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兄弟之情甚篤
刺客的事情從調查到最後蓋棺只用了五天的時間,太仆王大人到了廷尉沒多久便承認了他是因為朝堂政見不合對薛燼心生怨念,一時不爽才生了報複之心。
不論是那日上沒上過朝,都知道太仆所言的政見不合到底指的是什麽。
縱然這件事情太仆做得确實過了,可到底沒造成實際傷害,為他求情的人不少,最後太仆被貶離燕都,三年不得返,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一向嚣張的大将軍在這件事情上竟前所未有的好說話,輕而易舉便答應了這實在過輕的責罰。
別說是其他人,就連太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刺客是他親自領回去的,見到他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連句完整話都沒有,誰看了都得說一句薛燼狠厲。
太仆知道,這是薛燼特地将人放出來警示他的。
他做到了,太仆徹底歇了要尋薛燼麻煩的想法,安安分分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只期望着他離開的路上能一切順利。
薛燼那日之後上朝也少了,告假的時候用的都是要照顧後院的由頭,朝中官員十分不齒薛燼這種驕縱後院之人的習氣,可薛燼告假的時候每次都是皇上親自應允的,他們要彈劾也沒法子。
江霜寒背後的傷養了大半月才終于能下床走動,只是傷處還沒好全,薛燼只準她在自己的院子活動。
江霜寒一出自己房間,便看見了前幾日被自己嫌棄的夜月,狼在庭院之中撲花,這只平日裏看起來兇悍的狼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有了一點兒憨态,跟家犬一樣。
才剛入冬,院子裏的海棠生得格外豔,不是她之前看見過的顏色,可知是她躺在房裏的時候,外頭又換了的。
夜月沒一會兒就注意到了江霜寒的氣息,撲花的動作停了下來,慢悠悠地在庭前轉悠,處處彰顯着不好惹。
江霜寒垂眸看它,有點無奈。
她這些日子一直在養病,從前的香囊早取下來了,身上的味道只怕也已被藥味遮了個七七八八。眼前的夜月卻和之前看到她的時候一樣透露着分明不喜歡又不敢靠近的意圖。
許是從前香熏得狠了,讓夜月對她産生了戒備?反正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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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霜寒沒有挑釁夜月的心思,自覺往一邊走了。
“你怎麽出來了?”薛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江霜寒還沒等回頭,腰上先多了一只手,她低頭往自己腰間看了一眼,才擡頭:“将軍今日這麽早就回來了?”
“要不回來還不知道你自己偷偷往外跑,下人呢?怎麽就你自己在這兒站着?”薛燼見她沒有在房間裏待的意思,索性就扶着江霜寒一同在外面吹着冷風。
“是我打發她們出去的,我在房裏待得時間久了,有點悶,就出來偷偷氣。”說話間,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突然溫順的夜月身上,覺得有幾分好笑。
“我看就是沒有人管你了,你才這般不在意自己身子的,走一會兒就行了,馬上回去。”薛燼直接命令道。
江霜寒稀奇地往薛燼身上看了一眼,還是答應了,入冬了,外頭的風沒那麽溫和。
等到了房間裏坐下之後,江霜寒才問薛燼:“将軍怎麽這幾日一直放它在外面?”
“怎麽了?”薛燼觑了一眼江霜寒的表情,“你害怕?這夜月在你面前可是乖得不行,也不知道你如何馴服的它,倒是奇了。”
江霜寒看了一眼夜月,沒說出是因為自己身上香囊的緣故:“聽說将軍曾經用了好幾日才馴服這只狼,當時是如何馴服的?”
“你從哪兒聽來的?是池山跟你說的?”薛燼只随口一問,随即招了招手,夜月自覺往他跟前去了,他順着夜月的毛,“這馴狼和馴人其實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它聽不懂人話,你也不用同它說話。只需将它關在籠子裏,餓上幾日,等到它餓得什麽都想要吃的時候,再給它嘗一口。別喂得太飽,每次還得剩下一點。如此往複幾次,它見到你便乖乖的了。”
薛燼看江霜寒聽得認真,笑了一聲:“遇見沒出息的狼,都不用往複幾次,一兩次就乖乖的了。”
“那夜月呢?”
“它倒是出息,明明帶回來的時候還是個小狼崽子,卻是個硬骨頭,用了半個月才稍微溫順了點。”薛燼說完,叫人将夜月帶走了,“我原本想着它守在這還能稍微安全些,旁人不敢靠近,你既不喜歡,那便關回去。”
江霜寒擡眼朝薛燼看着,黑白分明的眼瞳就那樣注視着薛燼,直白而妩媚。
薛燼皺眉上前摟住她:“身子還沒好,就又勾人?”薛燼這話是湊近她耳朵說的,氣息打在耳廓上,熱氣帶着他身上的氣息,讓江霜寒耳朵迅速變得通紅。
她沒說話,手指落在薛燼的嘴唇上,意思是他說話影響到自己了。
這麽一想江霜寒也覺得薛燼最近是挺奇怪的,她受傷這些天他日日照常陪着她,又不能碰她,每晚就那樣摟着她睡着。就連春娥都說,江霜寒此次受傷是因禍得福。
江霜寒沒想多久,便被手指的酥麻感喚回現實。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迷茫,天真的性感,瞬間就俘獲了薛燼。
第二日醒來之後,江霜寒照例讓底下的人給她熬了湯藥。春娥一聽忙禀報,說是薛燼之前吩咐過,讓她不須再用藥了。
江霜寒跟沒聽到一樣:“去吧。”
“姑娘。”春娥又叫了她一聲,她不理解,分明大将軍如今對她的态度已經有如此大的改變,已經願意讓她生下孩子了,這可是天大的榮寵,為何江霜寒還要喝那害人的藥。
秋姬拉了春娥一下,規矩應道:“奴知道了,這就讓人去煮。”
江霜寒點了點頭,看着秋姬将已經面有悔意的春娥拉出去了,她也沒多做解釋。
她自己也覺得沒有什麽好解釋的,她在這府中沒有名分,要個孩子又能做什麽?母憑子貴嗎?江霜寒一想到這兒也覺得對自己來說太過遙遠了。
又過了半月,江霜寒背後的傷長好了,還留着一道深深的疤,太醫給她的藥膏也擦着,只是短期內沒這麽容易見效。
薛燼這兩日明顯忙碌了起來,江霜寒在他晚上回來的時候終于同他說了自己要去廣玉樓的事情,薛燼沉默了半晌,答應了下來。
第二日江霜寒真的出門的時候,才明白過來薛燼為何這一次答應得這般爽快。
她的轎子旁不僅有兩個丫鬟,還跟着兩個侍衛看着骁勇威武,不像是普通的士兵。江霜寒想起薛燼之前黑着臉不讓她出門時候的樣子,沉默着上了轎子。
江霜寒沒來的這些日子,曹文遠一直為她憂心,外頭的流言也沒少聽。所幸最終都化險為夷,只是曹文遠臉上卻沒有半點為她高興,反而是更加憂心了。
曹文遠知道江霜寒會回來的,等到将她上下又打量了一遍,确認她是真的沒有重傷在身,這才嘆了一口氣。
江霜寒知道在将軍府發生的事情瞞不過師傅,眼下他也是為她擔心,她笑着問師傅:“時隔四年,霜降頭一次登臺,師傅還沒誇呢,怎麽先連連嘆氣了?”
曹文遠又擡頭看了她一眼,勉強笑了一聲,是認真地贊揚她:“沒有辜負師傅的期望。”
他只說了這一句,這一句也正是江霜寒和他都等了四年的結果。
“得到了師傅的認可,霜降算是甘心了。”江霜寒道,“師傅,往後我來的日子可能要少些了,下次要登臺,我想唱《鵲橋仙》。”
“別說下一次了,你這次登臺可算得上是名揚燕都了,不少人拿着戲票來問我什麽時候有霜降的戲,整個燕都都知道廣玉樓多了一位名叫霜降的角兒。”若是從前,曹師傅自然開心,只是眼下卻不同,“我從前不知道,你是留在了大将軍府上的,他還準你出來?”
一提到薛燼,江霜寒心虛地點了點頭。她再唱一曲,了了心願,今後哪怕不再登臺,她也沒什麽遺憾。
“有件事情,我覺得還是得告訴你。”曹文遠面色嚴肅,“那日在咱們廣玉樓的事情,師傅沒及時趕到,是提前被人叫了出去,這件事我仔細一想,巧得有些過頭了。”
江霜寒聽到師傅提到那日的事情,也正色聽着。
“不瞞你說,師傅頭一個懷疑的就是蘇巧。”老頭子翹着胡子道,“要查這件事情我也是從她那裏查起的,只是這件事情查到一半,被人攔了。”
江霜寒看着師傅的眼神,頓時覺得有些不妙。
曹文遠對上她的目光,接着道:“是大将軍的人,那人說這件事情就此了結。”
江霜寒聽得皺眉,有些疑惑,以至于一時間忘了反應。
“我聽了這話自然是沒能往下再查,那日門口鬧事的人早被大将軍府的人帶走了,那個試圖冒犯你的人也被處理了,只剩下一個蘇巧。我問過她了,她說自己原先也不認得大将軍。”曹文遠如實将自己發現的事情告訴江霜寒,“我原以為是有人因着蘇巧的關系護了她一次,後來一想她也沒有那麽大的本事。說這件事情就是為了提醒你一二。”
“師傅說得沒錯,這是為了護着後頭的真兇。”江霜寒語氣平靜地說了一句。
曹文遠知道江霜寒自小便喜怒不形于色,看得出她眼中的波動,才又道:“這件事你心中有數就是了,他們那些人關系複雜,總有些猜不透的原因在後面。”
江霜寒聞言唇角微彎:“師傅放心,将軍府威脅人都威脅得如此坦蕩,自然是沒怕被誰知曉的。”
能讓薛燼費盡心力護着的人,那個人又費盡心機來害自己,江霜寒一想便知道是誰了。
他袒護得徹徹底底,從來都不屑于在她面前僞裝過。
師傅怕她回了将軍府胡鬧,事實上,她連個胡鬧的由頭都沒有,因為這件事情生氣,只怕薛燼聽了都覺得可笑。
“那就好。”曹文遠随口嘆息道,“這些日子鬧出的事情不少。你知道我是最不願意弟子們跟那些貴門子弟糾纏的,可是你,唉!”
到了江霜寒這兒,曹文遠知道她的經歷,自然不好說些什麽,他只是擔心道:“我沒想過你竟然是去了大将軍府上,他同臨澤王兄弟之情甚篤,可曾問過你一二?”
“什麽?”江霜寒聽到曹文遠這句話,莫名驚出了一背的冷汗,說出來的話音都是纏着的,“兄弟之情甚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