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漁歌飄渺飛檐外,帆影參差玉浪中,這兩句詩詠的是幾百年前一位亡國皇帝開鑿的大運河。當年,勞民傷財哀聲怨道的大運河,現如今已經成為由北向南最重要的運輸渠道,為運河兩岸的城鎮帶來無盡的繁華。
赫堯度一行五艘官船,帶着皇家的威嚴和恩寵,浩浩蕩蕩的駛出京都。五艘官船一般大小,每艘船上一百名守衛的士兵,分兩班輪流站崗。第一艘船上載着送嫁的官員和他們的随從,第二艘船上是剛封的公主和陪嫁的宮女,後面的三艘船則是禦賜的陪嫁物品。以往異常忙碌的運河上,此刻只有這五艘船,其他漕運的船只早已經接到官府通知,進港為官船避讓,待官船駛過後才能重新出港。
赫堯度在第一艘船上,陪他一起出來的除了禮部的幾名官員外,還有宗契修和張志貞。此刻,宗契修坐在船倉中,看着張志貞,而張志貞雙肘撐在窗上,憂傷的望着漸行漸遠的大雍城。
他五歲随師傅上京,至今已經二十多年了,而這一次離開,卻不知還能不能再回來。他已經向赫堯度請了辭,這趟随送嫁的船出京,到蘇州後就下船離去。從蘇州上岸後,他将會遠涉嶺南,去找他牽挂了五年的人。牽挂取代了憂傷,他關上窗戶,轉頭看向宗契修,一母同胞的兄弟,一個像極了父親,一個像極了母親,一個狂傲倔強,一個柔弱善感,偏偏造化弄人,柔弱善感的那個是哥哥,曾經大宗的主人,現在的宗王宗契坤。
半個月前,他接到線報,宗契坤生病了。短短的一句話,讓他心急如焚,他立刻找到泗景,告訴了在宮中的宗契修。宗契修勸他先別着急,他來想辦法安排張志貞離開,這才有了這次的随船離京。
“哥哥不會有事的,張先生不必太過挂心,這一路山高路遠,最起碼要三個月的時間,張先生若不能保重自己,恐怕在路上就撐不住了。”宗契修看着張志貞,寬慰着他,他同樣的擔心,哥哥自小心思就重,一直把宗朝滅亡的責任全部歸咎到自己身上。再加他自小養尊處優,哪裏受得了嶺南的濕熱,要不是為了複國,恐怕早就支撐不住了。張志貞尚且可以去嶺南,可他呢?恐怕不到事成之日,他與哥哥只能天各一方。
張志貞擔憂的看着他,說:“我走之後,京中能直接跟你聯系的人就只剩下泗景了,但京中很多人都認識泗景,雖然你進宮後,沒人監視他了,但他畢竟不像我這樣方便。”
宗契修笑道:“張先生去嶺南也好,說不定哥哥見了你,病就能全好了。你也不必再回來,王爺那邊問起來,有我呢。”
張志貞仍舊不放心,但兩相比較,他更不放心宗契坤,他愧疚的說:“當初你哥哥讓我留在京中,就是為了照應你,現在我就這樣離去……”
宗契修打斷他的話,說:“你不必這樣,我早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沖動的少年了。張先生放心好了,我能保護好自己。”
“你與王爺?”張志貞想了想,斟酌的說道,“若非戰争,你與王爺定能成為莫逆之交。”
宗契修笑了笑,心中不以為然,但不願讓張志貞臨走前牽挂着他,因此并不反駁。
“誰是本王的莫逆之交?”赫堯度布置好船上的其他事宜,立刻過來找宗契修,剛好聽到張志貞的最後一句話。
張志貞站起來行禮道:“這段時間蒙王爺高情厚誼,志貞感激不盡。自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志貞惟願王爺大願得成。”
赫堯度挨着宗契修盤腿坐下,擺手讓張志貞也坐了,笑道:“張先生何必如此客氣,若不是你,本王跟表弟還不得相見。本王本該好好謝謝你才是。”說完這句話,對門外一聲招呼,吩咐烏恩其備些酒菜。
宗契修默默的跟張志貞同飲了幾杯,亡國之君臣,當着新貴的面,滿腹的話卻無法開口。只有赫堯度,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可以讓宗契修出京,從大雍到福建,一來一回,差不多要三四個月的時間,沒有朝政的束縛,游走與山水間,他自信宗契修眉頭的愁緒會消散。
十八年的女兒紅,宗朝和赫朝皇家最愛的美酒,醇香迷人。
一壺酒喝光後,自有人再送一壺,張志貞見宗契修喝起來毫不顧忌,擔心他醉了,因找個話題,問道:“自古送嫁,指定一名文官即可,不知這次皇上怎會讓王爺親自送嫁?”
赫堯度笑道:“衆人都推辭,本王便應下這份差事。”
“于禮不合啊!”張志貞說。
一壺酒宗契修喝的最多,此刻的他,面色緋紅,說話時帶着一股酒氣:“有什麽不合!鎮南王送給赫族半壁江山,一個王爺送嫁理所應當。”
赫堯度瞧他說話間的忿忿不平的樣子,自有一種異樣的風采,故意招惹他道:“一個王爺自然不夠分量,所以這次去了兩個王爺!”
宗契修的臉一下子漲的透紅,不滿、羞愧湧上心頭,他冷哼一聲,拿起酒壺,仰着頭閉上眼,一飲而盡,狠狠的用力把空酒壺扔在地上。洪亮清脆的聲音響徹整間船艙,張志貞和赫堯度都愣住了,愕然的注視着他。
宗契修仰天長嘯,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流出,順着臉頰流下,他滿腹的悲憤之情無處發洩,唯有解酒消愁。
張志貞趕緊站起來,深深的對赫堯度作揖道:“他喝醉了,還請王爺見諒。”說完,拉了拉宗契修,使勁的給他使眼色,讓他趕緊賠罪。
宗契修用力的拂開張志貞的手,笑嘻嘻的看着赫堯度,說:“誰說我醉了?”
張志貞猶豫的看着宗契修,又看了看赫堯度,剛還說不會再做沖動的事,怎麽轉眼的功夫又犯傻?
“張先生請先出去!”赫堯度無奈的看着借酒發瘋的宗契修,嘆了口氣對張志貞說道。
張志貞猶豫了,宗契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放心,他又不吃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