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将這大地清洗了一遍,空氣裏氤氲着潮濕的泥土香、花香,心曠神怡。
報告廳門一開,秋風就灌了進來,把離得近的物理系學生們吹得渾身一哆嗦。
“外面竟然下雨了,你們帶傘了沒有?”
邊上有些人在小小的議論,闫豫凡則是閉着眼睛坐在那兒休息,充耳不聞。
人一靜下來,思緒就容易不受控制地亂跑。
闫豫凡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七七的時候。
那是一場盛大的音樂會,璀璨的水晶燈鋪滿了整個天花板,暖黃色的燈光溫暖舒适。
可能是理性思維過于發達的關系,他的藝術細胞十分欠缺,參加這種音樂會是十二分的不願意,闫父也不喜歡,然而還是被闫母硬是拽過來了。
說是要給發小的閨女捧場什麽的。
他們直接買了第一排的位置,他在邊上聽闫母津津樂道地講那個肖柒柒有多好多好,能有機會給這種音樂殿堂級人物暖場,她說話的口氣比誇自家兒子還親熱。
從小闫豫凡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來的,父不疼母不愛的,直到現在他還存有一分質疑。
“來了來了!”闫母喊他們,“快看快看。”
“好的好的。”闫父殷勤極了,他自己讨好不要緊,還把闫豫凡拖下水,“睡什麽睡,嚴肅點,對藝術要尊重懂嗎!”
闫豫凡不懂藝術,耷拉着眼皮看着舞臺上那個穿着藕粉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彈鋼琴,他聽不懂,內心只有一個想法:這小女孩好小只啊,軟軟萌萌的,洋娃娃似的。
嬌氣!
他随意就給肖柒柒扣了個印象标簽,趁着闫母闫父在談天,歪過頭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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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曲音樂輕緩悠揚,只是很簡單的曲子,但是助眠功效還不錯。
闫豫凡心想着,默默又給肖柒柒添了個新标簽:勉強有點才華的小公主。
一曲終了,大廳內的燈光猛然亮起,他條件反射地蘇醒,站直身子,裝作認真回味的樣子,闫母果然受騙,興致勃勃拉着二人跑去了後臺。
他看清了洋娃娃的正臉,小姑娘那時候沒長開,臉胖嘟嘟的,眼睛還是琥珀色的,闫豫凡以前沒見過,就覺得那張臉怎麽看怎麽怪異。
偏偏闫母喜歡得緊,直接就抱上手了,一嘴一個“七七寶貝兒”“七七真棒。”
闫豫凡很不開心,自他懂事以來,闫母就從來沒抱過他了。
但是出于驕傲,他才懶得跟個小女孩計較。
既然她長得這麽怪異又這麽小只,那就原諒她了吧。
那時候闫豫凡還看到了七七的爸爸媽媽,肖叔叔如傳聞那般肥嘟嘟的,自始至終都板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而一旁的胡女士則十分無奈地看着闫母,不斷說:“你別誇她,她還彈錯了呢!”
闫母不為所動,說:“诶喲,她一個小女孩你管她那麽緊幹嘛,不管怎麽樣我都要疼我們七七。”
肖柒柒趴在闫母的肩頭,正對着闫豫凡,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滿臉都是疑惑。
這時候闫父推了推他,闫豫凡只能不情願地說:“你好,我叫闫豫凡,比你大一歲,是你哥哥。”
對面的洋娃娃突然甜甜地笑了,眼睛彎彎,酒窩點綴在臉頰上,闫豫凡心頭微動,心想她笑起來還挺可愛的,不算很醜。
她沒有喊他“哥哥”,也沒記住他大名,只喊他“凡凡”。
他怎麽教都沒有教過來。
但是現在
——闫豫凡擡頭看慢慢走向講臺的肖柒柒,燈光打在她臉上,襯得那張本來就精致的臉更加突出,皮膚白皙,脖頸修長微微前傾,黑色披肩發散在肩上,發尾處有些微卷,氣質從容淡定。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輕輕從坐臺上掃過,對上闫豫凡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心裏突然顫了顫,有種異樣的情緒襲了上來。
那只洋娃娃,還是長大了。
此時耳畔傳來小聲的議論聲。
“嗷嗷,七七,加油!”
“肖柒柒長得實在太可愛了,怎麽辦,想追,誰有她的聯系方式啊!!!”
呵。
闫豫凡冷笑一聲,
不但長大了,還會沾花惹草了。
因為要脫稿的關系,肖柒柒上臺前還有些緊張,但跨上去的那瞬間,心裏的不安和緊張感轉眼間就消失了。
她從六七歲開始上舞臺,早就學會了在萬千矚目下從容不迫。
她先調了調話筒的位置,朝着物理系那邊恬淡地笑了笑,然後按着自己原先的思路,再加一些臨時發揮,有條不紊地說了下去。
演講結束,掌聲雷動。
如往常一般,肖柒柒鞠躬下臺。
“七七,我們等會去甜品店怎麽樣?”新生大會結束,晏子澄攬着她,跟着人群往前走。
外面的雨依舊很大,學生們叫苦連天,一堆堆抱團瑟瑟發抖,豔羨地看着那些有先見之明帶了傘的人。
他們五個人只有晏子澄帶了一把,她二話不說就塞給了肖柒柒,自己去蹭黃毛的小電驢了,而恰好這時,駱珞也從邊上朋友那兒借來了一把花傘。
按理是駱珞和肖柒柒撐一把,闫豫凡和汪協一把,但是那傘不大,兩個男人有點不夠。
四個人陷入了小小的糾結當中。
最後還是汪協打破了僵局,他抓住駱珞的手道:“都成年人了矯情什麽,撐把傘而已,走了走了。”
四人組很快就分成了兩人組,駱珞和汪協早早走了,闫豫凡和肖柒柒還站在原地僵持着。
肖柒柒低聲詢問:“走嗎?”
闫豫凡點點頭,視線落在了她的肩頭,道:“走吧。”
她輕輕按了按傘柄,把傘打開,這是黃色卡通傘,上面還印有海綿寶寶的圖案,也不知道晏子澄是怎麽想的,肖柒柒有些讪讪的。
海綿寶寶伸展開成圓弧,擋住淅淅瀝瀝的雨滴,肖柒柒撐着傘,扭頭朝闫豫凡看了一眼。
她的大半張臉都埋在了傘下的陰影裏,只能看到粉嫩的唇瓣,身姿挺拔,背後是一片朦胧的雨景、氤氲的霧氣。
仙女兒似的。
闫豫凡輕笑了一聲,鑽進傘裏,海綿寶寶不夠高,直接頂在了他的泰迪卷發型上。
肖柒柒驚呼了聲,連忙擡頭手臂,一時沒拿住,海綿寶寶開始搖搖晃晃。
“我來吧。”闫豫凡握住她抓着傘柄的手。
他的溫度迅速傳過來,依舊是那麽火熱,在這悶濕陰涼的環境中帶來了一絲暖意,肖柒柒放下了手,低低“嗯”了一聲。
兩個人并排而行。
肖柒柒低頭小心避着腳下的水灘,這裏的瓷磚有些破舊,一不小心就容易中獎,闫豫凡用餘光注意到她蹦蹦跳跳的,心頭又是一動。
他下意識地捂了捂胸口,果然不應該出來閑逛,都心肌梗塞了。
“你是什麽時候回國的?”
柔柔的女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裏,闫豫凡還有些恍惚,半晌才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回答道:“一周前。我在瑞士的學業修完了,本來報了美國常青藤名校,後來他們想想,還是讓我回來讀大學了。”
他們自然指的是闫父闫母,兩個人自始至終都沒覺得國內大學比國外的差到哪裏去了。
“一個人在瑞士求學很累吧。”肖柒柒問。
小時候他們兩家是很親密的,但是随着闫家生意越做越大,在南城地位越來越舉足輕重,事業忙了起來,就沒怎麽見面了。
再之後,闫豫凡出國,偶爾的幾次聚餐都只有肖柒柒一人。
只是常常從長輩的交談中聽到這人而已。
闫豫凡笑了笑,把傘往她那邊側了側,說:“習慣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正好可以專心學業。”
“嗯。”
兩人又陷入了無話可說當中。
暴雨打在梧桐樹上,噼裏啪啦的,偶有電閃雷鳴掠過,每每闫豫凡都能感覺到身邊的人兒身體猛然一僵。
肖柒柒留下了過心理陰影,最怕的就是天氣,尤其還是這麽坑坑窪窪的路,更讓她有些本能的畏懼。
闫豫凡沒想到這麽久過去了她這道心理傷疤還在,低低說了句:“別怕,我在呢。”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突然和肖柒柒的記憶裏重合了起來,泥濘的山路、暴雨天、電閃雷鳴,他背着她跨越了兩個山頭,用他那時候還有些稚嫩的聲音說:“七七,我在呢,不怕。”
心裏莫名湧上了股暖流,把四肢百骸的恐懼和冰冷驅散了點,肖柒柒看到餘光裏闫豫凡那挺拔的身姿,還有那線條利落有力的下颚線。
他抿着唇,視線一直看着前方。
肖柒柒低下頭,低低笑了聲,正好被他捕捉到了。
闫豫凡心裏一個激蕩,但聽得身邊的女生柔聲提醒:“凡凡,走錯了,左邊道路不通正在施工呢。”
她的聲音還是軟軟的,咬字清晰,尾音帶着一份戲谑,聽起來十分舒服,闫豫凡覺得自己恐怕真的需要去醫院看看自己這顆二十年沒有跳動這麽激烈過的心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凡凡:心肌梗塞……
七七:痛嗎?
凡凡:你再喊我兩聲就不痛了。
七七:……我怕這樣你就直接休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