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臨澤王的故人
第68章臨澤王的故人
這一個月以來,薛燼在江霜寒面前一直戴着一張溫和的面具,好像換了個人一樣,将原先的霸道狠戾全都藏在其後,對江霜寒百般縱容。
可江霜寒知道,那不是他。
現在他終于撕破臉皮,沒再裝下去。
“你殺一個人自然簡單,但這件事情落在他人眼中,便是你這個大将軍獨斷專橫,那些大臣面上不顯,心底不知道會如何想你,百姓也不會希望自己将來指望的君王是一個不講道理、蠻橫殘暴之人。”江霜寒沒直接回答薛燼的問題。
她這話聽着好像處處在為薛燼着想,但薛燼卻不會這樣以為,他慘然一笑:“如果那個人和孩子還在,你要做什麽?”
“我想見她!”江霜寒快速答道,峰回路轉,她聽到自己胸口猛然跳動,薛燼竟然忍住了沒殺那人。
薛燼站起身來,低頭看着她,目光沉如古井:“你想見她可以,求我。”
江霜寒早知道薛燼不會輕易讓她見人,這會兒沒有直接拒絕她對于江霜寒來說已經是個好答案了,她沒考慮多久,便往後退了一步,準備跪下求薛燼。
還沒等她真的跪下去,便被薛燼強行拽着胳膊拉起來了,他面色不悅,下一秒就要殺人了一樣吼道:“你若敢跪下去,我立即便殺了她!”
江霜寒當即站直了身子,說是讓她求他,這會兒又不讓她跪,江霜寒擡頭看他。
“憑什麽?”薛燼紅着眼睛低聲問她,“江霜寒,你告訴我憑什麽?”
薛燼聲音已經有些低啞,那雙一貫漆黑谲動的眼瞳這會兒失去了光彩,莫名讓人感覺到他的委屈,這種好像并不會出現在薛燼身上的東西。
江霜寒這會兒站定,已經隐約明白過來薛燼動怒的原因,不過不等她再反應,薛燼已經用兩句話問懵了她。
“趙易珣将你當做棋子,先後送到兩個人身邊,從來沒考慮過你的感受,趙暄玉他若是有那個心思,你們認識那麽久他早就能找到機會娶你,可是他沒有,現在還多了個女人和孩子,你竟然半點兒不生氣,還想着留下他的孩子,為了他跪下求我。”薛燼語速極快,眼中的受傷也很清晰,“他們都做過錯事,你都能原諒他們,為什麽偏我不行?”
“你其實,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我對吧?”薛燼最後問道,這句話被他說得不像問句,更像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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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我一直從知道你們舊事的人那裏聽你和他的相處,呵,其實也沒什麽可聽的,他那樣的性子,想也知道如何和你相處,我一邊忍着嫉恨,一邊學着他對你的樣子。”薛燼冷笑,“我想着,只要我多像他一點,或許你就不會那麽冰冷地對我,或許還能多朝我笑一下。”
“可是,我現在明白過來了,不管我怎麽盡力彌補我的過錯,無論我多努力地學着像他,你心裏都只有他一個人,你根本就想過要我。”薛燼好似用了他所有的力氣,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裏聽得出的疲憊,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轉過了身。
江霜寒尚未說自己是什麽打算,薛燼便已經看出來了,她來這裏就是想要留下那一對母子的性命。
至于旁的問題,薛燼其實看得挺清楚的,只是這些事情江霜寒自己都沒有理清楚,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為何對趙易珣和趙暄玉都能毫無怨怼,對薛燼卻不能容下一點錯處?
分明當初接近薛燼是她自己做的決定,後來薛燼縱然對她一直冷淡,也是她不管怎樣都要留在他身邊,只為了看見那一張臉。還有替賢妃家人的事情,也早已經解釋得一清二楚,他也護着她多次。
細細算來,她其實沒必要如此冷待他,将自己所剩不多的情緒,落在他的身上。
江霜寒沒想明白為何,卻下意識覺得自己應該同薛燼說些什麽,她薛燼的方向走了一步,薛燼此時轉過了身,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江霜寒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大将軍……”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便被薛燼一把甩開手:“滾!”
江霜寒沒反應過來他為何突然趕自己走,還要再開口,便聽見薛燼補充了一句:“之後會有人帶你去見她,滾出去。”
江霜寒聞言停下了接着要往他那邊走的步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只得轉身離開。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沒忍住回頭去看他,薛燼還是背着自己,偌大的一個勤政殿內此時就他一個人,背影孤單而落寞,像一只受傷的獸,獨自舔舐傷口。
江霜寒腦海裏莫名就想起來那天在西院門外的夜月,想起來紅玉無意說的那一句話,薛燼可不就是一只孤狼。
縱然是如此想着的,她也沒再回頭。
門口的李公公不了解內情,見江霜寒在裏面待得時間久,又沒帶走食盒,還以為兩人相談甚歡,笑着送江霜寒:“夫人這就回宮了?”
“嗯。”江霜寒只應了一句,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李公公正看着江霜寒的背影納悶,沒一會兒便聽到殿內摔碎東西的聲音,吓得他渾身一顫。
什麽相談甚歡?這分明是又氣了一遭。
在一旁候着江霜寒的紅玉見江霜寒的臉色,便知曉方才兩人在殿內恐怕不怎麽愉快,也不敢問江霜寒結果如何,只安靜地跟在江霜寒身後。
只是這時,江霜寒卻突然問了她一個不相幹的問題:“春娥,若是有一日你被罰了,秋姬和紅玉都沒來看你,兩人如同避嫌一般離你遠遠的,你更氣哪一個?”
“自然是氣秋姬。”春娥理直氣壯道,又小心翼翼看了江霜寒一眼,才補充,“雖然……如今大家都是一宮的人,都在夫人身邊侍候,紅玉姑娘性子也好,可到底才是剛認識,不如秋姬感情深厚。”
江霜寒沒有注意春娥委婉的解釋,而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兩人回到宮殿的時候,紅玉上前來扶江霜寒,看着她失神的模樣,又轉頭去看春娥,用眼神詢問她,春娥搖了搖頭。
送江霜寒到房間裏休息之後,紅玉和秋姬才一同出來詢問春娥方才在勤政殿發生的事情,春娥如實說了她沒進去,又覺得沒發生什麽大事,畢竟江霜寒進去的時間挺久的。
“對了,夫人方才問了我一個問題。”春娥将方才江霜寒問她的話給兩人說了一遍,才憂愁道,“怎麽辦?夫人莫不是還記着我上次犯的錯想要罰我?”
紅玉和秋姬對視一眼:“行了,夫人一向大度,若要拿你算賬豈會等到這會兒,別多想了。”
“也是。”
薛燼說話算話,第二日便有人來未央宮請江霜寒去廷尉司見人。江霜寒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愣了一下,薛燼果真将人交給了廷尉調查。
她跟着人往廷尉司去,在見了廷尉司的時候說了一聲叨擾,廷尉周安生得一張嚴肅正直的臉,說話也是不卑不亢:“此人的來歷頗有蹊跷,夫人既是知道幾分內情,或許能對此案有幾分助益。”
江霜寒聞言擡眼看他。
廷尉正視前方,面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好像對自己知道了其中辛秘早習以為常。
“那便多謝大人。”江霜寒謝過之後才往裏面走。
廷尉留下了記載兩人說話的司房在一旁坐着,江霜寒對此不怎麽意外,畢竟眼前之人關乎皇家血脈的來路,馬虎不得。
女子手上戴着鐐铐,身上穿着素衣,躬身坐在牆邊,給人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江霜寒看了一圈,沒看到那個孩子,她将目光轉向廷尉。
“孩子與這女子未曾關在一處。”
江霜寒點頭,此時被關押的女子聞聲轉頭往他們這邊看過來,她的目光在廷尉身上短暫停留,最後落在江霜寒的身上,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之後才問:“你是誰?”
江霜寒想了想,道:“臨澤王的故人。”
女子的目光往下落了落,又不屑地“啧”了一聲:“你是他的哪個相好吧?他沒娶妻,府內也沒有養着妾室,如何來的故人?”
一旁的廷尉聽得着急,就要上前訓斥,被江霜寒攔住了,她沒否認女子的話,而是道:“你說那個孩子是臨澤王的,既如此,你是他養在何處的?”
“養在何處?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女子沒有半點兒驚慌,也不以為恥。
“臨澤王可不是會随便同女子萍水相逢的人,安排你來的人沒同你說過嗎?”江霜寒輕蔑道,“若你說那人是哀皇帝,或許還有幾分原因,可你竟不知死活非往臨澤王身上賴。”
女子不等江霜寒說完便道:“遇見他的那日我在街上唱曲兒,臨澤王說我的聲音像一位舊人,給我扔了好大一塊銀子,叫我莫要再沿街賣唱,我見他穿得富貴,又出手大方,不忍輕易放走他,便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後來……”
女子說着,眼波流轉,露出嬌怯的表情,後面的話自然不必說了。
廷尉看了一眼一旁記錄的司房,朝江霜寒低聲道:“這一幕是有證人瞧見的,而且臨澤王好曲兒,又好散財,這女子的說辭有幾分道理。”
“是啊,臨澤王喜好聽曲兒這件事情滿燕都的人都知道,所以你這套說辭誰都可以編出來。”江霜寒用幾人都能聽到的音量道。
“臨澤王可不會将随身攜帶的玉佩随意送人。”女子聞言嗤了一聲道。
江霜寒往靠近女子的方向走,那女子一直看着江霜寒,她這幾日也沒少受刑,此時見江霜寒冷着臉也不說話,一時間有些發慌,連連往後退了幾步:“你、你要做什麽?”
“你們既然同房過,你可還記得,他肩上的那一顆痣在左邊還是右邊?”
女子不知道是被這個問題驚住了還是想到了什麽,她又往後縮了些,肉眼可見的害怕,肩膀也跟着顫抖,眼神落在江霜寒身後。
江霜寒還沒來記得看自己身後發生了什麽,便聽見女子強行鎮定下來的聲音:“我是一個賣唱的,他身份尊貴,即便是有了什麽也是全聽他的,怎麽敢亂看。”
“也就是說,你不知道?”江霜寒逼問道。
女子還是看着江霜寒的身後,不太願意回答江霜寒的問題。
江霜寒轉過身,終于看到了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站着的薛燼,他不知道來了多久了,沉着臉立在不遠處,這會兒被江霜寒這樣看着也沒有多少反應。
江霜寒嘴唇張了張,想到自己方才同那女子的對話,又沒出聲。
一旁的廷尉和司房同時朝薛燼行禮,打破了這裏微妙的安靜。
對上廷尉疑惑的目光,薛燼往自己身後示意:“将人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