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拳打荒郊療養院(7)
淺金色的陽光斜斜地淌在地上,本以為再也不可能相見的故人款款立于有些斑駁的光影之中,眉眼含笑。
美好地就像是幻象,這痛苦的半年裏每每于難眠的午夜準時出現的幻象。
洛明煦伸出手,心中惴惴,指尖顫顫。
他的手指在程沐音跟前停住,不敢再向前,生怕周邊的一切在一瞬之間便如同往日一般消逝殆盡,剩下的唯有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是真的嗎?”他問。
“嗯,”程沐音越過他伸出的手,踮起腳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當然。”
溫熱而又熟悉的氣息輕拂過洛明煦的耳畔,他眼眸微垂,将下巴搭在程沐音的肩膀上,就像是一起長大的這麽多年,兩個人一直做的那樣。
此時,于滿是尖刀的痛苦紅塵中翻滾半年的心才終于妥妥地落了回來,落回了溫暖的人間。
“嗯,歡迎回來。”他笑道。
看着擁抱的二人,警隊為首的警官顧致禮,也是二人共同的學長不由得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個午後。
半年前,失蹤兩周的程沐音終于有了消息,他通知了洛明煦便跟同事一起急匆匆趕到現場。
但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燒焦的車體,在暴雨中依舊沒有被沖散的刺鼻煙味,他看着他向來溫和理智的學弟,捧着兩根燒焦的指骨從已然扭曲的車門鑽出,額角被鋼筋劃得鮮血淋漓,而當事人卻渾然不覺。
在他捧着指骨跨出車門的剎那,慘白色的閃電劃破灰蒙蒙的天空,将他被雨水沖得滿是血痕的面龐照亮。
在突如其來的強光中,他那雙藍灰色的眼睛沒有閉上,依舊直直地盯着那攤躺在他手心裏的焦黑遺物,生怕再丢了半分。
當時洛明煦的眼神他至今難忘,偏執瘋狂且溢滿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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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致禮毫不懷疑,倘若不是當時洛明煦他考慮到自己的勢力不足拼盡全力也帶不走所有嫌疑人同歸于盡,估計那個時候整個A省的勢力就得歸西一半。
顧致禮回憶着這半年,自己對洛明煦說了不知道多少次意義相似的話。
“沐音她……絕對不會希望你為了幫她複仇毀了自己。她最是在乎身邊的人,你這麽做她不會開心的。”
“你這麽做,她在天上也不會安心的。”
……
得到的卻是向來一樣的回答。
“學長,您打電話來又是來跟我說這個嗎?”
洛明煦每次的語氣都像是同他話家常,說出的話卻決絕到沒有反駁的餘地。
“倘若她真的不喜歡,她會回來阻止我的。”
幸好,就如話中一樣,沐音她回來了。
顧致禮的眼眶有些泛紅,但是一看到身邊已經開始默默抹淚的猛男下屬,心裏那些複雜的情愫瞬間跑得幹淨。
唯剩下一堆草泥馬在心中的草原上悠然吃草。
“行了,”他擡手拍了拍身側一米九九壯如鎮河鐵牛的猛男下屬,“打住打住,之前也沒見你這麽多愁善感。”
“什麽多愁善感,”猛男下屬一聽這個詞不樂意了,“我就是高興,真的高興,老大,你說明明那個時候都這樣了,要我我都放棄了,洛哥他還是每次一有森青幫消息的時候都一定要跟着來,然後每次都失落地回去,這半年二十來次不止了,我本來都在想什麽時候跟你一起勸勸,沒想到這次居然真的……”
“我也高興。”顧致禮道。
“誰能不高興啊,真他媽好,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情,”猛男下屬越說眼淚越多,他豪邁地抹掉眼角新滲出的眼淚,“嗐,老大,如果所有的案件都能有這樣的好結局,我就算每天加班到十二點,每周工作七天我都心甘情願,太好了老大,真的太好了。”
“誰不是呢?”顧致禮嘆了口氣,随後在猛男下屬的肩膀上重重得拍了一下,“行了,先幹正事,趕緊收拾完回去好錄筆錄。”
“Yes,sir!”猛男下屬笑着高聲答道。
警官們先是迅速扣押了一樓的人,随後上樓将二樓躺得歪七扭八的幫衆也一一押送下來。
整棟獨棟別墅的人都被拷着手铐集中在這棟別墅占地面積最大的一樓大廳,烏壓壓地擠了大片。
“還好手铐帶的多,勉強也夠用,”顧致禮審視着這些拷着手铐的罪犯們,“一共三百四十九人,三百四十九人受傷,零人死亡。”
随後他從下屬手中接過平板,幾人一起開始比對着平板電腦中的照片與這些扣押者的面容。
不比對還沒查覺,一比對心中震驚越甚。
森青幫幫主吳宇、森青幫少幫主吳瑞澤、森青幫高級頭目青瀾還有無數森青幫的直系,幾乎整個森青幫的高層都在這裏蘿蔔開會。
甚至連前段時間強-奸-幼-女案的犯案者張某某也在內,那件事因為被森青幫壓着一直沒有曝光,他們這邊本來是打算先處理森青幫後再去逮捕那個行蹤成謎的犯人,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裏吃了個大滿貫。
清點下來,這大廳裏三百四十九個戴着手铐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刑期最少的那個也是三年起步,上到無期死刑的更是數不勝數。
“這……”清點的猛男下屬有些怔愣。
本來查了近三年還是沒什麽頭緒的要案,猛然間這麽一大塊餡餅直接砸在頭上,饒是誰都得花點時間消化。
“幾乎全在這裏了。”他愣愣道。
除了他以外,其他一起來的警察們也在震驚中。
唯有顧致禮無奈地走向程沐音,湊過去輕聲:“所以沐音,這些人真的是內鬥嗎?”
“嗯,學長,的确是內鬥,父子內鬥,”程沐音看着她和洛明煦共同的學長,煞有介事道,“兩邊下手都超狠,chuachuachua,電光火石之間,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們的動作,兩邊就躺了。就是這樣。”
顧致禮看着死亡人數為零的所謂“下手超狠”的內鬥結果,以及躺得五五開的所謂內鬥雙方,無奈地嘆了口氣,在程沐音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輕聲道:“你啊你,編都不知道編的像一點。”
“反正學長會幫我重新編的,我編的怎麽樣都無所謂啦。”程沐音笑嘻嘻,語氣裏帶着撒嬌的味道,“學長,接下來就倚仗你了。”
“行了,行了,”顧致禮擺擺手,回去下屬堆裏處理後面的事情,“鬥不過你們,唉,我就是給你們倆擦屁股的老媽子命。”
看着遠去的學長,洛明煦忽然開口:“沐音,這些都是你做的吧?”
“嗯?”程沐音眉眼彎彎地看着他,沒有反駁,而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只有你會在這種時候還想着不傷人性命。”
憑借着多年青梅竹馬的經驗,洛明煦敏銳地判斷道。
“原來我在你心裏這麽高大啊。”
“高大個頭,”洛明煦捏了捏程沐音的臉,“明明這些大多都是該償命的人渣。”
洛明煦說到“人渣”二字時,語氣裏是一閃而過的陰狠。
“嗯,的确,”程沐音笑着在洛明煦臉上捏了回來,“他們是該償命的人渣。”
“所以為什麽還……”
“他們該償命,但不該由我來殺,”程沐音看着一個個被裝上車的罪犯們,語氣輕松,“判定他們罪責決定他們未來的應該是法律,而不是我。”
“倘若我這麽做了,”程沐音與洛明煦對視,誠懇道,“那我與他們就不再有區別,都是無視法律殺人的罪犯。”
只有你會這麽想,他們都那樣對你了,你還總是這樣。
洛明煦原本想這麽說,可他看着程沐音的眼睛,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只好無奈地擠出一句:“你啊。”
“我啊。”程沐音不正經地學着洛明煦的語氣回道。
就當她回的時候,忽然眼神一凜,似乎是察覺到什麽。
“明煦,我先去警車上一趟,有點急事。”
“我跟你一起……”
洛明煦還沒說完,程沐音便已經沒了影。
看着驟然空掉的跟前,洛明煦心頭猛地一縮,熟悉的恐懼漫上心頭,宛如又回到那個得到程沐音失蹤消息的下午。
他拳頭緊握,快步往警車方向趕去。
另一邊,片刻之前。
程沐音的法術在警察到來的當時就已經解除,不過張道長還是很乖地戴上了手铐。
張道長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以他的修為在元嬰大能的眼皮子下逃脫,其難度相當于穿着一條褲衩搶劫國立銀行,完全是無稽之談。
但之後可就不一定了。
他想。
只要上了警車,他就不在程沐音的關注範圍裏了,到時候再尋求後策,豈不美哉。
不過也不排除在上車之前,那邊會對他做什麽……
想到這裏,張道長一顆心瞬間懸到嗓子眼。
在大廳的每一分鐘,他的內心都是煎熬。
看着一個個被押送上車的幫衆,他心中全是豔羨。
快點輪到我,快點輪到我!
他在心裏吶喊。
終于。
他被押送上車。
張道長在車上松了口氣,随後悄悄地用法術将手上的手铐解開,伸出手在空中畫印,準備放倒前面的警員,随後逃脫。
逃脫之後,先去觀裏找老祖宗們,到時候再回來複仇。
他就不信了,她一個元嬰能打過三位老祖宗。
到時候就讓她死得凄慘。
他美滋滋地想。
正當他要點下咒印最後一點時,他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
程沐音笑眯眯地從車門上來,朝他打了個招呼:“嗨,被我發現啦。”
“你你……”張道長怕得竄上車頂。
“忽然想到忘了一件事,”程沐音雙手結印,指向張道長,“好啦。”
張道長從車頂上掉了下來,渾身無力。
“你……”他雙目充血。
程沐音剛剛那一指,瞬間毀去了他的所有修為。
現在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在修行之道,我不認為以你的品行有繼續走下去的必要,趁早結束也是好事。”
程沐音傳音入密,将聲音直接傳入張道長的腦海中,她的聲音冰冷銳利。
“我耳朵比較靈,他們在盤點的時候,都聽見了,強-奸-幼-女,不止一次,好好的接受審判,在裏面反省吧。”
随後她笑意盈盈地提醒前面的警員:“姐姐,他的手铐掉了,麻煩您幫他重戴一下啦。”
作者有話說:
張道長:逃走
程沐音:……你在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