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來接你回去
江霜寒自幼時被趙易珣帶回去之後,便一直是仰着頭看他的,等到離開燕都去了沂水之後,從逐漸回味過來從前趙易珣的性子,她知道他多疑狠辣、手段非一般人所能及,心思更是不定。
就如眼下,趙易珣在她這兒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又陰着臉離開了,臨走前還吩咐門外的侍衛看好了她。
他的語氣好像江霜寒下一秒就要偷偷逃跑一樣。
實際上江霜寒根本不可能從守備森嚴的皇宮中輕易離開,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過這種打算。
趙易珣從江霜寒的住處離開了不久,正遇上遇上氣勢洶洶往這邊來的薛燼,他目光危險,輕笑了一聲:“大将軍近日到宮中越發頻繁了些。”
“臣薛燼拜見皇上。”薛燼直視着趙易珣的目光,“臣今日進宮,是因為聽說了一件事情。”
“哦?”趙易珣用饒有興趣的目光看着薛燼。
“臣聽聞臣府上的人被陛下帶進了皇宮裏面,在這之前,皇上剛同臣說沒見過她,這叫臣不得不來向陛下讨個說法。”薛燼說着,不等趙易珣叫他免禮,便自行站起了身。
“大将軍消息夠靈通的。”趙易珣眯起了眼睛,平視薛燼,那張同他兄長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全是桀骜,他從前覺得這兩人一點兒也不像,也笑霜降的癡傻,這會兒他竟然有點明白霜降為什麽會分不清這兩個人。
“所以她是不是在這兒?”薛燼順着趙易珣的方向,往他身後的朝清殿看過去。
這座宮殿是前朝的一個廢妃居住的地方,本就地處偏遠,尋常人無事也不會往這個方向來,薛燼目的性明确,直接逼問趙易珣。
趙易珣自登基之後便一直縱着薛燼,一直以來,在外人眼裏,他們兩人就是親密無間的好兄弟。薛燼也看出了他的故意寬容,非但不加收斂,反而更加嚣張,可嚣張了幾年,也從未真正用這般威脅的目光看過趙易珣。
仿佛在這一刻,他已然不是他的君主,而是同他對立的仇敵。
趙易珣往前走了兩步,突然笑了:“這些日子一直有折子送到朕面前,全是參大将軍目中無人、肆意妄為,大将軍私自帶兵去清剿城外山匪的事情,大将軍也未曾上報?”
“陛下大可以按律處置臣。”薛燼平淡道。
兩人目光交彙,趙易珣是犀利的審視,薛燼則是輕狂傲慢,他們都不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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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有宮人經過,也被這兩人之間奇怪的氣場吓到了,連行禮的話也不敢多說,只一躬身便低頭離開。
“她值得你這樣?”趙易珣最後還是将話題轉到了江霜寒的身上。
“值不值得,臣自己說了算。”
“有意思。”趙易珣笑着點了點頭,“她确實在朕這裏,不過,你既要帶她回去,也總得問問她的意見吧?”
薛燼看了趙易珣一眼,似乎覺得他這個阻攔太過莫名,卻也笑了一聲:“自然。”
趙易珣看着薛燼胸有成竹地往朝清殿的方向走,挑了挑眉,走在了薛燼的後面,對兩人一會兒的對話頗有興趣的樣子。
江霜寒在趙易珣匆匆離開之後心便不定了,她總覺得趙易珣方才匆匆過來恐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江霜寒心緒多的時候便喜歡畫畫,這個習慣是在沂水的時候養成的。
雖說她在的那幾年沂水一直沒有大的動亂,趙暄玉還是時不時得帶兵出去一趟,他很少帶她出去,他帶兵離開之後,她就留在營地裏一邊描摹着他的容貌一邊聽着遠處的戰鼓聲和馬蹄聲等着他回來。
方才那幅畫沒畫好,加上趙易珣打擾,江霜寒沒猶豫一會兒便重新找了一張紙畫。
從前趙暄玉總是對這個問題很疑惑,分明見的最多的是他在沙場上穿着銀色盔甲的模樣,這樣的形象卻很少出現在她的畫中。她畫中的趙暄玉多是着儒雅大袖,不像征戰沙場的将軍,反而像是浸了墨的文士書生。
那會兒江霜寒沒直接回答過他的疑惑,後來相處得久了,趙暄玉約莫是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沒再問過。
若非生在皇家,成了臨澤王,若非面臨的是大燕風雨飄搖的江山,他都不會身在沂水,成為一顆被守邊束縛住的棋子。
這一幅畫是她來了這朝清殿以後畫得最順利的一幅畫,筆尖落在眉眼處,不等她将那人的神态點出一二,門聲便又響了。
在這個地方,能不提前通報直接推門進來的便只有一個人,江霜寒又一次被打斷,方才的冷靜心情也沒了,耳邊又浮現出剛抛在腦後的趙易珣的那一番話。
“皇上今日是念上霜降這裏了嗎?”平淡的一句話裏,帶着幾分不耐煩。
薛燼進來得匆忙,一時間沒有注意江霜寒話裏的稱呼,更沒聽清楚她冷淡的語調都說了什麽,只顧着将目光鎖定在江霜寒的臉上,随即又繞着她看了一圈。
江霜寒最先反應過來:“将軍?”她的語氣有些驚訝。
不過很快就轉冷,比方才和趙易珣說話的語氣還冷,目光也重新移到了桌上:“大将軍怎麽亂闖宮殿?”
薛燼這會兒根本就沒在意她話裏說了什麽,直接跨了幾步上前,不在意江霜寒還立在書桌前未動,直接将人扯進自己懷裏:“阿降,我來接你回去了。”
江霜寒沒有什麽反應,也沒有再說話,薛燼自然地将江霜寒的反應看做是她受到了驚吓,沒當一回事。
可下一秒,江霜寒便直接将他推開了。
薛燼的手還停留在空中,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他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江霜寒,嘴唇動了動:“什麽?”
“霜降該回哪裏?大将軍府嗎?”江霜寒冷聲問道。
薛燼一瞬間感覺江霜寒又回到了在北地初見時候的模樣,冰冷,拒人于千裏之外。不,比那個時候還要冷一些。至少那個時候,江霜寒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過話。
薛燼意外的同時,腦子裏竟然還多了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原來這才是她徹底冰冷下來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亵渎。
“不然呢?你不同我回去還想要留在皇宮裏面嗎?”薛燼自然地伸手去拉江霜寒的手,可還是被躲開了。
薛燼這次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你在說什麽?”他不可置信地問了一句。
江霜寒轉頭,直視着薛燼的眼睛:“大将軍不是聽得很清楚了嗎?”
“為什麽?”薛燼皺着眉問道。他往門外看了一眼,确定趙易珣沒跟進來,他竟然真的就在外面等他們說完話,想起方才趙易珣自信的模樣,薛燼憑着對他的了解,一時間有點懷疑江霜寒是被他威脅了。
不過江霜寒很快就否定了他的這個猜測:“與皇上無關,他只是給了我一個住的地方。”
“那到底是因為什麽?”薛燼壓着怒火,語氣來還是不免帶了點火氣。他這幾日奔波,好不容易到了朝清殿裏面,想要的可不是江霜寒的冷面相對,他以為至少她也會撲進自己的懷裏訴一訴相思什麽的。
“大将軍在答應将霜降送出去遠嫁的時候,可曾想過,霜降有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站在大将軍面前了?”江霜寒又往後退了兩步,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對上薛燼隐含怒意的黑眸,沒有半點退縮。
薛燼聽見這話反而笑了:“是因為送你出燕都的事情?就因為這個?你生氣了?”
江霜寒沒說話。
薛燼将這當做是她默認了,他沒再往江霜寒跟前逼近,反而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地松了一口氣,輕松同江霜寒解釋道:“我當時不是同你說過了,送你遠嫁不過是權宜之計,我的兵陣就等在路上,我怎麽可能真的要你嫁給別人?”
他說着,又嗤笑了一聲:“誰敢從我手裏搶你?”
“既然不會有危險,你為何不能是你的卿卿?”江霜寒對趙扶卿沒有多餘的想法,她這個時候提出趙扶卿也不是怪那時候遠嫁的不是趙扶卿,只是薛燼的态度早已經說明了一切。
薛燼在心裏将這五個字念了一遍,回味過來江霜寒說的是趙扶卿,便覺得這句話裏全是酸味,他方才的怒火沒了:“真吃醋了?你同她吃什麽醋?”
他還要說,趙扶卿如今是宮妃,他與她根本不可能有什麽,至于選江霜寒去,也是這個原因。
“那就不說這件事情了,說說霜降到大将軍身邊之後的事情吧。”江霜寒沒給他說更多的機會,她那雙最會勾人的眼睛冷靜下來卻是那般清明,“霜降第一次遇見大将軍的時候,大将軍便将霜降留在身邊,不就是因為霜降生得與賢妃相像?大将軍叫霜降卿卿,為的是什麽,想來大将軍心中再清楚不過。”
江霜寒擡手放在自己鼻梁上的,指尖正好搭在那顆淺色的痣上:“還有這個,大将軍從來都看不慣,不是因為賢妃沒有?”
薛燼未曾想過,過去的這許多她竟然一一記着,這些事情要他現在解釋,他确實解釋不清。尤其是,他一直以為江霜寒根本就沒有在意過這些事情,就像那次在宮中見到趙扶卿的事情,江霜寒回去之後也沒有多問過。
這樣的默認之下,好像他們從來不需要說清楚這些事情一樣。
薛燼有些煩躁。
“就是因為這些嗎?我已經同你說過,我與她不可能,只要你回來,我身邊便只有你一個人。”薛燼聽了這許多,越發覺得江霜寒就是吃醋了,只是這醋吃得時日久了些,所以格外酸,“事情我都同你說清楚了。先回去,別鬧了。”
“可是大将軍,霜降不想再當別人的替身了。”江霜寒冷淡道。
“你是無論如何都不打算回去了是嗎?”薛燼不知道要如何應付這樣的江霜寒,因為從他們相識以來,江霜寒從來對他都是順從的,乖巧的,就連池山都一直感嘆,江霜寒在他面前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那麽愛他。
門被從外面推開,宮人開了門後低頭立在了門口,趙易珣徐步走了進來:“朕以為,這麽長時間,大将軍和霜降已經交談好了。”
薛燼想起進來之前趙易珣同他說的話,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他看向站得離自己幾步遠的江霜寒,咬着牙:“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不打算同我走?”
江霜寒搖頭。
“好!”薛燼黑着臉不再看江霜寒,只是冷冷斜了趙易珣一眼,随即甩袖離開了,步子之利落,仿佛他只是從這裏路過。
趙易珣在薛燼離開之後,才笑了一聲,看着江霜寒桌上那幅被毀了的畫,稱贊道:“你做得很好。”
“皇上看完戲了?”江霜寒随口道,将那幅畫揉成一團,扔進了火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