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6)
個西苑,像是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在衆人的頭頂。
嚴喻培從衙門回來,官服都來不及換,步履匆匆地趕到西苑。兩三個大夫在東廂房守着,看見他進來,連忙起身道:“大人!”
嚴喻培擺手讓他們免了這些禮節,眼睛一直望着內室,眉頭緊皺追問道:“老太太情況怎麽樣了?高熱可有退下?”
大夫們對視一眼,其中一位上前一步說道:“老太太年事已高,身體各方面都不如年輕人。這次長途跋涉來到漣廟,不習慣漣廟的氣候,受了風寒導致昨天夜裏的泛起了高熱……”
這些話自從來到漣廟,嚴喻培反反複複不知道聽了多少次,他不耐煩地打斷大夫的話,“行了行了,這些話我都快背下來了,你直接說重點!”
大夫頓了頓,低頭醞釀了一會,“大人不必擔心,我們已經開了藥,只要老太太按我們說的喝下去,傍晚的時候退了高熱便沒有問題。”
嚴喻培看着他們,視線一個個掃過去,讓大夫們臉色為之一白,另一名大夫上前戰戰兢兢道:“大人,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嚴喻培盯着他,“說!”
大夫指了指內室,“裏面照顧老太太的那位小姑娘,不知道是否是學過醫?”
嚴喻培一愣,“小姑娘?”随即想到,應該是蘆花,便說道:“她不曾學過醫,怎麽了?”
大夫正色道:“恕老夫直言,老太太此時泛高熱,應當捂出汗來,名醫張機曾說過發汗解表。可是小姑娘楞是要老太太輕便着裝,還讓丫鬟取白酒擦拭身體。若不是太太攔着,她還說讓老太太泡溫水澡。這豈不是胡鬧嗎?”
嚴喻培一時之間愣住了,其他大夫看見他的表情,在一旁跟着應和。嚴喻培暗道,蘆花不是胡鬧之人,只是她這麽做的确是有些駭人聽聞,這……
“我進去看看。”嚴喻培相信蘆花不會拿老太太身體開玩笑,他雖然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蘆花的做法,卻也不願聽大夫的一面之詞。
嚴喻培進了內室,便看見蘆花正用白酒蘸濕的棉花幫擦拭老太太的手心腳心,緊跟在他身後的大夫們輕言道:“大人,你看,我們可沒有半點虛言啊!”
嚴喻培皺着眉頭走到窗前,蘆花擡頭看了他一眼,瞧見他的臉色心裏忽然就忐忑了。
這屋子又沒有什麽隔音效果,再者大夫們說話的聲音沒有可以壓低,所以大夫在外面告她的狀,她都聽的清清楚楚。她的方式在現代看來很普通平常,物理降溫罷了,若不是看着老太太燒得難受,她也不想做這樣違背大衆的事情。說起來,她挺奇怪嚴喻培他母親的态度,除了不同意老太太泡溫水澡之外,對她其它的做法都抱着默認的态度。
“喻培,這是物理降溫……”
嚴喻培的視線移到老太太身上,老太太的臉色泛着不正常的紅,粗重地呼着熱氣,額頭上敷着毛巾,頸脖子處墊着……“脖子那裏墊的是什麽?”
旁邊跟着老太太從家裏來的婆子大聲道:“是冰塊啊!少爺,老太太平日裏最疼你,現在燒成這樣,你不能縱着她胡來啊!這一冷一熱,老太太如何吃得消啊?”說着說着就抹起眼淚,看向蘆花的眼神恨不得能吃了她。
嚴喻培望向坐在一旁的母親,感受到他的視線,木鳳翎淡淡道:“我勸過了,她不聽罷了,如果老太太出了什麽事,後果就不用我說了。”
蘆花整個人都僵在那裏,她算明白了,嚴喻培的母親是典型的腹黑笑面虎,她明明是默認的,這會卻說什麽勸過。蘆花不由地看向站立在床邊的嚴喻培,她是為老太太好,方法雖然過激了一點,可是他應該知道自己沒有壞心的。這麽想着的同時,蘆花心裏也很擔心,萬一老太太真的出了點什麽事……喻培會不會恨她?
短短的幾秒鐘,蘆花覺得無比的漫長,她不知道嚴喻培回頭會對她說什麽。無形的壓力,她盯着嚴喻培身上的官服,突然覺得此時背對着她的背影是如此的冷漠。
嚴喻培看着母親攸爾而笑,在母親略帶驚訝的目光中轉身望向蘆花,“你的做法可是吓到不少人了,給我解釋解釋你剛剛說的物理降溫是什麽意思吧。”
蘆花在他眼中看到了信任,剛剛籠罩她的壓力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看見了他笑容中的安撫,這種被一個人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覺讓蘆花眼眶不禁濕潤,她連忙低下頭幫老太太額頭上的毛巾換了個面,試圖逼下眼眶裏的熱意。
“白酒中含有酒精,用稀釋是白酒擦拭身體能帶走身體裏的熱量,達到降低體溫的作用。老太太年紀大了,高熱燒起來腦袋會因為血壓高而疼,用毛巾敷着能減緩疼痛。我是看老太太實在難受,我才……”
嚴喻培坐在婆子給他端來的凳子上,很認真地聽蘆花解釋,他相信蘆花,更擔心老太太,所以對蘆花匪夷所思的做法他很用心在聽。“捂出汗不是一樣能達到降溫的效果嗎?”
“出汗就代表身體裏的水分在流失……”蘆花頓了頓,她不确定她說的喻培是不是真的聽懂,不過在他肯定的眼神下,她只能接着說道:“老太太現在昏睡不醒,強行捂汗怕出現脫水,等老太太醒了,讓她喝熱姜湯出汗這個是可行的。”
嚴喻培仔細觀察着老太太的臉色,雖然臉色紅潤,卻不見痛苦之色。他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手心不似發高熱的人那樣灼熱,看向正在幫老太太擦拭腳心的蘆花,問道:“這個多久擦一次?”
蘆花微楞,“額,我輪換着擦,所以沒有停頓的時間。”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多久擦一次,所以就輪換着不停的擦。
嚴喻培對身後已經目瞪口呆的大夫說道:“你們去看看藥好了沒有,老太太是不是該吃藥了?”大夫們下意識地點頭,看了看蘆花又看了看他,最後退出了內室。
嚴喻培起身走到蘆花身邊接過她手中的棉花團,“我來吧。”蘆花順勢起身,她一直彎腰擦拭,腰早就酸了。幫老太太換了額頭上的毛巾,頸脖子上包了毛巾的冰塊拿掉,過了一會探了探老太太頸脖子處的溫度,蘆花算是松了一口氣。
嚴喻培望着她,“溫度退下來了?”
蘆花點頭道:“沒有開始那麽高了,只是不知道老太太何時能醒過來。腰酸了吧?我換你吧!”
兩人輪換着幫老太太擦手心,好歹是大人,一個半時辰後,老太太悠悠轉醒,蘆花覺得壓在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地了。嚴喻培丢下手中的棉團,上前扶起老太太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祖母,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蘆花連忙從桌上倒了杯熱水遞給他,示意道:“讓老太太多喝水。”
嚴喻培并外多言,倒是老太太擡眼看了她一下。嚴喻培伺候着老太太喝完水,沖外面喊道:“去把藥端上來。”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虛弱道:“好孫兒,老婆子一病倒是累着我孫兒了,快去歇歇,讓婆子們來就行了。”
嚴喻培看了眼蘆花,笑道:“祖母,只要您能好起來,我就算辛苦又有何妨?何況這次辛苦的是蘆花,她一直給您擦手心腳心,您現在感覺好點嗎?好燒的難受嗎?”
老太太略帶驚訝地看向蘆花,若有所思道:“難怪我一直感覺有人在動我的手腳,冰冰涼涼的,除了一開始有些不舒服,後來倒真是讓我舒服不少。”說罷看向一旁的媳婦,道:“鳳翎,倒也奇怪,平日在家裏發了高熱總是頭疼的恨不得要炸開了,這次倒只是輕微的,莫不是因為地方不一樣?”
木鳳翎走到床邊坐下,手蓋着老太太的額頭探了探溫度,側頭眼角睨着蘆花,“倒是我們小看你了。”
老太太看看媳婦,再看看安安靜靜站在床邊的蘆花,心中了然,“我還以為是地方不一樣,原來是蘆花的功勞。到時候蘆花你把這法子說給婆子們聽聽,下次我再有個高熱也不用忍着磨人的頭疼。”
一聲門簾子被撩開的聲音,有丫鬟端了藥進來,木鳳翎伸手接過,母子兩小心翼翼伺候着老太太喝下。嚴喻培扶着老太太躺下,看着老太太精神還不錯,心寬不少。“老太太好生休息,剛才孫兒擔心老太太,衣服都沒換就過來了,孫兒去換身衣服就過來。”
“去吧去吧,你也去休息休息,累壞了你我可是心疼的。”老太太笑眼看着他,有這樣的孫兒她也滿足了。
嚴喻培笑了笑,拉着蘆花匆匆離開。一直到東苑的東廂房裏,嚴喻培關上房門,手腕一轉将人擁入懷中,緊緊的。
蘆花微微有些抗拒,“喻培,外面丫鬟都在看着……”就這麽急匆匆拉着她進來,還關了房門,丫鬟們還不得想歪了?
嚴喻培下巴抵在她頭頂,輕言,“我很慶幸,慶幸有你,慶幸我相信你。其實我開始還是很擔心的。”
蘆花輕笑,“我知道,我理解。”其實我自己也擔心。只是最後這句蘆花沒有說出口,老太太好了才是重要的。
9898新章節
蘆花靠在嚴喻培的懷裏,能感受到他胸膛裏心髒跳動的頻率,有些快的。
嚴喻培就像是劫後餘生,只有緊緊擁住懷裏的人才能讓他狂跳不安的心漸漸緩下來。他現在依然後怕着,其實選擇相信蘆花的那一刻,就像是下了一個大賭局,賭贏了皆大歡喜,賭輸了……他沒敢想!老太太福澤深厚,他賭贏了。
蘆花安撫性的拍着他的後背,輕言道:“不是說換衣裳的人嗎?你換衣裳吧,我出去給老太太熬點粥。”輕輕推開他,一邊說着一邊打開身後的房門。
“大……”門外彭洪的手舉到一半僵住了,看着忽然打開的門的蘆花,梗道:“人……”
彭洪的模樣讓蘆花忍不住笑了一聲,嚴喻培嘴角挂着無奈的笑意搖頭問道:“阿洪,什麽事?”
彭洪看着蘆花說道:“胡姑娘,門口有一個叫二丫的小姑娘在找你,說是你的徒弟。”
二丫?蘆花眼睛頓時亮了,大聲道:“二丫來了?在門口嗎?她是我徒弟,快讓她進來!”彭洪應聲出去,蘆花轉頭對嚴喻培道:“我有兩三個月沒見到二丫了,她性格熱鬧,有她在會有趣很多。”
嚴喻培眉頭挑挑了,傾身在她耳邊問道:“那平時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很無聊嗎?”
此時心情異常的高興的蘆花也顧不上害羞,雙手擡起捏住他的臉,“你好意思說!每天都很忙,哪裏有時間陪我說話?”
嚴喻培呲牙咧嘴,伸手一把握住在他臉上為所欲為的手,“是你忙才對哦!你可不要想着冤枉我!你自己想想,來到這裏沒幾天就去了平城,完全是棄我于不顧啊!”
蘆花被他的委屈樣子逗笑了,眼睛彎彎得猶如黑夜裏的彎月,紅豔的雙唇上揚着好看的弧度。嚴喻培眼角快速的掃了一圈外面,沒人,猛低頭輕啄了一下嬌豔欲滴的紅唇。趁着蘆花呆愣的片刻,嚴喻培把她往門外推,“好了好了,我要換衣裳了!要不然你幫我換?”
蘆花三步并作兩步跳出房間,腳下還沒站穩,想起這家夥又轉移她注意力了,氣鼓鼓地轉身想找他算賬,回頭卻是差點沒撞上門板。盯着緊閉的房門,蘆花不甘地氣呼呼罵了聲,“臭喻培!”屋裏的嚴喻培靠在門上傻笑着,丫頭被忽悠的模樣實在是可愛到百看不厭。
被忽悠的蘆花大步往西廂房走去,才到門口就碰上了彭洪和二丫。二丫大老遠看見她就一邊叫着師傅一邊往她這裏跑,蘆花突然想起從五指山下被釋放出來的孫悟空,戲谑道:“悟空,你急什麽,師傅又不會跑了。”二丫聽見了,笑的越發的開心。
彭洪看見人已經帶到了,說了一聲便離開了。蘆花帶着二丫進了屋,問了一些阜康的情況,知道現在是小福在那裏獨當一面,心裏也安心不少。阜康現在的幾個學徒都是忠厚老實能吃苦耐勞的,以小福的性子完全能壓住他們。
二丫打量着幾個月不見的師傅,忍不住皺眉,關切道:“師傅,這才多久不見,你怎麽瘦了這麽多?是分店的事太辛苦嗎?有小啓在,你偷懶也沒有關系,何必這麽辛苦?”
蘆花汗顏,分店的事她根本從頭到尾都沒管過,來到漣廟她還沒去過分店,現在被二丫這麽一關心,實在是……蘆花不好意思道:“我剛來的時候就病了,病好了我又去了趟平城,這幾日才回來剛想能空出時間去下店了,又碰巧嚴府的老太太和太太過來了。這不,昨日夜裏老太太還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我說你可要注意,回頭自己熬點姜湯喝,這裏的氣候和咱們那裏可是不一樣的。”
蘆花說的這些話,二丫就聽見一句重點,那就是嚴府的老太太和太太來了!二丫拖着凳子湊近蘆花,小聲問道:“師傅,老太太和太太人怎麽樣?有沒有為難你?”
蘆花手指在她額頭上一點,“你怎麽跟成了親的媳婦一樣?老太太為人還挺和善,她很疼愛喻培,對我愛屋及烏罷了。”這一點自知之明蘆花還是有的,她不會以為真的第一次見面就能讓老太太真心喜歡上她,若不是看在喻培的面子上,估計老太太也不會搭理她的。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可她看的出,老太太心心念念全是嚴喻培,只要關乎到他的事,再怎麽樣老太太都會想辦法遂了他的意。
二丫點頭道:“她能愛屋及烏便是最好的了。那嚴大太太人好嗎?”
蘆花眨巴眨巴眼望着二丫,心裏思量着,嚴喻培這個年紀不大風韻猶存的老娘,現在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個好說話的人。以前在湖塘口的時候,她對誰都能面帶三分笑,說話總是輕言細語一派教養極佳的模樣,即便是現在看來,她也是一樣的,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成了太太,氣質各方面都和在湖塘口不一樣。按理說蘆花和她較熟悉些,可她的态度卻不如老太太那麽熱情,總是用一種探究冷漠的眼神看她。
想起在西苑,她一開始默認的态度,到後來忽然在嚴喻培面前說那樣的話,蘆花覺得頭在隐隐作痛,搖搖頭道:“算了算了,不要說這些了。正好你來了,陪我去小廚房給老太太熬點粥去。”
說是讓二丫陪,到了廚房二丫哪還要她動手,又不是做什麽精貴的菜,熬個粥對二丫來說分分鐘的事。蘆花賴得清閑,坐在小丫頭端來的凳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陪着二丫說話。
之後的兩日二丫一直留在府裏陪蘆花,害得蘆花見到嚴喻培的時候,總是被他用哀怨的眼神盯着。老太太身子骨還算結實,喝了幾貼中藥,加上吃了二丫給她弄的調理膳食的藥膳,兩天的功夫病好的七七八八。
蘆花到底還不是嚴喻培的誰,老太太好的差不多了,她也就不那麽殷勤地往上湊了,得了空的蘆花終于想起該去分店看看了。
蘆花帶着二丫,還有嚴喻培給她安排的一個跟班,三人到店裏的時候,王啓正在讓人挂牌匾。看見蘆花和二丫,他誇張地擡手擦了擦眼睛,再次看清後,他擡頭對着天大喊道:“天啊!今日你是從西邊放出的太陽吧?”
二丫開心地蹿上去,“小啓,你說什麽呢!”王啓連連後退,“我什麽都沒說!我還以為你回去了呢!”二丫拉住他想要閃躲的手,開心道:“你放心,我是不會丢下你的!”王啓淚道:“我求求你了!你還是丢下我吧?”
蘆花看着這兩人如此友好的互動,嘿嘿地賊笑起來,這兩人還上演歡喜冤家啊!都說女追男隔層紗,王啓這小子怕是跑不掉咯!
分店裏裏外外看了看,大局細節都做的挺好。現在春滿樓已經有了自己的特色,每處的分店都有春滿樓獨有的小細節,她要讓客人習慣上這裏,就算他們到外面去吃飯用餐,要用到這些小細節的地方都會不自覺的想到春滿樓。
“五月五開張,今天是幾啊?”這些日子過的有些懵,蘆花都不知道今日是何夕了。
“蘆花姐,今天都五月三號了。”王啓一臉悲痛,漣廟這是後媽開的啊!完全不被關心嘛!“後天就要開張了,掌櫃的都沒有派下來。漣廟的特色招牌也沒有人告訴我是什麽,我菜牌都不知道該怎麽做。蘆花姐,漣廟是被總店忘記了嗎?”
蘆花擡手将耳邊的發絲撩到耳後,安慰道:“哪能啊!好歹我在漣廟啊!”店裏已經沒有什麽事需要處理,不過王啓說了一點很關鍵的,蘆花很重視。她斜眼看着纏着王啓的二丫,問道:“二丫,漣廟的特色招牌,你研究的怎麽樣了?”忽然又想起一事,蘆花說道:“王啓,有件事我忘記告訴你了。”
王啓疑惑道:“什麽事?”
“漣廟這店沒有掌櫃下來,總店已經決定讓你當漣廟分店的掌櫃了,所以開張那天要怎麽打開場面,你得好好想想。”蘆花丢下一臉震驚加不敢相信的王啓,跟二丫到一旁研究菜譜去了。
王啓頓時就覺得有一種大晴天被雷劈了一下的感覺,他覺得未來一片黑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追着蘆花問道:“蘆花姐,你不能開這樣的玩笑啊!當初只是讓我來當開業前裝修管事,沒說讓我當掌櫃啊!”
蘆花手裏拿着二丫折騰出來的菜譜認真地看着,聽到王啓的話,頭也沒擡道:“你有空在這裏抗議,不如趕緊去想想開業的事,到時候分店的招牌沒打出去,你就等着回總店刷鍋洗碗吧!”
王啓哀道:“這不公平啊!當初李掌櫃都有你幫忙,為什麽到我這裏就孤軍奮戰了?”
二丫抽空擡頭對王啓笑道:“小啓,你忘了,有我陪着你啊!”
王啓一拍腦門,蹬蹬蹬往後連退數步,癱坐在凳子上,半響才說道:“天啊!你今天是壓根沒睜眼啊!”
10099新章節
說歸說,做歸做,蘆花也不能真的把開業的事情都丢給王啓去做,她很幹脆的決定開業之前不回縣令府了。讓跟班去給嚴喻培送了口信,就留下來和店裏的人員商量開業的各項事宜。
五月五號,春滿樓漣廟分店正式開業,一切都延續了春滿樓創新标杆立意的風格,場面極其熱鬧。本來王啓的意思是讓蘆花以掌櫃的身份招呼客人,想起阜康開業第二天李掌櫃笑肌酸痛的臉,她果斷的拒絕,紮進廚房一邊監工一邊幫忙。
晚飯的時候,嚴喻培竟然帶着老太太和太太過來吃飯。王啓一看見他們立刻将人引導包廂裏,派人去廚房通知蘆花。
老太太打量着四周,出了府門沒走多遠,坐在轎裏的她就聽見路人對春滿樓的各種議論,轎子到了街道上轎夫就告訴她過不去了,人太過。幾人便下轎走過來,門口舞龍舞獅的戲臺何其熱鬧。進店之後,大廳裏可謂是人滿為患,還好小二機靈,帶他們進了包廂,這才安靜了下來。包廂布置典雅溫馨,老太太滿意道:“阜康的時候我只是聽說春滿樓怎麽怎麽好,今日一見倒是沒有虛言。場面熱鬧真是生平罕見,遙想當年在京城,我碰見過一家茶莊開業,那場面跟這個沒法比。”
春滿樓的華麗開場,嚴喻培不是第一次看見,阜康縣的那次讓他一生都難忘。漣廟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落後阜康的,可是這次開業的場面與阜康相比不相上下。老太太誇贊春滿樓的時候,變相證明了蘆花的能力,讓他內心升起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不多時,三聲輕微的敲門聲,包廂門被站在外面的小丫鬟推開,蘆花滿面笑容地走進來。在廚房裏的蘆花咋聽人說還有些懵,想着這幾位怎麽來了。簡單梳洗一番,便趕了過來。
一直在廚房裏幫忙,臉色微紅,一身鵝黃色紗裙襯得人面若桃花,靈動的眼睛流光溢彩,整個人看上去神采飛揚。一進來讓屋內的所有人為之眼前一亮,嚴喻培眼中光芒閃爍,充滿活力靈動的她是最吸引他的地方,眼前如此神采奕奕的她讓他有一種想要向所有人宣告,她就是他心愛之人。
蘆花讓人去廚房傳菜,她推薦的必是精品,色香味缺一不可,一頓飯吃的衆人皆歡。只是吃着吃着人越吃越多,剛開始的時候是嚴喻培出去一趟茅房,碰見了世家好友,這位仁兄聽說老太太在,一定要來拜見一下。之後就出現了嚴喻培在漣廟的各種朋友。到最後為了顧及老太太,不得不另開一間包廂,老太太吃飽喝足被衆人奉承了一番,心滿意足的回去了。嚴喻培那間,一直吃到快打烊才散了場。
“诶诶诶,大人大人,你站穩咯,小心別摔着……”王啓吃力地攙扶着比他高一個頭的嚴喻培,他四處找蘆花的身影。剛剛送走嚴喻培的所有朋友,這位爺就癱成軟泥,也不知道剛才人前一副我很清醒的模樣是怎麽做到了。
看見有夥計在眼前晃過,王啓連忙叫住,“你,就你,停了手裏的活,趕緊把蘆花姐給我找過來!天啊!這位爺喝的也太多了一點!”沒等夥計點頭,就聽見蘆花在身後問道:“王啓,怎麽了?”
王啓吃力地轉過身,一轉身不用他多說,蘆花也看出來嚴喻培醉的不輕,連忙上前幫忙扶着,連喊幾聲都沒什麽反應。蹙眉不悅道:“怎麽喝成這樣?”轉頭沖後院喊道:“小馬,快出來!”小馬就是嚴喻培給她按的跟班,小馬出來後,蘆花讓他趕緊去準備馬車,送嚴喻培回府在想辦法給他解酒。
嚴喻培來時的馬車讓老太太坐回去了,王啓讓人跟着小馬去套店裏的馬車,馬車套好了王啓幫着蘆花把人弄了進去,一直送到府上讓府裏的下人接了手才又趕着馬車回去。
管家和幾個小厮扶着嚴喻培往東苑走,蘆花跟着人後面說道:“趕緊去煮解酒湯過來。”
到了東苑門口,嚴喻培突然醒了,大概是這一路上颠簸的厲害,推開人撐着院牆彎腰大吐,好一會才直起身子,再一看蘆花扶着他給她順背。他擡手抹淨嘴,沖着蘆花嘿嘿得笑着,蘆花白了他一眼,佯怒道:“今日高興也不能喝這麽多啊!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來的?”
嚴喻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對她說的話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蘆花被他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旁邊還有一灘污物,這家夥還有心思玩對視。轉頭對一旁的管家說道:“趕緊把你們家大人扶進去!這都喝懵了!”
衆人齊刷刷上前,把人弄進了東廂房,脫了鞋襪給他在床上安置好,除了管家留下來了,其他人都出去了。管家看了眼昏昏睡去的大人,問道:“胡姑娘,老太太那邊要不要去知會一聲?”
蘆花揉着太陽穴,疲憊道:“這麽晚了,老太太那邊就不用了,你去看看太太那裏睡了沒有,如果沒睡就說一聲。”
管家應聲出去,進來兩個小丫鬟伺候着,不一會花重也進來了。她先是看了看嚴喻培,瞧他醉的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樣心中一痛,再看看坐在旁邊椅子上的蘆花,不滿道:“少爺怎麽喝成這樣?”
蘆花頭疼,她哪裏知道啊?她還想找人問問這家夥怎麽喝了這麽多呢!不過想着跟回來的也就只有她,這些人不問她還能問誰。嘆氣道:“許是今天高興和朋友多喝了,等醒酒湯好了,喂他喝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花重走到架子前,擰了幹淨的毛巾小心翼翼幫嚴喻培擦臉,嘴上不客氣道:“你怎麽都不知道攔着點,喝這麽傷了身子怎麽辦?”
蘆花一愣,擡眼看去,就看見花重低頭幫嚴喻培擦臉的畫面,花重低着頭也看不見她的神色,可蘆花就是突然覺得心裏極其不高興,并且覺得有一種十分強烈的違和感。
這時有丫鬟端了醒酒湯過來,花重極快的起身,把手裏的毛巾塞給丫鬟,接過丫鬟手裏的醒酒湯,走到床前把人扶起來。又要扶人又要喂湯,這怎麽可能?花重不滿看向蘆花,“胡姑娘,我一個人沒辦法,你過來幫幫忙。”
蘆花冷眼瞧着,沉聲道:“你倒是很上心,我差點以為你對少爺夠深的忠心能化成力量,都不需要別人幫忙了呢。”
花重臉色一僵,被蘆花寒冰一樣的眼神盯着讓她扶着嚴喻培的手不由地松開。
蘆花冷冷地看着她,好半響才起身走到床邊端起醒酒湯,花重還呆呆地看着她,嚴喻培都快摔回床上去,蘆花冷道:“扶不好就放下,出去給我把管家叫進來。”
花重忽然醒過神來,連忙将人扶好,蘆花眯着眼看着她,暗道,早說了太漂亮的大丫鬟就是不簡單!頓時看向嚴喻培的目光都不自禁的冷了幾分,心裏默默“關懷”了他。
醒酒湯喝下了,人也接着睡着了,對蘆花快要爆棚的壞情緒一點都不知情,睡的那就是一個天真爛漫。花重沉默地站在床邊,蘆花坐在床沿上,兩人都不說話,但是肯定都是看彼此不舒服的。
蘆花懶得再看,揮手道:“行了行了,這裏也沒什麽事了,你下去吧!”
花重張張口,欲言又止,不甘不願地往屋外挪。人沒走到門口,倒是門簾子被人從外面掀開,木鳳翎神色匆忙地走進來,看見立在門口的花重微楞,再一看裏面,心裏了然。她往裏走着,邊走邊問:“花重,少爺怎麽樣了?”
花重的臉色是頓時陰轉晴,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後,“少爺喝多了,剛剛已經喂下了醒酒湯,現在正睡着呢。”
木鳳翎沒有搭理她,倒是對蘆花說道:“蘆花,喻培又給你添麻煩了,辛苦你了。”說着眼神一直盯着嚴喻培,蘆花順勢起身走到一旁。
木鳳翎在蘆花坐的位置上坐下,伸手摸了摸嚴喻培的臉頰,對花重說道:“喻培額頭上都是汗,花重,幫少爺擦擦。”花重樂得手腳越發麻利,木鳳翎看了眼蘆花,說道:“蘆花,你今天也辛苦了,就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看着。”
嚴喻培這個老娘,真是不簡單。自打她進屋,蘆花心裏的違和感就更強烈,她來的不早不晚,那麽巧合就攔住了要出去的花重。蘆花相信,即使剛剛花重出去了,她也會找個由頭把人叫進來的。她到底想幹嘛?給她添堵嗎?
“嚴嬸,那我就先出去了。”蘆花掃了眼昏睡的嚴喻培,暗道,小子,你要是晚節不保,可別怪我就不要你了!
出了屋,蘆花擡頭看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來,這才覺得胸腔裏松了,不然堵着的一口氣讓她想要摔東西!左右看看,喚來一個小丫頭,對她耳語了一番,蘆花看着人走遠了,才慢慢回到自己屋裏。
嚴喻培,明天的天氣會怎麽樣,可就看你今天會不會下雨了!母親給人當皮條,送人上兒子的床,自己這什麽都不是的,能幫的已經做了!你要是掉了鏈子,那也只能說明大家沒緣了!
101100新章
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蘆花離開的很潇灑,安慰自己的念想很無所謂似的,其實心心念念就想沖出西廂房把東廂房裏礙眼的都踹出去。她怎麽都沒想到嚴太太竟然來這麽一招,這是何必嘞?
東西廂房門對着門,窗映着窗,蘆花在小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幹淨,她忙了一天身心疲憊,可她不敢睡啊!假意躺在床上要休息,小丫鬟前腳出去,她後腳就坐了起來,沒辦法心裏就跟貓爪子撓似的。黑燈瞎火的,她披了件外衫坐在窗戶邊上的椅子上,拿着發釵在窗戶上戳了幾個洞就這麽有一下沒一下的瞟一眼。
快到子時,嚴太太才從東廂房屋裏出來,花重屁颠屁颠跟在後面送着,門口不知兩人說了什麽,嚴太太走時那眼神都投在了西廂房這邊。看着對面烏漆漆的西廂房,她心裏閃過一絲疑問,讓她出去就出去,這還睡着了,到底是什麽都不明白,還是……
嚴太太身影離開東苑,蘆花就坐直了,扭着腦袋看着有點累,幹脆跪到椅子上手抓着靠背盯着看。
送走了嚴太太的花重沒有直接進屋,轉身去了別地,一會的功夫又轉了回來。要不是不合适,蘆花都想笑,嚴喻培現在都醉的不省人事了,她費着心事打扮一番,這是給誰看啊?
眼看着花重就要進了廂房,蘆花左看右看不見她搬的救兵,咬着唇克制着自己想跑出去的沖動。一個眨眼的功夫,精心打扮之後的花重進了東廂房,房門輕磕一聲微弱的響聲,房門關上了。
蘆花覺得腦子裏有根弦突然就斷了,渾身一股寒意,由腳心直竄腦門。腦子在瞬間空白,又瞬間淩亂,刀光火石的閃現了很多種可能。在她茫茫不知該如何的時候,對面廂房裏的燈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