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草莓 小河
【可即使這樣,也讓她有一種他在勾引她的錯覺。】
第二天一大早,金雨苫在養牛場食堂吃過早餐,就帶着司機和攝像員走訪了畜牧局。
畜牧局的工作人員給出的答複很肯定,對于焦氏牧業的補貼放款驗收是非常嚴格的,不可能出現租牛湊數還能通過驗收的情況。
金雨苫又折返回村裏,在周遭群衆間走訪,做了一些側面了解。
有村民說:“焦氏牧業在當地有權有勢,就算真的租牛湊數上頭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也有村民說:“一千萬的補貼吶!想都不敢想,別說租牛,就是讓我變成牛湊數我也願意。”
金雨苫有點意外,焦氏牧業租牛湊數的事情,似乎已經傳遍了鄉鎮,老百姓從不管這事是真是假,理所當然地認為大戶能發財,定然有其肮髒手段。
于是她把采訪的側重點轉為舉報人與焦氏牧業的關系上。
舉報人是這裏的大散戶,手裏300多頭牛,鄉裏把這種頗有威望的老人叫做“屯大爺”或者“屯不錯”。
知道屯大爺和焦家二三事的人還真不少——
“屯大爺的婆娘就是焦家給逼死的。”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焦栀的媽去屯大爺家大鬧了一場,把屯大爺的老婆逼得喝藥自殺,那女人死得痛快,第二天就被屯大爺送去火化了,喪事也沒辦,兩家人後來都沒再提起。”
“他們兩家的事情用腳指頭都能猜得出來,08年三聚氰胺後,養奶牛的散戶都不好做了,屯大爺家欠了焦家很多錢,焦栀媽媽親自上門讨債,逼得屯大爺家老婆喝農藥了。焦栀爸爸是個老實人,可他媽媽真是個潑辣的女人,把人逼死還不算,在焦栀爸爸生意最低谷的那幾年,離婚、分家産、帶着兒子去南方享受去了。”
“這個女人可是個人物,焦栀長得這麽好看,一半也比不上她。”
也有一些人站在焦栀這邊:“國家工作人員又不傻,如果真的現租來湊數,租來的牛都是抱團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因為其他的牛會排斥外來牛,不容它們。”
“焦栀這孩子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像小閨女似的,文靜着呢,人也有禮貌,現在回鄉帶着我們致富,絕不會幹欺騙國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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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栀把養殖場的牛糞全都送給我們,鼓勵我們這些年輕人創業種草莓,他還教我們用微信公衆號做推廣,去年我們的草莓還沒出棚,就以50元一斤的價格賣光了。想起我小的時候,我們總去焦家偷牛糞,有一次被小焦栀發現了,他還找袋子幫我裝了不少。”
金雨苫聽到這裏,忽然想起以前她大鬧男寝的時候,他曾說過他沒開過微信……她低頭,想起在校發生的種種趣事,不自覺地笑了。
工作了一上午,附近的人都已經被金雨苫問了個遍,素材收得差不多了,他們便驅車又回到焦家的養牛場,準備再拍攝一些養牛場的情況。
正午的高溫蔓延在車廂,老李的空調出了點問題,三個人像是被困在烤箱裏的肥肉,大汗淋漓。
“這他媽快熱冒煙了。”攝像員把機器安放好,不停地從紙抽裏往出拽紙,擦拭臉上的汗。
金雨苫也感覺自己已經被汗浸透了,頭發比以前長了許多,蓋在脖子後非常難受,可又苦于臨時找不到發繩,就一直單手握住頭發,讓車窗外灌進來的風盡情地往脖子裏鑽。
要不是條漢子,真幹不了記者這份差。這一暑假她走了兩次基層,泥窪鄉路、雨中穿林、盡管被曬成了一個小黑猴,心裏卻是無比充實快樂。
她在車上将昨天和今天上午采訪到的情況彙報給劉制片,劉制片聽後,說:“這個舉報人很有問題,小金,你要繼續調查事情的真相,不能讓企業鑽空子,但也不能被壞人利用。”
“明白領導。”
金雨苫結束了彙報,車子也開到了養牛場,一下車,三個人就迫不及待地鑽進了冷氣開放的會客廳。會客廳裏站着的是昨天端茶的小妹,見他們三個進來,立刻迎上來,手裏的托盤裏疊放着三條濕毛巾。
“哎呀妹妹,太貼心了。”老李一邊用冰的濕毛巾擦汗,一邊稱贊。
小妹說:“場主說,今天高溫,你們回來一定會熱,叫我備好冰鎮西瓜和濕毛巾等你們。”
攝像員說:“你家場主有心了。”
金雨苫問:“他人呢?”
“哦,場主說你們今天要走了,他去棚裏摘幾箱草莓給你們帶回去。”
“要走?”金雨苫疑惑地問:“我們很多東西都還沒采呢?”
小妹笑了笑,沒再接話,只是把冰鎮西瓜遞到了她的手裏。
金雨苫和攝像員坐在沙發上吃西瓜解暑,司機問小妹要了兩顆煙出去抽了。
沒過多久,制片人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竟然真的說讓他們結束采訪。
“你們回來吧,這個專題不用采了。”
“知道了領導。”
片子采訪到一半不能播出的情況太多了,金雨苫卻對此第一次有了私心,如釋重負。因為一旦這個新聞播出去,無論真相是什麽,無論她怎麽寫,勢必會對他造成不好的影響。
謝不邀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走進來,進門就叫大哥、二哥,他也真是有着極好的男人緣,只消一頓酒,就能結下兩個好兄弟。
司機和攝像員的意見就是,跟謝不邀去食堂吃過午飯再回去,金雨苫見他們一見如故,只好欣然應允。
“小妹妹,”金雨苫問:“你們這裏有沒有洗澡的地方?我渾身濕透了,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小妹笑着說:“姐,這裏洗澡的水都是用太陽能熱水袋,比較簡陋,不知道你能不能用的慣,而且現在太陽正毒,熱水袋裏的水很燙,我怕你站在蓬頭底下會被燙得跳起來。”
“那我去水房洗把臉吧!”她正欲出門,一擡頭,就和焦栀碰了個面對面。
她看見他手裏正捧着一支玻璃小碗走進來,小碗裏放着幾顆鮮紅欲滴的草莓。他今天穿得格外清涼,上衣是一件帶着閃電logo的潮牌白色背心,背心由于沒有袖子,所以胳膊上不常露出的肌膚和被曬紅的肌膚有一條明顯交接,腿上着一條簡單的黑色抽繩短褲,腿部的肌肉十分發達,腳上的椰子鞋一塵不染,在強烈的陽光下白得刺眼。
不知是今天的裝扮偏運動的緣故,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讓金雨苫莫名覺得,他比過去見時多了幾分陽光親切。
“想洗澡嗎?”他看了一眼她那件因為被汗水浸濕而隐隐露出胸衣的薄薄T恤,又收回目光,開口問。
“我現在恨不得有一條河,一個猛子紮進去再也不出來。”她笑着說。
昨晚的交換名字,讓兩個人變成了朋友,起碼在金雨苫這裏是這樣認為的。
“還真有。”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小河嗎?”一想到清涼的河水,金雨苫有些小激動,追随着他的腳步,暴露在炎熱的烈日下,以手擋在額頭上遮陽:“聽說你去摘草莓了?”
“嗯,已經叫人搬到你們的車裏了,回去給親友分一分。”他替她打開自己的車門,示意她坐進去。
她眉心一蹙,責怪道:“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有紀律,從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一顆草莓……唔!”
他突然伸出手,用一顆草莓堵住了她義正言辭的嘴。
“真甜……”她緊蹙的眉心忽然融化開,不同于被化肥催熟的草莓,這顆草莓入口即化:“雖然一想到是牛糞上長出來的草莓有點別扭,但是口感是真好。”
他看着她被甜得暈頭轉向的笑,也不自覺地被感染了:“不是說不收百姓一針一線嗎?”
她骨氣全無,又貪手捏了一顆,含進嘴裏:“你不是我師兄嘛!”
他笑了,剛要伸手去擋,卻被眼疾手快的金雨苫拍了一下。
“不許擋!”她正色。
他漸漸露出笑容,毫無保留地給她看,正面看來才發現,他的牙齒整齊漂亮,竟有兩顆不太明顯的小虎牙。
他見她嘴角有紅色果汁,便立刻低頭去掏紙巾遞給她。
“謝謝。”金雨苫擦了擦嘴,把用髒的紙巾折好,揣回自己的兜裏。
他開一輛小貨車載着她,兩個人轉眼就來到一條小河邊,這地方清幽僻靜,河水清澈透明得像一面鏡子,隐約可見溪底的沙石,陽光曬在河面上,反射出點點金光。這片的自然風光不被塵世所染,小河像個脾氣溫和的小嬰兒,安靜地躺在暖陽下酣睡,仿佛誰來撫摸一下都叫不醒它。
生于城市的、未見過太多美景的金雨苫,興奮地跑到河邊去,捧起一捧水,在胳膊上灑了灑,一回頭對他笑的明豔動人。
“這裏會不會有魚咬人?”
“不會。”
“那會不會有玻璃碴紮腳心?”
他又微笑着搖搖頭:“別怕,河底只有小石頭。”
他的話語,驅散了這個城市姑娘最後一絲怯懦,她立刻将腳上的涼鞋一踢,迫不及待地站進了水裏。
一股清涼從腳心鑽入全身,金雨苫冷不防地打了一個哆嗦,只覺通體舒爽,解暑暢快。
她太熱了,像只被從鍋蓋上解救下來的螞蟻,她挽起水來澆澆胳膊,洗洗脖子,後來幹脆将一捧又一捧的水盡情地往臉上潑去,此刻她是有多麽慶幸自己沒有化妝的習慣,那水流只是拖着她透明的汗水流向遠方,将她與自然融為一體,不會留下一絲污染。
她痛快地甩着頭,水滴從她飛起的短發中被甩到空中去,水花折射出晶瑩的日光四處飛揚。
渾身上下的暑意頃刻間消失,她不斷揩去眼睛上的水,快活地張開眼睛。
視線裏出現他的身影,他站在岸邊,距她三米左右,他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擺得整整齊齊,又走過來把她的那一雙拎過去,和他的鞋子擺到一起去。緊接着他的忽然雙手交叉放在腰間,霎那間背心的衣角就被掀起,舉過頭頂,他的整個上身便全部展現在她的眼前。
那動作自然又利索,讓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金雨苫這才發覺自己正在盯着人家男生脫衣服,立刻把頭低了下去,然而她的視覺記憶裏,他的腰線、胸膛、身段還在殘存着,一朵紅雲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臉。
此刻的她忽然變乖了許多,只是站在很淺的水邊,拘謹地彎着腰、小幅度地撩動河水,可餘光處卻瞥見他已經鑽進了河裏,只露出上半身。
想起自己剛才說要“一頭紮進河裏的”大話,金雨苫想,人家這才算是真正的洗澡吧……
洗澡……
不知道C大的女生知道“焦焦美人”在河中沐浴會不會瘋狂。
她反正不敢看,畢竟男女有別,把頭扭過去,假裝找魚,再把頭轉過去,看看自己岸上的鞋還在不在。
她這一看不要緊,那兩雙男女鞋子旁邊,竟躺着一條黑色短褲!
那不是他的短褲是誰的?!
她立刻詫異地回頭看他,只見他背對着站在水裏,正用手揚起水往自己的肩上潑,清澈的河水順着他的肩頸流下,她的視線順勢落在他修長的後背上,再落到他那與水平面一平的腰際,波光粼粼的水面仿若一盞盞小燈,把光斑射到他的腰上去,像是一片片漂亮的鱗。
他……
這是……
全……裸……嗎?
金雨苫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手上的動作開始變得不自然。她忽然覺得這河水好像變成了一個極小的浴缸,把兩個人浸泡在了一起。
她不斷地打消着自己這猥瑣的想法,人家鄉下人可能都是這麽洗澡的,而且天氣這麽熱,哪裏顧得上那麽多,人家又那麽有禮貌,自動自覺地離着她那麽遠,還是背對着她……
好吧,他轉過來了……
他整個身子的轉動,挑弄得水面漾起旋渦,半身隐于水下,他美得像是童話裏的人魚,在她看不見的水底,藏着一條神秘的尾。
金雨苫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在仙境中碰到了一只妖精,那妖精正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看,仿佛下一秒就會游過來優雅地吃掉她。
她開始慌,雙頰漲得突突跳。來自他的方向的上游的水流向她這裏,錯覺中仿佛每一絲水流都帶着他的香氣,染指她的肌膚和心靈。
好在,他始終也沒有要靠近的意思,可即使這樣,也讓她有一種他在勾引她的錯覺。
金雨苫要被這種漸漸濃烈的暧昧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明明只是站在淺水處,卻伴随着一種潛入深水的胸悶氣短。
涼快一下就出去吧……
她慫了,笨手笨腳地走出小河,來到他和她的鞋邊處,忽略他脫掉的衣物,假裝淡定地穿鞋。
手機在車上,也沒法裝作玩手機,穿完鞋子無所事事的她就地坐下來,假裝四處看這野外的景色,禮貌地等。
河裏的人還在洗澡,像是完全沒有她這個人一樣,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金雨苫的脖子都轉累了,終于将視線回歸到他的身上去。
“喂……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曬成黑猴了……”她小聲抗議。
焦栀眉頭一挑,語調無辜:
“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怎麽出來?”
金雨苫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他的衣物旁,唇一咬,拍拍屁股站起來,不樂意地咕哝:
“你一大男人還怕看……”
“啊啊啊啊——你先別動!!!我轉過去你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