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淩晨時分。
絢麗光球打出五光十色的幻境, 密集鼓點牽引着人們的心跳，臺上的嘶吼、臺下的尖叫與噼裏啪啦的快門聲混雜在一起，沖刷掉白天所有的煩惱。
這就是“王子”的世界。
在這個樂園裏，他是一切的主宰, 仿佛高高在上的教主, 輕易掌握了信衆的哭與笑、愛與恨。
只是在一片激動到模糊的樂迷中, 有個人是不一樣的。
那是前排靠邊的一個女子。
她既沒有跟着節奏手舞足蹈，沒有聲嘶力竭的跟唱，也沒有與同伴陷入花癡的讨論，甚至連手機都沒舉起來拍過哪怕一次照片。
這讓“王子”忍不住的在意。
那個女人過于冷靜、理智, 仿佛審視臺上的一切，不像是他熟悉的信衆, 哦不，觀衆。
“王子”好幾次忍不住看向她。
當然除了冷靜的态度之外, 她還有美輪美奂的一張臉, 讓人無法苛責她的冷淡。
直到貝斯手靠近暗示，“王子”才發現, 自己竟然被這女人擾亂心神, 唱錯了好幾次歌詞。
不過，唱錯歌詞又怎樣, 反正那些激動的樂迷又不是為了正确的歌詞而來。
只要他在臺上，哪怕跟着音樂念九九乘法表，都照樣能讓她們瘋狂。
這麽想的時候，“王子”的目光又再次情不自禁的追随過去，注意到那名美麗女子, 居然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眉頭。
——難道是聽出他唱錯了？
在震耳欲聾的鼓噪聲中, 全場結束。
當然沒有這麽簡單結束。
剛回後臺休息不到三分鐘, 便迎來了返場時刻。
趁着其他夥伴先出場，王子讓自己冷靜片刻。
——不知道她有沒有提前退場呢？
當他再度回到舞臺時，借着更加明亮的光線，看清了那名女子，她還在座位上并沒有離開，果然比之前的印象更加生動美麗。
王子以往的返場風格偏冷淡，說話不超過三句，更多的時候幾個語氣詞完事，盡管如此，也有不少粉絲為了多看他一眼寧願錯過晚班地鐵。
但今晚不同。
他今晚格外賣力，甚至不打預告的放送了一小段自己還在創作中的新歌，讓觀衆們驚叫連連，直呼不虛此行。
回到後臺，他還對那名觀衆念念不忘。
“不是說未完成品還有瑕疵，需要保密？”貝斯手搖搖他的肩膀，狐疑的問，“剛剛臺上也唱錯好幾次，真不像你——今天怎麽回事？喝多了？”
“我上臺從不喝酒。”王子不耐煩的揮開他的手。
“對，你是不喝，你磕。”鍵盤笑道。
吉他手皺眉将他拉到一邊，“上午警局找你問話，怎樣了？”
王子這才把那名觀衆的身影抛開，想起煩心事，“害，死了個女學生，來聽過演出，例行詢問。”
吉他手狐疑的看他，“哪個女學生，什麽時候的事，跟你有關嗎”
“前天……還是大前天，你忘了，當時我們不是正好在練習來着？到時候如果你被問，可要當我的不在場證人。”
吉他手沉默半晌，正色道，“這種事傳出去對我們樂隊不好，你最近就收斂點！”
王子不耐煩的說，“知道了你們先走吧，正好幫我引開那群蹲下班的。”
同伴們收拾好，輕車熟路的先行出門引流，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子多呆一會兒，跟他們打個時間差，順便也讓舞臺上躁動的腦子冷靜一下，算是對今晚演出的總結。
——樂手的緋聞雖然不全是壞事，但牽涉到人命也挺晦氣。
那個女生叫啥來着？
他努力搜索，卻抓不到半點印象。
希望這事快點撇清，千萬別影響到接下來的巡演才好。
看看時間差不多，王子收拾了簡單的背包，離開了club。
感謝夥伴，外面原本聚集等簽名的迷妹們都散了。
王子放松下來，呼吸着夜晚的空氣，一個夜跑者經過面前，讓他仿佛找到了共享深夜時光的同伴，忍耐了夜風吹在身上的涼意。
這裏離他住的地方不遠，王子打算就這麽慢慢走回去，順便欣賞街景，休息一下腦子，或許反而能得到靈感，寫完自己卡殼的新歌。
靠近斑馬線等紅綠燈時，王子注意到右前方一個路人。
她的駝色外套看起來該死的溫馨，中長的頭發被夜風調皮的吹亂，讓她不得不伸手撥開，微微側過臉。
這一側臉，讓他雙眼一亮。
——不就是剛才臺下那名女觀衆？
應該沒有猜錯，因為那女子轉過臉時注意到他，也是微微一愣，并非看到素不相識的路人該有的反應。
難道是認出了他？
紅燈太長，他注意到女子沒有及時收回目光，索性大着膽子走過去，雙手插袋，“——是別人送的票？”
女子的美眸微微睜大，“你怎麽知道？”
果然就是她。
王子自得一笑，“如果是自己主動搶票，大概不會像你剛才那麽冷靜——不然，就是我的表現太失水準了？”
女子有些尴尬，微微垂了眼，“對不起，我第一次聽現場，不太适應。你唱的很好，‘王子’。”
王子覺得她的小表情可愛無比，“感謝那位送票的朋友——沒陪你一起來？”
“只搶到一張，他把機會讓給了我。”美女微微笑道。
“……哦。”王子心想，忽然有些吃味，那個朋友該不是男的吧？
“有榮幸聽聽你這場的觀感嗎？”
美女一愣，随即說，“現場聽和電視上果然不一樣，看來，我還得再練練搶票。”
王子是圈中多少人的偶像，聽過的恭維話不知凡幾，卻在此時，被這女子一句話說的飄飄然。
“你看過我的電視演出？”他忍不住追問，那是三年前的事，他的樂隊參加過一個小平臺的音樂節目，可惜并沒進入決賽圈，節目本身也糊，播出後沒有什麽水花，幾乎算是黑歷史。
“嗯，”女子點點頭，忽然說，“你當時的風格如果堅持下去，其實挺有寫出金曲的潛力，但如今看來……你和樂隊志不在此吧？仿佛更追求自我靈魂的抒發，而不是努力貼近大多數聽者的心情。”
王子愣住。
沒想到這個美女并非什麽敷衍看客，而是見證了他成長蛻變的知音。
他冷硬已久的心忽然再度活泛起來，夜風過處，似乎還聞到女子發間的幽香。
這時，暧昧的氣氛被兩聲喇叭打斷。
王子正要開口，卻見美女望向前方，面露些微的欣喜，“哦，我朋友來接我了。”
只見街對面，果然停了一輛車，車燈有節奏的閃爍着。
——難道就是那位“送票的朋友”？王子莫名有些吃味。
正好是綠燈，女子穿過馬路，走向她的朋友。
王子眼睜睜的看她離開，綠燈又變成了紅燈，悔恨不已，此時再追上去要聯系方式未免顯得唐突，但骨子裏的某種情緒還是讓他忍不住沖着她的背影大喊，“——你喜歡聽什麽？”
女子已經到了街對面，聽到他的喊話，回過頭來，“什麽？”
王子在這頭高聲問，“你喜歡金曲，還是靈魂？”
女子仿佛笑了，“——還是寫你自己喜歡的吧。”
司機下來為她開門，只隐約看出是個高大的男人，對女人态度體貼殷勤，回到車上之前，朝他這邊望了一眼，盡管隔着斑馬線和車海，王子也感受到莫名的壓力，仿佛無聲的威懾。
難道他就是那個“送票的朋友”？這人看起來沒有那麽閑，難道也會關注演出信息，專程搶了票給女朋友，自己充當司機？
那輛車絕塵而去，王子悵然若失。
新歌的主題是表達“失去”，王子之前返場，就是唱了剛寫好的一小段，從臺下觀衆的反應來看，果然是一股腦的代入了自己發生過或者想象中“失戀”的情緒，興奮的嚷嚷着等完整版了。
王子其實很不喜歡寫“失戀”這麽具體實在的主題，因為太多人唱過，已然俗濫；而且說實話，從小到大，只有他拒絕別人的份，他根本就沒嘗過失戀的滋味。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也許終于可以體會到這樣的普羅大衆感情。
他的缪斯告訴他，只要寫他自己喜歡的就好。
——王子加快腳步，想要立刻回家記下靈感。
他不無欣慰的預感到，一首金曲即将誕生在這個浪漫的夜晚。
“聊的不錯嘛，”邵晖目視前方，“沒被看穿？”
解語靠在椅背上，“又不是什麽硬核幹貨，無非物質精神那一套。”
邵晖解氣的笑了一聲。
真該讓“王子”看看解語此刻的嘴臉。
即使隔着斑馬線，他2.0的視力也沒錯過“王子”對他的敵意。
“——你真的三年前就開始關注他？”
解語嘆氣，“三年有多久？哪怕三十年前，有心要補，網上視頻總是能找到，沒那麽難。”
邵晖沉默半晌，“其實這不是你的分內工作。”
病理解剖的部分，解語完成的無可挑剔，并不需要她再作為誘餌接近嫌疑人。
——雖然通過初步調查，排除了“王子”當天作案的可能，但一想到要解語接近這樣危險的男人，邵晖還是不能放心。
“工作哪有這麽輕松，再說我一直想聽現場，”解語拍拍邵晖的胳膊，“謝了，搶票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