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以後就是我叫的
江霜寒足足昏睡了兩日才醒過來,這兩日夢魇纏身,她夢裏夢到自己一直被困在沂水。
終于從夢裏醒來的時候,江霜寒才看到自己床側睡着的人,正是一張在夢裏無數次出現的臉。這一次,她護住他了。
薛燼即便是睡着了也還是很警覺,他直起身來正對上江霜寒溫柔的目光,然後彎了彎眉眼:“醒了,要喝水嗎?餓不餓?”
江霜寒看着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薛燼先給她倒了水,遞給江霜寒的時候又看了一眼她的臉色,似乎是覺得她仍太過蒼白,所以原本送過去的茶水打了個彎,又回到了自己跟前。
江霜寒不解地看向他,卻見薛燼拿着個湯匙作勢要喂她:“你剛醒來,別直接往下灌。”
江霜寒被他突然的仔細驚得愣了一下,卻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試圖自己喂自己喝,結果手還沒伸出去就被薛燼攔住了。
薛燼強勢地将她的手按了回去,江霜寒被迫接受他的好意。喂了一會兒,薛燼似乎也發現自己不太會服侍人,因為江霜寒口幹,他只能一點兒一點兒讓她喝,這樣一來,江霜寒沒喝多少水,倒是灑了不少。
幾次之後,江霜寒終于忍不住揶揄地看了薛燼一眼。
薛燼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這人這會兒還有心思嘲笑自己,他跟報複一樣,直接放下湯匙,端着杯子給自己喂了一口水。
在江霜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堵住了她的嘴。
江霜寒直接愣住了,她下意識想要将人推走,奈何身上力氣有限,硬生生被薛燼喂了水。離得近,江霜寒這才注意到薛燼眼裏布滿了紅血絲,神色看着也不太好。
這發現分走了江霜寒的注意力,她待薛燼離開,才問:“将軍一直在這兒守着我?”
問完,自己都不太相信。怎麽想都覺得這不像是薛燼做得出來的事情。
薛燼自己好像也不大願意承認這點,目光往一旁看了看,沒回答江霜寒,反而是反應過來說教她:“你怎麽敢的?遇見這種事情就應該乖乖地躲在我的身後,懂了嗎?”
江霜寒看着他沒說話。在千鈞一發之際說的話還有夢裏說出來的話,在清醒的時候,她對着薛燼卻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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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燼看着她的眼睛,覺得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跟同自己剖白一樣,又轉了目光:“罷了,這次傷你的人,我已經處理了,今後有我在,不會讓人傷到你的。”
“霜降。”薛燼叫了江霜寒一聲。
江霜寒沒反應過來,薛燼沒這麽叫過她,是以她第一時間是愣愣地看着薛燼。
薛燼好似也覺得這個名字別扭,想了一會兒換了個更別扭的:“阿降。”
江霜寒則是目光一震。
“怎麽?有人這麽叫過你?”薛燼随口問道。
“嗯。”江霜寒生硬地回應了他一個字。
薛燼卻聽得眉毛擰起來了,分明只是一個不能獨占的名字,他聽着江霜寒的那個“嗯”字,卻莫名生出了一點兒煩躁。就好像是自己什麽東西被人搶走了一樣。
“阿降,那以後就是我叫的。”薛燼壓下那點兒不悅,硬巴巴宣布道。
江霜寒停了一會兒,還是應了一聲。
薛燼見她醒來,松了一口氣,叫她好好躺着,又出去叫人給她送飯過來。
江霜寒吃完飯喝了藥又躺下歇了會兒,等醒來的時候耳邊就是池山那個大嗓門的聲音:“這下我算是知道為何她見到了趙扶卿還不生氣了,這是愛你愛到了骨子裏。”
只聽見了這一聲,不知道是被薛燼警告了還是怎麽的,江霜寒就聽不見聲了。
她緩了一會兒,徹底醒了過來,等她再睜眼的時候,房間裏還是只有薛燼一個人。江霜寒想了一會兒,才問道:“睡着的時候好像聽見了池山的聲音,他可是來過了。”
薛燼看了她一眼,幫她往身後墊靠枕:“是來了,給你送了點兒補品,你睡着了耳朵還挺敏銳。”他說着又哼笑了一聲,“你要什麽補品府上沒有,更何況他送來的還全是大補的,我問過大夫了,你的身子吃不了,別說現在吃不了,就是好了也吃不了。”
“噢。”江霜寒低低應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來什麽,看向在一邊兒正忙活的薛燼,有些不可置信:“将軍該不是醋了吧?”
薛燼跟被戳中心事一樣,擡眼斜了江霜寒一眼,她頓時不敢再打趣他了,自己伏在床邊笑了一會兒。
笑完之後還會覺得薛燼有些離譜,扶着自己笑得有些疼的胸口道:“将軍同池山不是好友嗎?況且他分明是一副沒開竅的樣子,此番來看我也是因的将軍的關系,将軍怎的這也要醋。”
薛燼手上拿着浸過熱水的帕子,走到床邊,靜靜地着江霜寒笑,待她說完話才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道:“笑完了?笑完了就解衣服,給你擦身子。”
“啊?”江霜寒笑不出來了。
江霜寒看着薛燼熟練地拿着帕子的樣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瞬間聯想到了什麽。
她聲音都有點兒打顫:“你、你幫我擦的身子?”
薛燼看着江霜寒瑩白的耳垂瞬間鮮紅欲滴,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臉上帶着壞笑。
他沒回答,江霜寒卻在一瞬間得到了答案。眼見着薛燼此刻拿着帕子往自己這邊過來,江霜寒還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這個動作正好牽動了她背後的傷口,疼得江霜寒面色發白,幾欲墜下汗來。
薛燼立即上前将人扶住,也不在逗她,将江霜寒重新安置好之後才問:“還疼嗎?該不是傷口又滲血了?我讓人叫太醫過來。”
“沒事,不必折騰大夫。”江霜寒疼得氣息都弱了點,叫住薛燼。
薛燼将方才着急扔在床邊的帕子又撿起來,慢悠悠地俯視着江霜寒:“你這麽緊張幹什麽?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你哪兒我沒看過,擦個身體怎麽了?”
江霜寒順着他的話一想覺得也是,卻又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又問了一句:“不是還有秋姬和春娥嗎?”
“她們兩個懂什麽事?膽子就那麽大點兒,看見血就慌了,哪裏會照顧人。”薛燼随口道。
江霜寒想起他今天給自己喂水都能喂灑了,對薛燼嫌棄別人不會照顧人這件事情深表懷疑,她就那樣眼巴巴地看着薛燼,搞得薛燼也下不去手了。
“行,等會兒讓秋姬進來幫你擦。”薛燼妥協道。
“嗯。”江霜寒低低應了一聲。
江霜寒也是這會兒時間才反應過來,他們兩人雖同床共枕這麽長時間,但實際上注意到對方的時間卻是少之又少。他們除了吃飯的時候,旁的時間都是在床笫之間同對方交流,兩人在這件事情上又是一拍即合,幾乎每次都沉浸到忘我,哪裏還會有這樣體貼的時候。
薛燼能在她昏迷的時候幫她擦身體,也是那會兒只顧念着她是病患。
她現在想過來,兩人才都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
薛燼出去之後沒多久,秋姬和春娥就進來了,兩人的眼圈都是紅紅的,跟哭過一樣。
她們兩人這幾天有心伺候,但是礙于薛燼在,也只能在外頭幫忙,房間也沒有進來過幾次。
江霜寒看到她們的表情的時候還有些意外,她自認并沒有對這些丫鬟們施過恩惠,甚至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只專心自己的事情,沒怎麽注意過她們。
“姑娘可算醒來了,吓壞我們兩個了。”秋姬一進來便小聲道。
“姑娘放心,大人已經狠狠懲治了刺客,他此番定然不會好受地死了。這幾日一直是大人守在房裏,我們不得進來,大人還從來沒有這樣照顧過誰,他對姑娘是真的看重。”春娥說着說着,小嘴便止不住了,一直到秋姬在一旁扯着她的袖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話多了,生生止住了。
薛燼走了,也帶走了不時在她床邊磨牙不安分的夜月狼,這會兒突然聽到春娥的碎語,江霜寒突然覺得她房裏又跟着熱鬧了起來。
江霜寒看着她笑了一聲:“将軍審那人了,審出來什麽了?”
“說是審出來刺客是太仆府上出來的,太仆此時已經被送去盤查過了,若是真的定下了,還不知道又是什麽罪名。”秋姬低聲道,她們不清楚朝堂之上的事情,只知道,太仆也是聖上看重的官員,此番事情一出,又是一樁流傳也廣的事情。
江霜寒深知其中水深,她的手指攥住了被子:“那太仆怎麽說?”
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知道太仆府上同江霜寒曾有過糾葛,還是說了:“太仆剛被帶走的時候高喊着自己是冤枉的,對大人的舉動也頗為憤慨,說自己一定是被大将軍陷害報複了,一路上都破口大罵,很是不雅。只是後來進了廷尉不久,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半分怨言也沒有了。”
“可不是嘛,不想堂堂太仆竟然也會如市井潑皮一般,不見棺材不落淚。”春娥跟着嘲笑了一句。
江霜寒想起自己沒用出去的那瓶毒,只覺得此事大抵沒有那麽簡單。
她看着外頭沉思良久,最後還是躺下了,索性不想這些,反正他們之間的博弈,她也摻和不上什麽。
薛燼是夜裏過來的,江霜寒看到他的時候眼中露出了點兒意外,薛燼卻沒當一回事,自然地走了進來,确認她喝過藥了便将帶着的公案放在一邊兒書桌上準備處理政務。
江霜寒自己睡不着,時不時往薛燼那邊看上一眼。
不知道是第幾次看他,正被薛燼逮住了目光,他笑了一聲:“看什麽呢?”
“你每日都要處理這麽多東西?”江霜寒皺眉看着桌上堆着的兩沓公案,覺得自己深深低估了如今做官人的辛勞程度。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來在沂水時候的趙暄玉,他時常在沂水那條河旁發呆,他那裏沒有幾份公案,甚至連軍事的奏報也沒有幾封。江霜寒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每日看着那奔騰而下的河水之時在想什麽了。
“平時倒也沒這麽多。”薛燼随口道。
江霜寒明白過來,這全是這幾日積攢下來的。
桌上燃着燭臺,光影搖晃,江霜寒因這幾日喝着藥的緣故,每日都睡得特別多,只和薛燼說了幾句話之後又睡着了。薛燼處理完政務的再回到床邊的時候,她朝他的方向側躺着睡着了。
薛燼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沒一會兒才脫了衣裳上床,避着江霜寒的傷處抱着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