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來是真的不愛紅色
江霜寒自認也看過了不少戰事,對狄人也有過一點認知。
這是一個極度狂妄自信的族類,在他們的眼中,只有自己信奉的東西才是最強的,他們的将領也從來視大燕人如弱雞,他們覺得身形孱弱的大燕人根本就不配同他們做對手。
當然,這也是大燕曾經跪着被捶打了多年。
從一百多年前,那時候的皇上還是今上的皇祖父,大燕羸弱,戎狄嚣張,大燕一退再退,難抵戎狄狼子野心。先帝曾經有過重拾大燕國威之志,不過最終也只是擺在了戎狄的鐵蹄之下。
今上登基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大舉征兵,提拔武科,第二件事情就是封薛老将軍為安定王,這件放在百年前可以算是引起轟動的大事情,在本朝,竟然無一人有反對之意。
正是這份上下自通的默認,足以老臣橫淚嘆息。大燕,太弱了啊!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将全部的希望全部壓在安定王身上。
然而即便是安定王在的那些年,對戎狄也只是起到了震懾作用,并不足以鎮退戎狄。
狄人是抓住了機會就會死纏爛打緊咬着不放的作風,這一次他們不敢追上來,定然是有所忌憚。
池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來江霜寒的疑惑,他昂頭拉着缰繩湊到江霜寒身旁:“剛才被吓到了吧?不用緊張,真正該害怕的是威方,就是方才出言挑釁的那一個。”
江霜寒轉頭看向池山。
池山很少受到江霜寒這樣認真的對待,是以越發驕傲地講起這一段歷史:“薛燼十六歲時就和狄人打過一架了,那是他頭一次上場帶兵,就帶了一千兵,将他們當時的什麽雄風将軍打得跟狗熊一樣。從那以後,狄人就開始了他們的挨打史,他們可能小看大燕的任何一個人,但是薛家人,他們不敢。”
尤其是在這幾個月的作戰中,威方更是對薛燼的實力一清二楚。
“他就是知道薛燼不能留下作戰,所以才敢大張旗鼓地送上門來挑釁。”如果池山身後有尾巴的話,這會兒一定是高高地翹起來搖着的。
薛燼從池山湊到跟前的時候就不知道看了他多少眼了,偏偏這傻孩子正講在興頭上,半點兒沒注意到。
池山說起這件事情,也是挺郁悶的。他本來是不太明白薛燼留在北方抗旨,現在他不明白燕都為什麽非要薛燼回去,還有什麽是比打敗狄人更重要的嗎?
江霜寒不知道池山其他的想法,她自然地問了一句:“原來你那麽早就跟着将軍出來作戰了嗎?”她問這句話實在只是因為池山面容看着稚嫩,她難以想象薛燼十六歲的時候他才多大。
Advertisement
池山聽出江霜寒的好奇,但是這話停在池山的耳朵裏像是一盆冷水從他的尾巴稍澆下,淋了個透心涼。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方才嘚瑟過度了:“那倒是……倒是沒有。”
池山那會兒确實也才十四歲,別說根本就沒有上陣殺敵的那個想法,便是有,他爹都不會允許的。
江霜寒一句話封死了池山的口,後頭的路上他也不湊在江霜寒身邊說話了。
池山其實挺好奇薛燼給江霜寒灌了什麽迷魂湯的,能叫這麽一個冰雪美人在他面前跟貓兒一樣乖巧。平常他見不到兩人相處,行軍路上卻是看了不少。看得越多,便越發不解。
這一路上薛燼都沒怎麽格外留意江霜寒,反倒是江霜寒格外關心薛燼,又是怕他冷了,又是怕他餓了。在池山的印象裏,就沒人這麽關心過薛燼,他前二十年活得放肆,除了安定王和安定王妃,幾乎沒人管束得住,自那二位去了,薛燼這才徹底離經叛道。
可以這麽說,這麽多年來,誰都沒有覺得薛燼會需要人的關心,是以也沒人像江霜寒這樣關心過他。
池山意外的同時,莫名多了對江霜寒的心疼。她如今這般在乎薛燼,倘若回到燕都以後,知道了自己不過是一個替身,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再看薛燼的臉,池山覺得自己完全是瞎操心,薛燼好像就從來沒緊張過這件事情。
江霜寒在歸途中,才看到了北地的全貌,當真是不毛之地。她又想起從前在沂水的時候,想起從前在戲班子見多了紅绡不知數,再想起來之前那人說的話,莫名覺出了幾分好笑。
行軍數十日,江霜寒在歸途中又病了一次,她這身子也奇怪,在北地那麽苦的日子都扛了下來,等到了氣候正常的時候,反病了。
但幾萬大軍等着,薛燼不可能為她一人耽擱,于是這一路上江霜寒都是喝着藥半清醒着跟着行軍隊伍的。
到了燕京城以後,薛燼讓池山帶着江霜寒去他府上,自己往宮中複命去了。
他們在北地滞留已久,京中情形多變,池山摸不準皇上這會兒是個什麽想法,也大抵明白了薛燼一個人進宮的意思,他沉默着點頭應了,心下卻是不安。
池山帶着江霜寒是從大将軍府的側門進的,這大将軍府是皇上上下來以後去年才修繕完工的,皇上對薛燼這個大将軍是半點兒不馬虎,不僅賞了府邸財寶,就連宮中不少奇珍異草也往大将軍府送。
北地的秋天是苦寒,大将軍府後院的秋天則是佳木蔥茏,奇花爛漫。池山有心想要江霜寒看一看她瞧上的大将軍家世鼎盛,是以一路同她介紹哪一叢花是哪位達官顯貴送來的,哪一棵樹又是寵妃想要皇上都不給的。卻只見江霜寒眉眼淡淡,她連那些奇珍異草看都沒看一眼。
池山給薛燼後院的奇花異草找了個理由,一定是江霜寒生病的緣故,她累着了。
兩人到了庭院,遠遠便看見了管家,還有身後一排莺莺燕燕。池山這才想起來這一茬,下意識就想轉頭跟江霜寒解釋有一句,又覺得好像沒什麽可解釋的。
江霜寒冷着一雙眼看了一圈那些莺莺燕燕,真是有穿粉的有穿綠的,只不見一個人穿着稍微豔一點兒的紅色,看來薛燼是真的不喜歡紅色,她又垂下了眼眸。
池山看了一眼站在行首的景姝,率先将江霜寒引到馮管家跟前:“管家,這是薛燼帶回來的人,您給安排安排。”
馮管家早就聽說大将軍此行帶回來了一個美人兒,身份之類是一概不知道,只聽說是個絕色,結果這麽一瞧見,馮管家心中瞬間是驚疑不定:“有勞池公子。”
池公子不死心,又看了一眼江霜寒,确定她是真的沒多大反應,他這次是真的迷惑了。
他在方才的一瞬間都想好了江霜寒要是哭天搶地他該如何,要是直接轉身離去又該如何,他其實江霜寒最有可能的……池山想起來在北地的時候,江霜寒手裏握着刀子的時候的一雙漆黑的眼。他特地往江霜寒身側站了站就是為了方便攔着她。
江霜寒真的只是掃了那一眼,別的便沒有了。
池山介紹了馮管家,她就安安分分站在馮管家後頭等着他安置自己。
池山不由得摸着下巴陷入了思索,他什麽時候也能尋得這樣一位賢妾,便是真的有福了。
将江霜寒送到了以後池山也沒直接走,準備在這兒候着薛燼回來,也順帶問一問馮管家離開這些日子燕都情況如何。
他在前廳候着幫江霜寒安排住處的馮管家,沒等來馮管家,先等來了景姝。
景姝到了前廳徑直問他:“早聽說将軍身邊多了個侍候的人,往常見書信只知是個貌美的女子,不想今日一見,竟真是個傾城一般的容貌,難怪将軍留了她。”
景姝“難怪”二字聽得池山眼皮跳了兩下。
“只是不知道,這位姑娘來歷如何?”景姝終于問到了重點。
池山知道她是趙扶卿給薛燼尋的,在将軍府上地位不一般,池山自然不敢同她打馬虎眼:“是在北地時候撞見的,索性就留下了。”
池山說得含糊,其中緣由想起來倒也簡單,景姝聞言笑了下:“能在北地遇見,看來這位妹妹過得不怎麽如意,将軍向來憐香惜玉,要留下她倒也說得通了。”
池山不知道趙扶卿在心裏頭想着什麽,他眼看着外頭管家來了,就趕忙脫身了。
景姝看兩人要說話,攥着帕子離開了。
薛燼還未歸府,一衆姬妾們自然還在庭院裏候着,方才的莺莺燕燕明顯繞着景姝成了一個圈兒,話裏話外都是聽她的意思。
“将軍還未回來,那女子先被安置在了西院,同咱們不在一處,可西院偏僻,若她真受将軍喜愛,将軍怎會一聲叮囑都沒有?”
“說得也是,只是她那張臉,生得也太招搖了些,景姝姐姐倒是說句話,咱們心裏也好有個安放。”
要只是尋常的一張臉,她們這些人也不至于湊到一起緊張起來,唯獨景姝不怎麽緊張,她反倒是笑了:“那女子确實生得好看,但将軍已然将人領進來了,咱們便是不願,那又有什麽法子?”
“景姝姐姐說得輕巧,那女子一幅病容可是将整個燕都的女子都比下去了,這樣一個禍水放在後院,誰能安心?”
“總有她比不過的。”景姝想起了深宮中的趙扶卿,表情頗為嘲弄,“将軍不過是一時興致罷了,從前這樣還少嗎?”
一衆人等面面相觑,都不做聲了。
他們在這邊候着,江霜寒一人在管家給她安排的住處睡了個昏天黑地。
薛燼是一個時辰後回來的,池山只見他安然回來了,旁的都不須問,便拍拍衣袖準備回家了。
薛燼也沒留他,徑直往後院裏去了。
經過庭院時,一衆姬妾全在庭院站着,薛燼只随意掃了一眼,随即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突然便笑了出來。
以景姝為首的姬妾全相互交換着眼神,不懂薛燼這是什麽意思。景姝正要上前問候一聲,便看見薛燼轉頭跟身邊的管家說話:“卿卿在哪兒?”
景姝登時臉都綠了,眼見着管家帶着路,薛燼大步一邁便跟了上去,直到走得快沒影的時候才往身後招了招手,剛看見她們一般:“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