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回頭看看你身後的我
華盛頓市中心某五星級酒店。
一身黑色常服的石謙，坐在會議桌主位，聽着美國分公司的負責人彙報工作。
他發梢微潤，身上還有沐浴露的味道，面對負責人的彙報，他緊蹙眉頭，時不時提出疑問。
美國市場是除了國內之外，最重要的市場之一，今年卻因為種種原因，業績下滑得厲害。石謙看了本年度的財務報表，再看看往年的那些數據，臉上黑得可以滴出水來。
在座的員工大氣不敢喘一下，石謙回國之前，在美國待了多年，美國分公司是在他手上創立的，也是在他手上發展壯大的，今年業績卻首次出現了滑坡。
會議上，分公司負責人對明年的公司業務提升做了目标任務，并提出了具體方案。
石謙靠在坐椅背上，仔細地聆聽着意見，手裏轉着簽字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終于等到會議結束，衆人暗暗松了一口氣，魚貫從總統套房走出。
會議室裏，只剩下了一名穿着白色套裝的年輕女人。
她叫着麗莎，有着一張純正的東方面孔，是美國分公司的公關部經理，從石謙創業起，就一直陪伴在側，是公司元老級別的人物。
“謙，待會要不要去喝一杯？”她走到石謙的身邊，喊着他的名字。
石謙坐在會議桌前邊看資料，邊搖了搖頭。
他平日裏吃齋念佛，戒酒戒賭戒煙，這是圈裏衆所周知的秘密。
麗莎自然知道這些，可她一直想把石謙拉出那個佛燈在側、清心寡欲的世界，讓石謙成為一個凡夫俗子，縱情聲色，勇敢去愛去恨的男人。
可似乎從來沒有成功過。
麗莎扯出一抹笑，揶揄道：“謙，太敬業了吧，工作是幹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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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謙挑了挑眉，沒再多說話。
麗莎知道這次的嘗試又失敗了，她在一旁坐了下來，遲疑半刻，還是壯着膽子問道：“謙，你晚上還會夢到她嗎？”
聽到她的話，石謙翻資料的手停頓住，臉色一變，眼裏是洶湧的情緒，整個人微微顫抖。
麗莎吓了一大跳，忙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想要抱住他。
卻被他推開了，他撐着桌子，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努力平緩着內心的情緒，半晌過後，才微微地道：“你先回去...”
麗莎後悔不已，這樣的石謙好些年沒見過了。
她以為時間是最好的解藥，一切都已經過去，沒想到那個人依舊是他心底深處的禁忌。
十多年過去，那個人依舊是提都不能提的人。
“石謙，我不知道你還要為難自己多久！那件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再內疚自責了！”麗莎看着這樣的石謙，心疼不已，當年石謙來美國的時候，整個人不言不語，任何人都不搭理，整個人極度封閉。現在十多年過去，他看似已經恢複正常，但內心依舊如苦行僧一般，不敢享受這繁華的世界，不敢擁有這俗世的幸福。
她知道，他依舊沒有忘記當年的一切。
“你走——”石謙的眼神仿若要殺人一般，從齒縫中逼出這幾個字。
“石謙，你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一切真的已經過去了！你可以開始新生活了，你值得擁有更好的人生！你配得上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一切！”頓了頓，麗莎鼓足勇氣，說出這些年來一直想說的話：“你回頭看看在你身後的我啊，我還在你身邊！”
石謙下颚緊繃，猛地踢倒身邊的一把椅子，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
麗莎匆匆地拿起包，倉皇地走到門口，回頭看了面色鐵青的石謙一眼，丢下一句“對不起”，就轉身離去。
石謙坐在會議桌前，渾身緊繃，微微顫抖，腦海裏浮現起那張哭泣的臉，整個人的情緒瞬間崩潰，拿起身下坐着的那把椅子，就朝着旁邊砸去。
坐在會議室外面的沈旗，吓得臉色都白了。
剛才麗莎小姐匆匆離去，現在老板又開始砸椅子。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許久許久之後，會議室裏終于安靜了。
他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看到石謙仰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整個人精疲力竭的樣子。
沈旗愣了下，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出去，還是呆在原地。
“老板，要不您去睡覺吧？”神情嘗試着開了開口。
一片安靜，無人應答。
石謙睜着眼，看着房頂的水晶吊燈，愣愣地發着呆，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沈旗就在那裏站着，沒有離開。
許久之後，只見石謙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活動了下筋骨，朝着主卧房走去，沒有看他一眼。
沈旗心中忐忑，開始收拾起會議室裏的狼藉。
毫無疑問，退房的時候肯定是要作出響應的賠償的。
沈旗心中有疑惑，這是他當了石謙這麽久助理以來，第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脾氣。
在他的心裏，自家老板就是個青燈為伴、吃齋念佛的大佬，脾氣溫和，無欲無求。
原來他發脾氣，比火山爆發還恐怖。
收拾完畢，不放心，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主卧室的門口，發現主卧室門沒關，他屏住呼吸，側着腦袋，想要看看石謙睡了沒有。
卻看到這樣一幕：
石謙雙腿盤坐在地上，背部挺得筆直，雙目微閉，嘴唇緊抿。他的手裏握着一串佛珠，在不住地轉動着。而房間裏正在放着的是熟悉的《大悲咒》，梵音陣陣。
沈旗看了看手表，淩晨兩點一十，石謙在打坐。
他慢慢退出身子，輕手輕腳朝着門外走去。
***************
冷風吹拂，已經步入寒冬時節。
白芷停好車，走到車後備箱拿出禮品，朝家門口走去。
白維國坐在一樓看電視，看到白芷進屋，趕忙站起來，臉上滿是欣喜：“芷芷，回來了。”
沙發上正窩着一個身材清瘦的大男孩，他正專注地打着游戲。聽到白維國的說話，忙不疊地轉過頭，卻一不小心扭到了脖子：“姐——哎喲，我的脖子....”
“怎麽回事？”白芷看到他扭曲的臉，趕忙走過去，想要看看怎麽樣。
“哎喲，痛死了，扭到筋了。”白盛一只手捂着脖子，滿臉通紅，痛苦至極。
聞訊而來的任娟看着兒子痛苦的表情，心懸到了嗓子眼，頓時手足無措。
還是白芷提醒：“媽，家裏有沒有醫藥箱？”
任娟才急急忙忙跑去拿一個醫藥箱過來，白芷從裏面找出雲南白藥噴霧劑，給白盛的脖子處噴了幾下，輕輕地給他揉捏着。
半晌過後，白盛臉上的痛苦之色才慢慢緩解。
“白盛，你什麽時候能不這麽毛毛躁躁！馬上就要去讀高中了，能不能成熟一點？”任娟看着躺在沙發上的兒子一眼，語氣裏有責備。
白盛看了任娟一眼，語氣裏委屈：“還不是因為看到姐姐回來，太開心了！”
一旁的白維國看着姐弟倆感情如此親密，滿臉欣慰。
白芷拍了拍白盛的手，笑着問道：“明年上高一？”
白盛“嗯”了一聲，語氣裏有得意的神情。
“那上高中後少玩點游戲，以學習為重。”看他沉迷游戲，白芷忍不住出聲叮囑。
“知道，姐。”白盛點點頭，手卻在手機屏幕上靈活的移動。
白盛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弟，任娟阿姨嫁給父親時，還帶來了兩歲的白盛，當年的他頭發濃密，小臉圓嘟嘟，小奶音十足，非常可愛，她看上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這些年，兩人感情一直都很深厚，白芷出嫁那天，白盛還紅了眼眶，抹了眼淚。
不一會兒，家裏的傭人做好飯菜，示意可以開飯了。
白維國将目光轉向白芷，問道：“芷芷，石謙怎麽沒有一起過來？”
白芷心裏“咯噔”一下，忙掩去眼底的慌亂，面色平靜，聲音如常：“爸，他出國出差了。”
白維國沒有懷疑，點點頭，聲音裏威嚴：“你現在是石謙的妻子了，要善解人意，替他分擔，知道嗎？石家家業大，你要小心行事，別給我們白家丢臉。”
白芷腦海驀地浮現那晚上，替石謙接電話的那個女聲。
白芷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卻還是只機械般地點點頭。
吃完飯，白維國和任娟出門有事，家裏只剩下白盛和白芷兩個人。
“姐，如果你過得不開心，你就回家，這裏永遠是你的港灣。”白盛靠在白芷的腿上，雙手抱着手機，正專注的打着游戲，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麽一句。
白芷本來靠在沙發上昏昏欲睡，聽到這句話，瞬間清醒過來，看着腦袋靠在她腿上的白盛：“你為什麽這麽說？”
她以為她掩飾得很好，內心的失落感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她不知道石盛從哪裏看出來她不開心。
石盛眉眼都沒擡，繼續在打着游戲，聲音依舊是青春期男生的粗噶：“姐，我就說說，我希望你過得幸福、開心。”
白芷松了口氣，惡作劇般用手揉了揉石盛的頭發，向對他保證，也向是對自己承諾：“小屁孩，你姐我當然會過得很幸福的。”
放下手，她的心卻有點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