爺投誠表忠心。
這平川縣的縣衙裏最大的還是縣太爺啊。
“江姐姐,門--鎖好了。”宋伯雪走回來牽住江梵音的手,音調無意識地拖長,像是拿着糖果的的壞人,在哄着不曾吃過甜味的少女嘗一嘗那誘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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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七月:本文提到的感情觀僅代表宋伯雪和宋氏的個人觀點,與作者本人無關(捂臉)
宋伯雪:!!!
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