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狗尾巴草兔子
【412寝室信條:拜訪要帶見面禮, 長輩面前不要膩味。矜持雖是個過時的詞兒, 但禮貌是女孩兒的基本教養。】
金雨苫從下車那一刻就開始後悔,她這樣不請自來地到了他的家裏, 可能要在人家住下,倘若只有焦栀一人還好,可他的父母全都在, 如果人家禮數周全的話要費心款待她, 如果人家人情淡薄的話雙方都會尴尬,要是焦栀爸媽想法多,甚至會認為她這個女生太主動, 太随便。
于是一路上她的心都是忐忑的,見到焦栀的喜悅摻雜着理智的責備,使她整個人顯得局促不安,平日裏的機靈樣子半點都不見了, 無論焦栀細心體貼的問着她什麽,她都只會心不在焉地拘謹迎合。
下午的太陽是橘色的,天空湛藍, 風溫煦地從車窗外吹來,遠處已經可以看見養牛場的一排排藍色房頂。
金雨苫揪着安全帶, 轉頭對正在開車的焦栀說:“要不,我就不到家裏了吧?”
焦栀對她的這個提議明顯一怔, 像是沒聽懂一樣,打着方向盤,轉入一片正在施工的水泥路上。
“你說什麽?”他問。
金雨苫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矯情又有禮貌:“我說, 我們先別進去了吧,我就是一時沖動,想看看你,我怕打擾叔叔阿姨,而且眼看就要天黑了,我也想快點回去,我就是來看看你。”
話說出口,亂七八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表達什麽。
焦栀把車放慢,施工現場的一個帶安全帽的工人見他的車子停在路中央,便走了過來,在他車窗旁站了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麽事,焦栀放下車窗朝他擺了擺手,那人就又回去幹活了。
他重新關上車窗,推土機的聲音和水泥車的嘈雜作業聲一下子被隔絕在了車外,車廂裏靜靜地,他轉過頭來,一雙墨色的眼睛深不可測。
他把她冗長雜亂的話縮減成一句總結,說:“你是說,你還沒準備好,對麽?”
金雨苫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是嘴上自然不會這麽說:“我知道你很忙,我們就在車裏說會話,你就叫人把我送到火車站就行……我……實際上就是想看看你。”
她的眼睛亮亮的,是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天真與矜持,她就像是一團火苗,被有孔的玻璃罩罩着,想滅不能滅,想燒也燒不高。
她的最後一句話,讓焦栀的目光變得柔軟下來,他幾乎看懂了她眼神中的糾結,不自覺地擡起手,将她半長的頭發上掖到耳後去,他感覺到他的指尖略過她的耳廓時她的身軀微小的顫抖了一下,于是,焦栀收回了手。
“我爸在草甸,媽去鎮上走親戚,他們兩個不在一起吃飯,也很少碰面,都是晚上才會回來,你要是想看小動物的話,我可以帶你轉轉,看完了想回家,我就送你回去,走高速也就兩個小時,我送你回去再回來,不會跟他們說你來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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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一層一層地打消了金雨苫的顧慮,不必見他父母,他的父母更不會知道她來過,這樣的話既不會怪她到訪不見面的不禮貌,又不會覺得她不請自來不矜持。
“好呀!”她終于露出一個輕松燦爛的笑容。
焦栀緊繃的表情也被她的笑容熨燙得舒展開來。
他推開門下車,她也下了車,他沒有牽她的手,一只手揣在褲兜,一只手指轉着車鑰匙,指向左邊的一大片施工場地。
“施工是在擴建的牛舍。”他說:“我們快點走,灰塵太大,弄髒你的頭發。”
他說完很自然地用手蓋在她的頭上,并沒有挨到,但這樣的動作讓金雨苫一下子覺得很安心,就好像跟他在學校裏走路一樣。
往牛場裏走的路上,他給她介紹玉米杆磨碎再發酵成牛的食物的過程,盡管他的講述很生動有趣,可她的眼睛和心思依然在他的頭發上,眼睛上,震動的喉結上,袖子推上去而露出的小臂上……
到了牛舍區,她聞到牛糞的味道,以及玉米杆發酵的氣味,這比她上一次來采訪時覺得習慣多了,五分鐘之後,當她的嗅覺自動過濾掉糞便味之後,竟然有些喜歡這裏的味道,有可能與她愛牛奶的香味有關。
上次來采訪時,因為工作的緊迫性,她甚至都沒有好好看一看這裏的牛,而這一次來心境就全然不同,那一列列牛欄裏的成百上千頭牛随着他們的進入而擡起頭來,張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她的時候,金雨苫的內心怦怦地冒出歡喜來。
“那個是西門塔爾牛。”她指着手邊的黃白頭牛說。
“嗯。”他像個收作業的老師一樣,背着手走在她身邊。
“這個是夏洛萊吧?”她又說。
“你記憶力挺好。”他轉頭朝她笑笑,誇她。
上次采訪時,他只是簡單的介紹過一遍,她便都記住了。
奇怪的是,每當焦栀覺得她冰雪聰明的瞬間,總會想到他和她必定會生一個像她一樣機靈的孩子,這種想法讓他覺得自己很好笑。他向來不喜歡孩子,更沒想過年輕的自己會有一個孩子,但總會時不時冒出這種想法,奇怪至極。
金雨苫在牛舍裏寬闊整齊的道路上行走着,兩旁是成群牛,她偶爾逗一逗小牛犢,成牛便會過來伸出頭,她便謹慎地向後退,退到焦栀的身邊去。
兩個人幾乎沒有聊什麽,只是在一趟趟牛舍裏散步,偶爾有喂酒□□的喂食車緩慢開過,她會和他開玩笑原來牛也愛喝酒。
出了牛舍,牛舍的窗戶裏有一只粉白鼻子的小牛探出頭來看熱鬧,她從地上撿起來一束枯玉米葉喂它,小牛不吃,焦栀就遞給她一根玉米棒,金雨苫把玉米棒遞給小牛,小牛一下子伸出一條沾着粘稠口水的奶白色舌頭勾住了棒子,那舌頭長得超出了她的認知,她吓得一下子縮回了手,向後跌了一步。
他在後面穩穩地扶住了她,幾乎是半抱式地将她摟在了懷裏。
他身上的栀子花香氣暧昧地鑽進她的鼻息,她慌亂地一擡頭,看見他的喉結上下竄動了一下,她轉頭看看四周正在忙碌的工人,很快地退出了他溫暖的胸膛。
他又帶她去露天的馬場去看馬。
她喜歡馬,每每笑着撞上他的眸子時,她都能感覺到焦栀在看她,于是她便會裝作更好奇地去看牛,心裏卻是怦怦跳。
他們似乎心照不宣,他們都思念着對方,此刻最想做的事不是看牛,而是親吻和擁抱。
可她不會在他的家裏這麽做,他也因為她的拘謹也不會這麽做。但他們都知道他們想做,于是這一切就變得暧昧起來,讓人心癢。
“養牛場為什麽要養兩匹馬呢?”金雨苫問。
“它們是放牛馬,”他指了指其中一頭有些金棕色劉海的馬兒說:“它叫骅骅。”
“它呢?”她指了指身邊這頭色如棗而赤的黑劉海駿馬問道。
“它叫骝骝。”焦栀擡手摸了摸它,眼中充滿了憐愛:“別怕,骝骝很溫順。”
金雨苫大方地伸出手,心裏卻是忐忑的,直到手掌撫到那硬朗的短毛後,骝骝溫順地低下頭,她才安心,随後頗有成就感地笑了。
“骝骝啊,你好呀!”她越摸越大膽,最後去摸它的後背。
骝骝果然很溫順,任她愛撫。
焦栀見她喜歡得不得了,就打開了馬欄的門,将骝骝牽了出來。
骝骝的蹄子吧嗒吧嗒地走出圍欄,焦栀在它的耳邊說輕聲暗語了一番。
金雨苫問:“你跟它說什麽呢?”
焦栀摸摸它的頭,又用手掂掂它的下巴:“我問問它,能不能讓你騎。”
金雨苫有些驚訝,也有些雀躍:“我可以嗎?它能讓我騎嗎?”
焦栀又在骝骝的嘴邊側耳聆聽一番,看着她的眼睛,說:“它說可以是可以,但你得親它的主人一下。”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藏住了一半的熱烈,一句暧昧的調情将兩人之間的悸動和暧昧戳破了一個小口,她一下子便沒有那麽拘謹了,心裏被一股不知羞沖動占據着,她四下瞧了瞧,便三步兩步竄上去,在他白皙的臉上親了一口。
他露出了一絲被抑制住的滿足的微笑,把馬鞍安上去,将她半扶半抱地弄上了馬背。
他在前面走着,牽着骝骝,身形高大而英朗,她在馬背上坐着,看着落日,美滋滋的像個小婦人。
落日橙圓,草地黃綠,天空湛藍,駿馬棕紅。
馬蹄随着主人停頓的腳步停住,那馬兒很穩,老老實實地馱着背上的女人,她看見他駐足在一片随風招搖的狗尾巴草叢前,細致地挑挑撿撿,他修長靈巧的指節在拔下來的狗尾巴草間纏纏繞繞,不消片刻就像變魔術一樣編出一只綠色的小兔子來。
他把狗尾巴草兔子遞到她的腳邊,像個獻寶的魔術師。騎在馬背上的她俯身接過,如獲至寶。那兔子的手呀腳呀長耳朵,都随她的打量晃動着,這兔子全部由毛茸茸的狗尾草編制而成,可愛極了。
“你的手真巧。”她笑得像個孩子。
他沒有說話,繼續替她牽着馬,在草甸上散着步。
金雨苫舉着狗尾草兔子在落日下晃了晃,滿心甜蜜。這樣的幼稚而純真的焦栀召回了她的熱烈和自信,她看着漸漸下沉的夕陽,忽然舍不得離去。
“小栀……”
“嗯?”
“要不,要不我見一見叔叔和阿姨吧,我來都來了,偷偷走掉也不禮貌。”
焦栀停下來,詫異地看着她臉上由戒備到放松的變化,問:“你準備好了?”
“早晚不都要見嗎?”她說。
焦栀的臉上也露出輕松的神情,他把她從馬上抱下來,放在地上:“那今晚就住下吧。”
金雨苫點了點頭:“給我安排個宿舍吧!哦!對了!從這裏到鎮上要多久?”
“開車半個小時。”
“那你得載我去鎮上,我要給叔叔阿姨買點水果禮品什麽的。”
“不用破費,他們不會……”
“那不行,沒有空手到人家做客的道理!快快快帶我去!”她把雙手搭在他後背的肩膀上,半是命令半是撒嬌地推着他往回走。
焦栀任由她推着,露出一抹無奈、寵溺的笑,身後的人好像進入了備戰狀态,即将去打一場只準勝利不準失敗的戰役。
他有點感動,又感到心安,她該是很喜歡他的吧?才會這麽在乎他家人的感受。
想到這裏,原本惴惴的焦栀輕松地加快了腳步,金雨苫也跟着跑了起來,他邊跑邊回身朝她笑。
“我倒着跑都比你快。”他漂亮的眉間揚起孩童般的得意。
“你腿長我腿短嘛!你等等我小栀!”
“誰先跑到車子誰親誰一口!”他假裝要加速。
金雨苫一個箭步沖上去,得意洋洋地超過了他。跑出五十米突然又停了下來。
“我可不跟你比,贏了也要親,輸了也要親。”她氣喘籲籲地扶住膝蓋,大口地喘着粗氣。
他的喉嚨裏發出一陣年輕的笑聲,大手在她的後脖頸上拍了一下。金雨苫憤怒地揉揉腦袋,追着他的腳步跑上去。
兩個人坐進了車,焦栀落了鎖,手臂有力地打着方向盤将車子駛出了養牛場,養牛場外是一條漫長無際的鄉下水泥路,路的兩旁是莊稼,他把車子停在養牛場旁邊,四下無人,他突然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半個身子探過來,将金雨苫圍在了車座上。
他時而如清喜的山泉,時而如滔天的欲海,讓她歡愉,又讓她恐慌。
她紅了臉,覺得緊張又躁動,但她沒有躲,因為她明白自己的心,早就想這樣。
她想要他的親熱,從一分、兩分、三分變成了現在的十分想要。
他灼熱的眼睛就在她的面前,他的嘴唇就在她的唇前,這一瞬間,她忽然變得主動起來,擡起下巴在他的臉上輕輕地親啄了一下,然後聲音帶着甜膩的誘惑,說:“只給你一分鐘,親我。”
他像是被釋放的困獸,雙眼在她的唇上交集地徘徊着,她看出了他的猶豫,便伸出青蔥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耳垂,給他解難。
“只可以親這裏哦……”
他目光一深,雙唇吻上她的耳朵,耳端有股異樣的電流竄遍她的四肢百骸,讓金雨苫重重地閉上了眼睛。他熾熱地親吻着她的耳朵,她的臉頰,後來他的唇竟然失控地吻上了她的脖子,她也只是陶醉的仰着頭,沒有了邊界的意識。
一分鐘很快就到了,他是個聽話的男人,他把埋在她脖子裏的臉移出來,坐回自己的位置扣上安全帶,她濕量的眸子朝他看去,看見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腮幫鼓起來,像是剛做完一場最劇烈的運動。
她坐直癱軟成水的身子,看着窗外夕陽西沉。
他一只手開車,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車子不緊不慢地行駛在水泥路幹淨純白的水泥路上,他轉頭瞧了瞧她,發現她也在看自己,他暢快地笑出了聲,她也柔軟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