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現在是在把我推給別人……
江霜寒不清楚薛燼一道命令下去造成的影響,得了薛燼的應允,第二日江霜寒便去了廣玉樓。
曹師傅教了半生的戲,從來都是疾言厲色,在唱戲這門學問上從未馬虎過,自然不可能輕易地就讓江霜寒上臺,是以她要上臺,自然得跟着戲班子一同唱戲。
這是歷練,也是考驗。
師傅信任她,也看重她,但他不能沒有一點兒保證就講她送上臺,站在臺上就得有臺上的規矩,她若是出了錯,旁人罵的是廣玉樓,打的是曹文遠的臉。
如此一來,江霜寒回到燕都之後的日子,過得竟然比在邊地還要苦一些。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她身子更消瘦了。
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不是江霜寒,而是薛燼,他抱着她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不滿道:“管家是克扣你房裏的飯菜了嗎?怎麽比之前還瘦?”
江霜寒心想在邊地整日都閑着,邊地環境雖苦,但飯菜卻一點兒不寒酸,到了将軍府之後,她就沒有一日是閑着的。
她以為将軍府後院的美人夠多的,薛燼也許會勻一些時間去別的院子,但他好像忘記了自己還有旁的侍妾一般,白日常不來,但夜裏一定是留在她這兒的。
每日早晨還都給江霜寒準備一碗避子湯。
江霜寒有意勸他,刻意提起:“我今日在花園裏見到柴娘子了。”
薛燼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
江霜寒看不見他的表情,接着試探:“柴娘子入府的時候我見過,清水芙蓉一般,清雅動人,卿卿還以為将軍喜歡她的。”
“喜歡。”薛燼不甚在意道。
喜歡也沒見他去看過人一次,江霜寒面無表情地想着,許是他忌憚是皇上送來的人,江霜寒換了個人提,“一同遇見的還有景娘子,景娘子她……”
“你到底想說什麽?”薛燼沒聽完,表情已然不耐。
他想到了什麽,又問:“莫不是她們誰同你說了什麽閑話?”薛燼眼中有一瞬間的狠厲,并沒有多緊張,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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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是想着将軍長久不去,怕是、怕是要冷落了她們。”江霜寒大着膽子将後面的話說完。
薛燼冷笑一聲:“我冷落她們,你不高興?”
江霜寒想說,确實不怎麽高興,她昨日出門的時候,竟然在馬車上睡着了,丫鬟喚了她好些聲她都沒聽見。
薛燼夜裏宿在她這兒她自然是願意的,她甚至覺得自己對他的身子有瘾,他正滿足了自己曾經與趙暄玉未曾達到的那一步,将她所有的執念都圓滿在了他的身上。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江霜寒壓根就拒絕不了他,那是執念在她腦海中形成的本能。
但是她的身體耗不住啊。
薛燼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江霜寒的回話,半側着身子審視她,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視自己的目光:“你現在是在把我推給別人?”
“卿卿不敢。”江霜寒忙道。
“江霜寒。”薛燼冷着聲音叫她的名字。
他的語氣中分明已有愠怒,但她還是因為頭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而顫了顫肩膀,目光仍同他對視着,她莫名就生了幾分心思,眼神也越發缱绻。
薛燼沒這麽輕易放過她,原本江霜寒是想要薛燼去旁人那裏,結果她反而被折騰得更狠了。
第二日,江霜寒照例喝了那碗湯藥,準備出門。兩個丫鬟在身後欲言又止。
“怎麽了?”江霜寒問了身後兩人一聲。
兩個丫鬟用眼神交流了半晌,最後還是秋姬開口:“姑娘進府也有一段時間了,大人正在乎着,姑娘何不尋個機會同大人說一說,好歹将這藥且先斷了,到時候生個一兒半女的,不愁……”
不愁這府中還有人敢看不上江霜寒,也不愁她沒有名分。
“不必。”江霜寒沒等丫鬟說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果斷拒絕了她的提議。
她沒特意同薛燼提過,但她覺得薛燼現如今的安排正好。
兩個丫鬟又對視一眼,她們不懂江霜寒的想法,說到底,江霜寒雖然在将軍府中已有一段時間,但她們還是看不懂眼前的人。
她們只看懂了一點,也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的一點,就是卿卿姑娘對大将軍情根深種。
怎麽會有女子對男子情根深種卻又不要名分呢?她們不懂。
她們現如今是卿卿姑娘院子裏的人,自然是全為了她的好處想的,但江霜寒沒這個想法,她們也只能認了。
“你們放心,只要有我在這府中一日,便不會虧待了你們。”江霜寒像是看出了兩個丫鬟的想法,出聲安慰道。
“姑娘誤會了,奴不是那個意思,奴只是擔心姑娘。”她們是江霜寒院子裏的人,江霜寒榮,她們便榮,是以她們決計是沒有旁的私心的。
更何況,卿卿姑娘雖然沒有名分,卻是這院子裏頭大将軍在意的人,她們兩個是卿卿剛入府時管家安排的人,兩個人說起來寒顫了點兒,前兩日大将軍似乎也發現了,又叫人挑了六個人送來。
這排場,整個府裏也就景娘子可以相比了。
江霜寒收拾好之後便去了廣玉樓,還是和往常一樣去的後院,她來了這麽多日,外頭看門的早已眼熟了她,知道她是曹師傅看重的角兒,一見她便叫人将她往裏頭請。
遠遠的只聽見弟子們的戲腔,沒有熟悉的怒吼聲,江霜寒還挺不習慣的,她走近了去,才發現師傅是真的沒在。
幾個弟子不敢偷懶,和平常一樣練習,在看見江霜寒來的時候自然地叫她:“霜降師姐來了。”同她問好。
江霜寒點了點頭,又看了一圈:“師傅今日沒來?”
“師傅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小師妹脆生生解釋道。
江霜寒同他們說完話,才注意到一旁屋檐下正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直勾勾地往她這邊兒看着。
對上她的目光,那女子并不生怯,反倒是往前走了兩步。
江霜寒卻在此時收回了目光,跟沒看見她一樣,拿了把扇練習,那些弟子見師傅不在,便要江霜寒聽他們唱的如何,他們和江霜寒相處了這些日子,也算是熟悉了。
江霜寒也不吝啬自己的本事,在一旁聽了一會兒,才又見說出他的問題。
蘇巧聽了一會兒,驟然發笑。
一邊兒的小師妹不解,她的連臊紅了起來:“蘇師姐怎麽笑了?可是我方才那段唱得不好?”
蘇巧還是笑,笑得衆人都不解了,才開口:“我就是覺着,師傅常說,唱戲這門本事,是臺下十年方才練得出來的功夫,可有人才沒學兩日,便敢指點他人了,當真是有意思。”
這話便是直接沖着江霜寒來的了。
一時間,他們的目光都在兩人之間打轉。
小師妹看着江霜寒的臉,看不出來她的情緒,她先同江霜寒解釋了一句:“這是蘇巧師姐,也是師傅四年前收的弟子。”
當着蘇巧,小師妹不好同江霜寒說得太詳細,她又看向蘇巧:“蘇師姐,霜降師姐是自幼就在戲班子裏頭唱戲的,只是前幾年離開了,現在才回來,她比咱們拜師的都早。”
她是想要反駁蘇巧說江霜寒什麽都不懂的話,誰知道蘇巧聽了這話反而更惱火了:“既然是前幾年離開的,那就更沒有道理再沒臉沒皮地回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廣玉樓是什麽落魄戲班子,什麽樣的人都要呢。”
蘇巧這幾日是聽說了江霜寒來到了廣玉樓的事情,聽說一向不茍言笑的師傅對江霜寒十分看重,底下很多人都傳下一個《玉樓春》的旦角師傅打算給江霜寒。
這樣的流言傳了一日兩日,蘇巧不以為意,她是這廣玉樓下一個角兒這件事是不可能被一個新來的搶走的。
幾日過去了,蘇巧越來越坐不住了,流言未歇,她已然忍不住要來看一看了。
蘇巧這話讓一邊兒的師兄妹們都聽不下去了,她往日輕狂,因着她是這廣玉樓的招牌,他們也都不敢做聲,但是他們這行最是尊師重道,面對大師姐還這般沒規矩是犯了衆怒了。
江霜寒此時開口了,她語氣平淡,不見有多少情緒:“四年前我走的時候,是奉師傅的命離開的,如今是我自己要回來的,師傅也答應了。有一點你沒說錯,四年前的廣玉樓确實是戲班子。”
江霜寒的冷淡自持,更顯得蘇巧無理取鬧,她一時間臉都氣紅了。
四年前……蘇巧想起自己剛來這兒的時候,師傅常念叨的一個名字,說那是他教過的弟子裏最出色的一位,唯一遺憾的是沒能見着她登臺唱戲,師傅回憶的時候滿是遺憾。她隐約記起來,那位師姐的名字,好似就是叫霜降。
“都幹什麽呢!?”曹文遠的大嗓門從園門傳了進來,“一群不長進的東西!才出去一會兒你們便又停下來了,要往日的角兒都跟你們一樣,這廣玉樓的門面早塌了!”
師傅黑着臉走進來,幾個弟子不敢提剛才的事情,慌忙又拿起家夥練了。
曹文遠一眼看到中間站着的江霜寒:“霜降,你同我過來。”
蘇巧眼睜睜地看着師傅将江霜寒叫走了,全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她咬着嘴唇看着兩人的背影,越發覺得流言是真的。
方才她說那一番話,原本是想要告訴他們,江霜寒是個外人,結果江霜寒輕巧兩句,不僅将事情解釋清楚,還說得仿佛她才是個外來的一樣。
而另一邊,曹文遠帶着江霜寒尋了一僻靜處才開口:“你讓我找的人,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