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小時後。
江徐微喘着醒來,察覺自己出了一身虛汗,下意識收了收手腳,怕汗氣熏着身邊的人或是被對方發現自己又夢中驚醒——呃,不用怕了。
他小心地轉過頭,明知道“昨天發生的所有事都是在做夢”這樣的念頭奢侈而虛幻,仍舊懷着一絲微妙的渴求。
果然還是想得太多了。
他用手臂支撐着身體坐起來,說不好是端正坐着引發了腰疼,還是被揮之不去的疲憊感壓的。
他向前俯身,用雙手夠到蓋着被子的腿,把自己對折起來壓抑奇怪的嘔意,順便拉伸了一下。
這個姿勢,說不定怪頹唐的,看着就像不想起床。
沒事,時間還早。
再說了,他害怕對方看到自己不帥的那一面的人,現在不會看到他這副樣子了。
不能只說是“害怕”……江徐以伏在自己腿上的奇怪姿勢呆愣一陣,覺得還是起床做點別的事情為妙,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臉,又是一怔。
僅僅是想到對方——他從大學二年級開始交往的前男友賀陳,就又露出這種笑容了?
他都快要三十歲了,一點也不适合想起喜歡的人就笑這種事情啦。
江徐邊收拾床鋪邊笑着搖頭,把自己的枕套和床單換了一下,準備丢到洗衣機去洗掉。
他先從冰箱裏裝了點冰塊,貼到眼周皮膚上時整個人被凍得一抖,頓時覺得不太靠譜。
信息時代,遇事不決上網搜索。
江徐看了兩三個早起消水腫、消腫眼泡的小視頻。凍勺子?沒有。按摩淋巴,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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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沒有,他樂呵呵地對着洗漱臺的鏡子學了學什麽按摩,覺得毫無變化——果然還是胖了,不是水腫。
他鼓起勇氣,一路小跑過去給自己稱了個重,比上次稱又增加了幾分,可不是嗎,昨天飯吃得比較多……不要焦慮,焦慮容易消化不良。
一系列事情做完之後,江徐站在仿佛比平時安靜許多的家中,想着應該去洗手臺那邊把又從頭開始播放的小視頻關掉,卻半分也不想動。
沒事情可做了啊。
不能繼續假裝成有很多事情要做逃避進入廚房了。
他每天早上都在這個時間為賀陳準備早餐,今天不需要……他自己也要吃飯的,還是去做點什麽吧。
江徐大步走進廚房,機械地操作了一番,直到食不知味地吃完,才發現被自己放在餐桌上、裝了冰塊的塑料袋不知什麽時候歪倒了,融化出的清水沿着桌邊淌下去,在地板上彙成了一灘。
由于他吃着飯發了陣呆的關系,時間上已經來不及好好清理了,只得把一塊抹布丢在地上吸水,匆匆打理過自己就出了門。
很好,和平時出門去上班的狀态沒有什麽差別。
等一下,他把枕套和床單拿去洗了嗎……那被套呢,被套該怎麽辦?
江徐在電梯裏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再回到樓上去。
他也有可能忘記洗那兩件了,畢竟腦海裏沒有晾過東西的印象,晚上回來就可以和被套一起放進去——豈不是要用上烘幹機了?不然夜裏悶在陽臺上晾會冒出很多潮氣,萬一需要除黴更加麻煩。
感覺浪費今天燦爛到有些刺眼的陽光了。
太浪費了,烘幹機還要用電。
江徐之所以選擇了獨立烘幹機是考慮到賀陳可能要用,洗碗機還有其它智能電器等等也是這樣,該有的必須有。
前些年賀陳的衣物大多送洗,用到烘幹機的機會不多,近年來對方的穿衣風格改變了……似乎也不是經常用?
電梯停在了一樓,廂門大開,江徐仍在發愣。
他似乎沒有這兩年如何關懷賀陳起居生活的印象,原因是工作太忙,加之前段時間身體上出了點小問題讓對方擔心了,難得休息在家有點不太敢搶着幹活。
所以,他最近是既懶惰又發福了嗎……
最後他居然給賀陳留下了這樣的印象,實在是太丢臉了。
江徐直到擠上早高峰的地鐵才收起了那股難堪的無地自容感,畢竟早高峰實在是空間有限,物理難容。
他不應該總是回憶過去反省自身了,否則,總有些對不起賀陳。
雖然他想起賀陳的時候總在覺得自己不夠好,但對方從來都是不吝于溫柔誇獎和鼓勵關心他的。
賀陳很好,也總是讓他覺得自己很好,他不應當在兩人分開後就陷入低落的情緒。
畢竟他早就想到過這樣的結果了不是嗎?
原因并不是不夠愛或者缺乏自信,而是……相愛的人總有可能會分手啊。
只是輪到他了而已。
江徐小時候被父母擁着看過他們新婚旅行的錄像,也曾一家三口快樂地出門游玩,老照片上曾是夫妻的他們對視時眼神都洋溢着熱愛,後來,兩人選擇了分開。
他的父母都是性格開朗熱情的人,在新家庭裏生活得依然幸福。
父親讓新出生的小孩兒騎在自己脖子上,母親也給他介紹了新妹妹,他只不過需要在年節時短暫地與更多人相處罷了,并不算特別麻煩的局面。
即便他現在不太喜歡父親只考慮繼弟的前途,也很反感弟弟沖自己說“你以後又不會有小孩兒”之類的話,那些終究都不是他的生活,不會在他的心上留下多少痕跡。
他從小就知道了,有些人與人之間,緣分是有限的。
他能夠與賀陳做了近十年伴侶,已經是極大的幸運。
說起來,賀陳向他提出分手的時候,他的反應有些過于慌張了,這樣不好,說不定會讓賀陳……擔心?
“徐徐?”淩興傑詫異的聲音傳來,“怎麽不下電梯,咱們到了。”
江徐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路癡癡地想着昨天發生的事來到了公司。
全靠慣性走了每天上班的固定路線,成功打卡,幸運的打工人不會被全勤獎辜負。
“今天心情挺好?”每逢應酬淩興傑都會接到江徐男友查崗,看到朋友面帶微笑的樣子難免要調侃一句,“這精神面貌,跟我等單身狗就是不一樣哈?”
江徐很少在工作場合讨論私事,便只是笑了笑。
好像确實不太一樣,淩興傑經常自稱“蓄謀結束單身生涯”,而他既然恢複了單身,那就永遠是單身了。
這也是他很早之前就做好了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