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九段回憶,其之四。
……
“神經病啊你。”賀陳邊玩手機邊笑話江徐,“我在泡澡,你伸手過來也就算了,把我拽出來算怎麽回事?”
“是吧。”江徐随便附和了一句,弓着身體躺在床上,背對着賀陳說,“睡吧,別玩太晚,我先睡了。”
“嗯。”賀陳輕聲回應,體貼地為他關掉了一側床頭燈。
江徐嘴上說睡了,實則睜着眼睛,凝望牆壁上被身後投來的光線作弄出的影子。
這是自然現象,牆壁無力抗拒。
賀陳故意捉弄他呢,他應當抵抗那種自然産生又極不自然的反應。
他沒能做到,甚至現在也……依然很奇怪。
江徐想過自己有可能喜歡男生,并且,這個想法多半是因為賀陳而産生的。
他知道這點,很清楚這點。
可是,這合适嗎?在賀陳心情非常不好并且完全不想傾訴的時刻,他徹底意識到了那個可能已經完全實現,合适嗎?
一點都不合适!
他不應該這樣。
“江徐?”賀陳試探地喊了他一聲。
江徐緊閉雙唇,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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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哦對呼吸,呼吸不應當這麽急……他匆匆忙忙閉上了眼睛,只要說什麽都不睜開,就沒有人能證明他不是睡着了。
賀陳的床上傳來了布料摩擦的聲音。
接下來賀陳穿上了拖鞋,在房間裏走動,走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流水聲持續了一段時間。
關燈了?然後又打開了燈,賀陳走向自己的床上,經過他時沒有絲毫停頓……又坐回了床上,沒有要關掉床頭燈的意思。
江徐閉着眼睛等待了一陣,還是很在意,扭頭問了句:“賀陳,你還不睡覺嗎?”
“距離你讓我早點睡才過去了不到15分鐘。”賀陳舉起手機沖他晃了晃,“我可以再拖延一段時間吧,小徐同學。”
賀陳偶爾會在開玩笑的時候喊他“小徐同學”,當中包含了曾把他錯認成起初的舍友的回憶,說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稱呼也不為過。
江徐為賀陳話裏的親昵感到一陣輕松,想到自己眼下的煩惱,禁不住又皺了皺眉:“嗯……那你再玩一會兒就睡覺吧,不要太晚了。明天咱們回學校去,我問問宿管應該向哪裏申請到宿舍住,開學前都住酒店的話太貴了。”
“知道啦。”賀陳眯起眼睛笑了笑,“全靠你了,不然我要露宿街頭。”
江徐聽到這話,心底油然産生了許多擔心與疑惑。
平日裏不難看出來,賀陳的家境非常好,衣食住行無不昂貴精致,周末與節假日都正常回家,偶爾會聊到身體孱弱的母親……
江徐一怔,相到了某種可能。
假如,非常不幸的,當真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賀陳沒有從悲傷中走出來,不想提起也很正常,只是,為什麽要說自己“露宿街頭”呢?
是與其他親人發生什麽沖突了嗎?
江徐倒是很能理解這樣的情況。
他與自己的親人們相處起來多半隔着一層,偶爾還隔着許多層,知道這種最為密切的聯系并不見得是多麽親近的關系。
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江徐不由得想要說些什麽,躊躇半晌,發現自己沒什麽好說的。
他常年處在尴尬的親子環境當中,今年才在賀陳的影響下勉強過了個安穩的春節,實在沒有成功的經驗可以傳授。
他想要安慰一下賀陳,然而各人的處境不同,言語終究太過蒼白無力。
他因賀陳而得救,卻無法為對方做些什麽,這也太折磨了。
“又想什麽呢。”賀陳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還說睡覺,誰家睡覺這樣扭着,眼睛滴溜溜地轉。”
江徐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太過擔心沒有轉回來,一直在以轉頭與對方交談的別扭姿勢思考。
有點傻。
“我在想,寒假還有幾天,咱們在學校裏應該幹點什麽。”江徐找了個話題掩飾尴尬,“你在學校裏有什麽事嗎?”
這樣問話,會不會像在試探賀陳忽然從家裏出走的原因。
他沒有那個意思,需要說明一下嗎?說明了會變得更尴尬吧。
賀陳沉默不語,過了好一陣才回答:“社團那個論文,我負責的部分,還沒有完成。”
“那個不急的,要開學後……”江徐瞥見賀陳放下手機動作很大地做勢要下床,忙拉了拉被子掩蓋自己依舊尴尬的狀況,“怎麽了,你要幹嗎?”
“江、徐。”賀陳咬着牙說話,“要三月底,你每天都催我?”
“我沒有催你啊,只是問問進度。”江徐有些茫然,“你說沒做過這方面的東西,但你做得又快又好,我也沒做過,想跟你學習一下怎麽弄。”
賀陳沒有說話,大約在考慮是否接受他的解釋,江徐悄悄探頭看了看,只見賀陳單手拿着手機,迅速地在屏幕上滑動,莫非是在翻聊天記錄?
那他就更不心虛了,他确實沒有催促過。
賀陳最終丢下了手機,沒有說話。
江徐見賀陳臉色不好,希望自己能為對方做點什麽:“還差很多嗎,我和你一起做吧?”
“差啊,整個都差。”賀陳笑了一聲,“在家裏電腦上。”
江徐理解地說:“那我們明天先搬回宿舍,然後就開始弄。”
賀陳并不認同他這個安排:“我不想搞了,你自己做吧。”
“好啊。”江徐答應了下來,“如果我廢寝忘食的話,你可以幫我打飯嗎?”
賀陳偏不順着他:“餓着你。”
江徐争取道:“不吃飯的話,下午就沒有辦法帶你去打球了。”
賀陳反問:“誰說要和你去打球了?”
江徐笑着科普:“多做運動,對睡眠和心情都有好處。”
賀陳哼笑:“冬天打球容易受傷。”
“不要這樣說啊,萬一成真……不對,不會成真的。”江徐認真地囑咐:“你要小心一點。”
“就是你說才容易成真!”賀陳伸出手指着江徐,做了個投擲的工作,仿佛用空氣球砸向了他,“你還說,又說。”
“好吧,不敢說了……”江徐裝做躲藏,望着賀陳在燈光下分外柔和、收斂了許多鋒芒的輪廓,看到對方唇畔的笑容,安心地微微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