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詐者

第16章 掩蓋的“真相”（1）

第十五章 掩蓋的“真相”（1）

林淮感覺自己又走在一個狹小的巷子中，這巷子轉眼又變成了KTV的走道，來來往往的人都帶着酒臭味，連他走路也踉踉跄跄的，四周模糊不清，他什麽都看不到，他扶着牆，這時眼前卻出現了亮光。

陳深？

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他朝前走去，意識卻突然清醒了。

林淮睜開眼，他發現自己被人綁在了椅子上，手腳都被牢牢固定，而兇手正坐在他對面，那人手裏正拿着林淮的證件，還好自己現在是民警，沒有配槍的資格，否則兇手手上拿的就是他的槍了。

正這麽想着，林淮卻突然意識到這人有些眼熟，他廢了好些勁才認出了眼前的人，居然是高帆，當年那起輪奸案的受害者的男朋友，同時也是他高中時候長達六七年的朋友。

林淮沒有及時認出這人的原因一是身上疼得厲害，而是這人變化實在太大了，高帆原本有些嬰兒肥的，如今卻臉頰削瘦，臉蒼白得發青，自從那起輪奸案後，高帆打了他一拳，加上林瞿的有意阻攔，他與那期案子的有牽扯的人再也沒了聯系。

這人……是來報仇的麽……？林淮剛這麽想，卻在高帆挽起來的手腕上發現了數個針孔，結合高帆現在的狀态，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這人吸毒了。

林淮詫異極了，他沒有想到高帆會走到吸毒這個地步，這人也是個世家子弟，在家中排行老三，他家裏怎麽也不會讓他淪落到如此吧？輪奸案之後發生了什麽？是這人受不了女朋友慘死的打擊所以才接觸了毒品麽……

高帆充滿惡意地盯着林淮，林淮視線卻時不時模糊不清，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如此虛弱過。

“林少爺，好久不見，你看着過得不錯啊。”

“……”林淮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現在該采取行動讓高帆冷靜下來，但是他是當事人，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他措手不及，愧疚的心情完全無法抑制。

“你……還好麽？”最終，林淮問。

“我看着好麽？”高帆嘲諷，“我在監獄裏呆的幾年，我以為同學一場，你好歹會來看看我呢。”

什麽？監獄？高帆入獄了麽？不知道是受傷的原因還是心裏的，林淮感覺自己頭疼欲裂，那天之後都發生了什麽？

“你入獄了……？這事我不知道……”

高帆突然笑了一下。

“我還真想告訴自己，你在騙我，但看起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啊！”高帆突然一腳踹翻了林淮坐的椅子，林淮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劇烈的撞擊讓林淮喉嚨中充滿了甜腥味。

“他們說我先強奸了她，她衣冠不整的樣子被他們看到，所以才動了色心，”高帆狂笑，“所以我也成了強奸犯，你大哥還真是好手段啊，但我，我怎麽可能做強奸她這種事？！簡直好笑！”

林瞿？林淮一時間顧不上高帆發瘋的樣子了，林瞿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個女孩跳樓後，高帆打了他一拳，但林瞿擋住了高帆至少一半的力氣，加上他醉醺醺的，他也不疼。之後他進了醫院搶救也是因為酒精中毒，和高帆那拳沒有關系，在醫院他睜眼看到的就是林瞿滿是血絲的眼睛，那天的事真的讓林瞿吓壞了，但高帆只是打了他一拳并因為憤怒罵他是殺人犯而已，他知道林瞿護短，林瞿不至于因為這件事就把人用強奸罪的罪名送進監獄吧？

“我大哥……你确定是我大哥做的麽？”

“不是他還有誰，”高帆說，“這種沒有證據的事，還能給我定罪，而且當時其它人，就坐了幾個月的牢就出來了，而我卻坐了整整三年，你說我家裏為什麽不保我呢？你說呢？”

林淮說不上話來，高家是依附着他大哥的，這件事在他大學的時候，他才清楚地意識到。

這之前，高帆雖然與他是從小學開始認識的朋友，但他就是那個誰都不怎麽熱情的性子，一直都是高帆冷臉貼熱屁股，這段友誼也神奇地持續了六七年，兩人同一個小學、初中、高中，他記憶中的高帆雖然有些傻，但是個樂觀的性格，與現在這個消瘦刻薄的矮個子并不像同一個人。

高帆似乎同林淮想到一處去了，他突然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小學時候老纏着你麽？就是我老頭讓我幹的，他說要我和你搞好關系，我可真是作賤自己，天天去舔你那死媽臉。”

“……”當時他沒有在意，但現在回想起來，高帆這個人不夠機靈，有些事能簡單做到，他偏要繞着來，這讓林淮很煩，他與高帆相處中，他從來都是毫無顧忌拂對方的面子，但高帆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所以那天哪怕他嘲諷高帆沒有眼光，是因為心情糟糕，但他當時的确沒有當回事。

“你倒是說話啊。”高帆踹了林淮一腳。

“……對不起。”林淮看着天花板說道。

但這話卻讓高帆愣住了，他呆了十幾秒，才緩過神來，他大笑。

“對不起？你居然也會說對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淮沒有回答，要是以前的自己，“對不起”的确很難說出口，尤其是這種被人綁着的情況下，更是不可能的，但他從那天後，的确變了很多。

笑了半天，高帆出了門，把林淮一個人留在了房間裏。

林淮倒在地上，他艱難地打量着四周，這個房間連窗戶都沒有，像是哪處廢棄的工廠裏的一間破屋子，他手腳都被綁在椅子上，根本動彈不得，他的臉貼在地上，渾身上來都在疼，簡直就是一場酷刑。

這對于高中時候那個自己，簡直不敢想象的，這是巨大的折辱，估計高帆也是這麽想的，故意晾着他，但林淮發現此時他卻沒有這麽認為，他想的更多的是到底該怎麽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林淮覺得身體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的時候，他看到高帆的鞋子走了進來，高帆把椅子從地上扯了起來，把林淮拉回了椅子上，他似乎在笑，但林淮一陣陣頭暈，也分不清楚。

這時，林淮突然留意到了高帆胳膊上的新針孔，他又給自己注射毒品，果然這人心情好多了，并不僅僅是剛折辱了自己一頓的緣故，雖然有些卑鄙，但此時卻的确是一個好時機。

“高帆，”林淮倒是冷靜下來了，“我知道你一時也許無法原諒我，但我盡力補償你的。”

“補償，你知道監獄裏都是什麽生活麽？你補償得來麽？”高帆冷笑。

“你想要什麽呢？”林淮問。

高帆愣住了，像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林淮也有些意外，他本以為這人沖上來就把自己撞了，是想拿自己要挾大哥，或者折磨自己複仇的，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情緒崩潰後的行為。

“至少我能保證讓你回到之前的生活中去。”林淮說，雖然這個“回到之前的生活”，就算回到了之前的物質條件，但內心卻已經不是那個人了，但林淮知道對于還沒有完全放棄人生希望的高帆，這依舊具有極大的誘惑力，雖然拿此作為條件的自己是有些無恥的。

“之前的生活，”高帆扯嘴笑了下，“我可不想再要那種家人了。”

林淮愣了愣，雖然這個回答讓他意外，但是想一想卻是情理之中的。

以前他有時候相當煩高帆，這人很喜歡逃避責任，比如他和高帆以及另外兩個人一起玩的時候，他發現某件事情做壞了，明明是高帆的責任，但這人就是不承認，有時候甚至會推到其他人身上去，但被戳穿後，高帆又厚臉皮地笑一笑，不管林淮怎麽甩臉色，他就當無事發生。

只是這些被搞壞的事都是些瑣碎的小事，雖然逃避責任讓人厭煩，但也從來沒有到林淮與他決裂的關系點。

他之前搞不懂高帆這臭毛病哪裏來的，但現在想想卻是懂了，以前忽略的一些細節紛紛跑上了他的腦海中，他去高家玩的時候，高家長輩對他态度熱情，高帆卻顯得情緒莫名低落；高帆和妹妹争吵，保姆拉走了妹妹哄着，卻沒有人理他。

高帆排名老三，上面有兩個哥哥，下面有一個妹妹，做事不如兩個哥哥，受寵不如最小的妹妹，在家裏是最受忽視的……現在想來這種下意識的逃避都是有原因的，他受到的忽視最多，受到的壓力也是最大。

“你至少需要錢吧。”林淮說。

高帆沒有說話，林淮知道他在思考，但這人遲早會答應的，接下來不過是談條件而已，高帆已經用行動表示了，這場綁架行為，他完全沒有仔細思考過，估計連開車撞他，也是看到他要跑了而采取的沖動行為。

林淮閉上了眼睛，他突然覺得困極了，想睡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等高帆決定完了，再繼續讨論……

但好像他只睡了一秒，就有人在自己耳邊大叫。

“喂喂，你醒醒啊。”

“怎麽沒反應了……”

“怎麽辦……”

這種場景似乎也曾發生過，但他忘了是在哪了，林淮的意識越發模糊，耳邊的話語也越來越奇怪了。

“陳深？陳深是誰？”

“你為什麽要去找他？”

這兩句聽起來卻并不急切，像是不在同一時空一般。

“林淮！醒醒！”

真是吵死了，林淮努力睜開眼，卻發現高帆正在把自己往車子裏拖，看到林淮睜開眼，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你在逗我麽？”高帆惡狠狠地說，雖然撞完林淮後，他慌了一下，但之後檢查，林淮看起來還好，骨頭也沒斷，所以他也沒當回事，但剛才林淮卻突然怎麽也叫不醒了，讓他吓了一跳。

林淮還是覺得自己很難維持清醒的意識，他畢竟不是醫生，判斷不清自己身體的情況，但他覺得不太妙，雖然身體沒有嚴重的外傷，但并不代表身體裏面沒有受傷，林淮伸出顫抖的手，去摸自己的肋骨，他得确定下自己肋骨有沒有斷，要是肋骨斷了，髒器非常危險的。

高帆盯着林淮摸胸口的動作，眼神顯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事。

“你記不記得你曾經誇過我？”高帆沒來由地說了一句話，他笑了笑，“你說我彈鋼琴很好聽。”

林淮一時記不起來了是什麽時候的事，過了十幾秒，他遲鈍的大腦才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原來是初中，高帆來家裏做客的那次，他和林雅都有學鋼琴，所以家裏客廳擺着一臺非常漂亮的鋼琴，高帆一來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然後呢……然後高帆彈了鋼琴，高帆彈奏的那首曲子他忘了是什麽，但只記得很好聽，于是——

“你彈得很好聽。”他好像就誇了這麽一句。

“當時放學我去了你家玩，我坐在鋼琴前，你坐在地毯上，用手解開了襯衫領口、袖口的扣子，挽了上去，你扒在家裏的沙發靠背看着我，我其實非常緊張，因為我沒有在外人面前彈過，好幾個音符都彈錯了，但你好像非常喜歡那首曲子，那天我真的非常開心……很長時間，我覺得你家好像用了一種很特別的香薰，但你覺得我很奇怪，因為家裏只有你姐姐房間和廁所有用，大廳是沒有的……”

“高帆……我得去醫院……”林淮說，他覺得自己意識越發模糊了，雖然聽到高帆在說什麽，但大腦卻無法進行分析了，只是聽到，卻不能理解。

聽到這句話，高帆并沒有什麽反應，過了會，他突然低喃：“你知道吸毒是什麽感覺麽，真的很舒服，一下就上天了，什麽煩惱也都沒有了……人也精神起來了……你看看你現在多不精神……”

高帆說的這話讓林淮一下突然清醒了許多，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這句話讓林淮毛骨悚然。

“高帆，你得送我去醫院……”林淮用盡力氣說了出來，他的話氣若懸絲，他甚至不确定高帆聽到了麽。

“你瞧我，剛才一慌，車鑰匙都沒有拿。”高帆突然拍了一下大腿，他好像決定了什麽事一樣，語氣突然就輕松了起來，他下了車。

林淮看着高帆朝廢棄工廠走去，剛走了十幾步，“咚”一聲悶響，高帆卻突然倒在了地上，他頭部位置的地上留下了一片黑紅色的陰影。

林淮看向四周，遠遠的，他看到好些人朝他圍了過來，有警察也有醫生，林淮朝駕駛席看去，高帆的手機還在那裏。

發生了什麽……？林淮渾身冷汗，他原本已經快要失去意識了，但此時力氣卻突然回來了，他拿起手機，伸手推開車門，朝高帆走去。

也就五秒的功夫，他走到了高帆的身邊，對方腦部多了一個孔，高帆已經死了。

狙擊槍？就算是人質劫持事件，這種情況開槍也是不合規矩的吧？林淮沒有來由地感到恐懼，他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

林淮看着高帆的手機，他将高帆的手指挪到手機上，解鎖了密碼。

此時，大部隊已經圍了上來，他們想把林淮弄到擔架上，想拿走林淮手上的手機，但林淮握得非常緊，他有一種直覺，他能從手機裏知道什麽，但他只來得及打開相冊，看到了裏面兩張熟悉的照片——那兩張被偷拍的照片。

醫生從虛弱的林淮手上拿走了手機，林淮麻木地躺在擔架上，他感覺自己知道了什麽，但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小林，還好吧，能聽到我說話麽？”榮指導員一臉焦急地看着林淮。

“他人呢？”林淮問，如果按照劫持的規矩來，高帆是不用死的，怎麽想，原因也只有一個，林瞿介入了這件事。

“沒事，現在什麽都不用想，保持清醒。”榮指導答非所問。

林淮移動着自己的腦袋，想尋找林瞿的身影，卻看到了陳深。

陳深獨自一人站在高帆屍體旁邊，看着這個犧牲者，他垂着眼睛，臉上卻是了然的神色，仿佛早就看透了一切。

林淮的心跌落到了谷底。

不管他怎麽試圖挽回陳深，一切都由高帆的死亡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