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解語沒有出聲。
如果畫眉嘴真的發現了, 她繼續撒謊也是白搭;如果畫眉嘴只是試探,那麽他疑心這麽重,再怎麽保證也不會相信。
于是她索性沉默。
“我這個人賞罰分明,你答對題、準時出現, 我有獎勵;但是你不守約定, 我也有懲罰——這樣是不是很公平?”畫眉嘴帶了種貓抓耗子的游刃有餘。
神槍手聽了覺得不能忍, 幾乎要馬上沖出車去,卻被司機和邵晖齊齊攔住,要他繼續忍耐。
“你的學生在我手上,你說, 我要怎麽懲罰比較好?”那頭畫眉嘴不知道動了哪裏,只聽得薛凡一聲壓抑的痛呼。
“你別動她!”解語忙說, “你要怎麽懲罰,沖着我來好了——你們在哪裏?”
兩名同事驚悚的看了一眼邵晖。
——解語要接受畫眉嘴的懲罰?
這下, 就連邵晖的手也忍不住放在車門上, 仿佛随時都能沖出去,但他用強大的自制力忍住了, 不行動, 不發聲。
“這麽迫不及待要見到我嗎?”畫眉嘴自得的笑了笑,“不過, 你還是先接受懲罰,再跟我見面比較好。”
車內兩人竟是松了一口氣,先不管畫眉嘴的懲罰到底是什麽,但這個懲罰放在見人之前,總比真的到了畫眉嘴面前、被他親自懲罰, 要來的好吧?
他們來之前信心滿滿, 盡管畫眉嘴的可怕被大家說的有鼻子有眼, 但到底只能暗搓搓的對比他弱小的女性下手,這讓他們多少放松了警惕,心想多半也沒那麽可怕吧。
但直到此刻,距離真正的畫眉嘴可能不到百米,通過解語身上監聽設備傳過來的聲音,才讓他們産生了真實的感知,盡管還沒見到他本人,也沒親眼見到他的那些“手法”,甚至還不像解語離他的距離更近,但他們也感到毛骨悚然,深刻體會到了被這種人控制的陰影。
解語問,“你要怎麽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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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全心只想着救出學生,連畫眉嘴的懲罰都不放在眼裏,仿佛那只是到達終點之前的必經障礙。
“很簡單——看到樓下的水池了沒有?”
解語當然能看見。這個通話的手機就是在水池邊找到的。
但邵晖車上的人看不清。
他們離圖書館樓下的水池還隔着不遠的距離,再說從畫眉嘴定下約見的“老地方”不過是兩個小時前,解出來這個坐标的時間更近,他們來不及、也不可能提前踩點熟悉環境。
邵晖連忙拿出地圖,神槍手拿出一把小手電,調到最弱,甚至還用外套遮住,只留出僅供他們勉強辨認的光線。
他們之前來不及踩點,只能緊急搞到這份建築平面圖,發現在圖書館樓前的确有這麽個水池。
這個大學的老圖書館雖然不堪負荷最新需求,但樓下的水池卻是又寬又深。
他們擡起頭來,對視一眼。
畫眉嘴要用這個水池搞什麽名堂?
畫眉嘴接下來的話解答了他們的疑問。
“Jessie,聽說你經常一解剖就是大半天,體力應該不錯吧?”
邵晖心想,不知道畫眉嘴是從哪兒聽說的,他旁觀過解語工作,她行動利落高效,大部分也就是一兩個小時的事,除非遇到疑難情況,這個時間會長一點,但也未必真要她在解剖臺上一站一整天了,法科中心的法醫又不是只有她一個,曾哥和一些法醫同事也可以接手。
只是對着畫眉嘴這樣的人,顯然沒必要跟他解釋這麽多解剖工作相關的細節。
果然,解語也沒接茬,沒去糾正畫眉嘴的認知。
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讓畫眉嘴執着于跟“解剖”相關的東西上面。
畫眉嘴本來也不是要聽解語的回答,他接下去說——
“現在,你放下手機。”
“跳進這個水池,繞着游個一千米,讓我看看你的體力。”
兩名同事對望一眼。
他們還在研究畫眉嘴要利用這個水池搞什麽呢,貧瘠的想象力怎麽也想不出這個懲罰場景的功能。
現在明白了,畫眉嘴居然要欣賞解語的泳姿?
但他們是訓練有素的特戰人員,不會因為聽到這麽荒謬的懲罰而爆笑出聲。
解語看着深黑的池水,“你該提醒我帶件泳衣過來。”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Jessie,”畫眉嘴尖刻的說,又補充道,“我檢查過,這水不是很髒,你大可以把頭埋進去游,不用擔心。”
車上的司機同事忽然想到什麽,但又不好出聲,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線,借着那張平面圖,在空白處畫出自己的想法。
他畫了個圓圈代表水池,在池中畫了個游泳的小人代表解語,又在池邊畫了一個體型比較大的鳥頭人代表畫眉嘴,最後在“畫眉嘴”手上添了把菜刀,指了指菜刀,又指了指池中的“解語”,在小人的頭和身體之間做了個切割的動作——
畫眉嘴特意吩咐讓解語埋下頭去游,結合之前幾宗案子,難道用意是要趁方醫生不備,效法之前的案件?
非常時期,非常辦法,神槍手同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臉憤慨,連忙指了指自己,比劃了手中的槍,做了個開車門的動作,在空中拉出一條長線,定在“畫眉嘴”身後,表示自己能不能先偷偷接近,讓水池保持在射程內。等畫眉嘴一旦出現,就迅速結果他?
他們之前聽過方醫生假扮刁蠻公主引畫眉嘴現身的內幕,想不到,如今連他們也要急中生智,在這狹小的車內空間,先來個無實物表演了。
邵晖也面色凝重,卻搖搖頭。
畫眉嘴大費周章,将解語指引至此,應該知道她有同伴埋伏在後面,不太會把那個水池變成第一現場。
司機同事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又在平面圖上畫了另外一個猜測——
他先在那個小人“解語”身上點了一下,然後圍着圓圈內側畫了無數個圈——表示解語按畫眉嘴說的完成了懲罰,游完了一千米。
然後他點了一下那個小人,連到圓圈外——表示解語上了岸。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張大口,脖子一伸一縮——表示解語游完這一千米,累的筋疲力盡。
然後他伸長雙手,很慢很慢的在空中比劃——解語經過這番折騰,全身無力,根本無法正常應對畫眉嘴。
神槍手聽懂了他的啞謎,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又望向邵晖。
在他看來,同事這次的猜測比較靠譜——畫眉嘴并不是要趁解語埋頭游泳的時候收割人頭;他是為了讓解語耗盡所有力氣,玩不動接下來的貓鼠游戲。
神槍手又想到什麽,指了指窗外,又抱住自己胳膊做了個發抖的動作——除了游泳耗盡體力之外,此刻室外氣溫很低,水中只會更冷,到時候方醫生不僅是沒有力氣,而且會嚴重失溫,影響的不光是應對兇手的體力、腦力,甚至是基本生命體征。
——這個懲罰可真夠狠的,兵不血刃就能把她搞殘。
怎麽辦?方醫生要接受這個懲罰嗎?要讓自己戰鬥力被削弱到這個程度嗎?
邵晖卻還是搖頭。
兩名同事面面相觑,他們已經想出了畫眉嘴此舉的所有用意,難道都不中?
畫眉嘴讓解語下水,除了蹲守、耗體力,讓她失溫之外,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目的?
只見邵晖将就剛才的示意圖,在那個游泳的火柴小人身體水平上方畫了一條線代表水平面,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兩名同事終于明白了。
之前畫眉嘴強調過,水不髒,解語可以将頭浸沒在水中,不是為了蹲人頭,而是為了讓她全身上下、尤其是頭部佩戴的各種監控設施浸水失靈!
這也對應了他之前所說的“懲罰。”
——既然解語沒有守約,帶了同伴跟在後面,那麽監控設施必不可少,勢必要切斷她和同伴之間的聯系,讓她成為真正的孤身一人!
解語此刻還在跟畫眉嘴通話中,他們不可能出聲,出聲就證實了自己的存在,只會更加激怒畫眉嘴,只能看她怎麽應對了。
難道真要答應這個懲罰條件,在寒冬跳進這冰冷的池中?
只見在依稀的遠方,解語真的走近了水池。
兩名同事之前看直播,已經為這位法醫同事的勇氣深深折服,想不到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可以做出大男人都未必能做出的事,對線畫眉嘴,跟他周旋,跟他見面——
他們知道,解語一旦跳下去,游完這一千米,別說能不能繼續保持體力和腦子了,搞不好連岸都爬不上來。他們很想不管不顧的沖出去,攔住方解語。
但這時他們聽到監控那邊方解語的聲音,“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何必這麽麻煩呢?一千米,多耽誤時間啊。”
他們對視一眼。
之前看直播,就很佩服方醫生臨危不亂,面對那頭窮兇極惡的變态殺手,還能有條不紊的跟他從容應付,現在可算是親身體會到了——方醫生雖然救人心切,但也不傻,知道就這麽跳下去會是什麽後續,難道她又要使出什麽緩兵之計?
那頭的畫眉嘴竟然也不催促,“哦,那有什麽既不麻煩,又确保有效的懲罰呢?”
——又在打啞謎了?
他們聽到耳機裏傳來方解語一聲嘆息。
随即響起一陣動靜,仿佛是連接設備接觸不良,信號時強時弱。
什麽情況?他們看一眼邵晖。
聽說監控設備是邵晖親自給解語安在身上的,應該很穩才對,這會兒畫眉嘴也沒出現,沒有外力,怎麽像是被移動、甚至拉拽的樣子?
下一刻,他們聽到解語的聲音,“這樣不就可以了?”
只是解語的聲音完全沒有一路上保持聯絡那麽穩定,而是仿佛越來越遠、時強時弱。
神槍手視力好,在他依稀的視野中,看到遠處的方解語站在水池邊,從胸前、耳後取下幾個小玩意,擡手一揚。
她竟是将邵晖給她準備的監控設備,就這麽統統拆掉,扔進了水池中!
一陣落水聲後,那頭歸于寧靜。
他們被這突來的變故震住了,求助的望向邵晖。
但解語的舉動如此突然,就連邵晖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