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夏涔是被自己的手機鬧鐘吵醒的。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自己昨晚喝了多少,只覺得身體疲乏,頭疼欲裂。
夏涔睜開眼,落地窗已經打開了,只留了薄薄一層淡黃的輕紗,上午的陽光格外明朗的冬日陽光朦朦胧胧地透進來。夏涔呆呆地對着折好放在床頭櫃上的衛衣外套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發出聲響的手機正放在衣服口袋裏,昨晚并沒有拿出來。
——昨晚?
那塊的記憶像是化膿的傷口,一接近就隐隐作痛。
夏涔摸出手機,關了鬧鐘,有些艱難地從厚厚的被子裏爬出來,坐起來。他身上穿着一件短袖,下面只有內褲,外褲和衛衣被折好了放在一旁。房間裏空無一人,很安靜,空調的溫度不高不低,很舒适,根據窗外的環境,他應該還在昨晚度假的別墅裏。
突然想到什麽,夏涔心裏一跳,趕緊看了眼時間,還好,離起飛還有三個多小時。夏涔跳下床,這個動作使他腦袋像被捶了一拳一樣的疼,但他管不了那麽多了,一邊收拾自己,一邊回溯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是和葉昀一起來的,随後和秦昭碰了面。這邊多數都是他們的老同學,老朋友,然後葉昀被一群熟人拉去了。他留在原地,和一個叫——李暮的牙醫老鄉聊天。他那時候的心情不好,很低落,有些壓抑,尤其是看到葉昀和李暮口中曾經被撮合過的美女同學那麽熱絡。
不久後他看到葉昀和那行人離開了,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走了。夏涔就是在那一刻産生了破釜沉舟的想法,想要把心底的話對葉昀說出來。
然後他上樓了,遇到了那位名叫Gaby的葉昀的朋友,他被指引到了裏面的一間房間,聽到秦昭提問了和自己相關的問題:“你喜歡夏涔嗎?”然後是葉昀的回答: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葉昀。
想到這裏,夏涔的刷牙的動作慢了下來,心往下沉了沉。
然後他逃一樣地奔下樓,覺得自己的存在就像一個笑話。他拼命地喝酒,各種顏色,各種口味,好像什麽事情做不好,就要拼了命地去做。酒精的作用對他的身體幾乎立竿見影,眼前的一切都和腦中的各種思緒一樣,扭曲在一起,混雜成一個模糊的點。
越發模糊的畫面裏,似乎出現過葉昀的臉。擔心的,責問的,關切的,熱烈的,但最後都想夢一樣消失無蹤了。
對,都是因為葉昀。
夏涔的動作停滞了,固執地想要從記憶裏找到些什麽,記憶的線頭微小而脆弱,夏涔一無所獲,很快被口腔裏密密麻麻的薄荷牙膏産生的刺痛感打斷了。
他把嘴裏的泡沫吐掉,洗臉,在冷水一遍遍地刺激下給自己整理思路——不知道葉昀還在不在,如果他有事先走了,行李袋還在他車子的後備箱裏,還得過去拿一趟。
想到這邊,夏涔就聽到了用房卡開門的聲響。
其實夏涔根本想不到誰會推門進來,因此看到站在門口的人是葉昀的時候,他愣住了,他發現自己還沒想好要如何面對葉昀。
葉昀也沒說話,手裏似乎提着什麽,袋子上冒着霧氣,夏涔聞到了似乎是生煎的香味,看起來剛才是特地出去買中餐了。
“醒了。”
不知道為什麽,葉昀對自己笑了笑,看起來有點僵硬,也有點生澀——像實在不好意思,随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夏涔也不知道說什麽,又想到昨晚那句話,不動聲色移開了眼神,低低嗯了聲。忽然,他注意到了什麽,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葉昀還穿着昨晚的薄毛衣,在鎖骨和側頸的位置,帶有若隐若現的,暧昧的,淡紅色的痕跡。
夏涔再傻,在沒有經驗,也知道那是什麽了,腦袋嗡得一聲。
“先吃點東西。”他強硬地推開葉昀輕放到他肩膀上的手。
葉昀也愣了一下,只聽夏涔問:“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
葉昀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正色起來:“嗯。是,你喝多了。”
聞言,夏涔感到鼻腔一酸,卻笑了一聲,指着他脖子上的吻痕:“這裏呢,也是因為你知道我喝多了是不是?”
酒精,美色,昨晚的場景迅速在夏涔腦子裏閃回。
他知道葉昀不喜歡他,但怎麽也沒想到,他們還沒離婚呢,葉昀就當着他的面和舊情人幹柴烈火。第二天早上,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和他一起吃早點。
夏涔突然覺得自己的真心就是一場笑話。
原本他還抱着一絲僥幸的餘地,直到看到葉昀臉上表情的變化,才覺得心涼。
“夏涔,對不起,我以為——”
“你別說了。”夏涔強忍住想要落淚的念頭,轉過頭去,往後退了一步,“我昨天只是喝多了,你做了什麽,我又不傻,不是不知道。”
——
此話一出,空氣幾乎凝固了。
葉昀似乎還想說什麽,夏涔一個字都不想聽。他走到床邊,失去力氣一般坐了下去,覺得整個人都塌陷了。他讓葉昀離開,他想自己呆一會兒。葉昀說好,把買來的早點在桌邊留下了,離開前想要提醒他先吃點東西,最後什麽也沒說,安安靜靜帶上門離開了。
門關上了,薄薄一扇木門,把兩個人阻隔起來。
葉昀沒有走遠,就留在門邊,仰頭靠在牆邊,想要思考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腦子很亂,仿佛被無數條線束縛住,無法理清錯在哪一步。
五分鐘不到,夏涔就出來了,已經穿戴整齊,拿上了東西。
“夏涔。”葉昀叫住他,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夏涔臉上的表情很淡,眼裏無光,是他從沒見過的樣子。夏涔并不理他,自顧自往樓下走。
“你去哪,我送你。”
“去機場。”夏涔頭也不回地說。
葉昀心裏一沉,說:“我送你。”
兩人來到一樓,昨晚的花天酒地,已是一片狼藉,其他賓客都還沒醒,都還在樓上休息,客廳裏唯有一位前來打掃的工作人員,見了他們,便禮貌問需不需要早餐,夏涔置若罔聞地走着,葉昀邊說對他說了不用。
走到門口,葉昀輕聲叫住他:“我去開車,你等一下我。”
他小心地看着夏涔,夏涔沒有回答他,但也沒走,于是他又問“好麽”。夏涔緩緩轉過了頭,似乎沒有再要說話的意思,葉昀就快步向停車場去了。
轎車緩緩駛上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別墅門前并沒有夏涔的身影。
葉昀有些急躁地調轉了方向,往外開去,一邊給夏涔撥電話,果然,處于關機狀态。
他想着後備箱裏還有夏涔的行李,但他護照和其它重要證件應該都在身上,于是直接驅車去了機場。
所幸路上不算堵,葉昀幾乎是一路超速到了機場,距離起飛還有一個多小時。他正要查詢航班信息,沒想到收到一條信息:
“我到機場了。行李之後麻煩你郵寄到我學校吧,或者扔了也行。”
“離婚協議到時候傳真給我吧,我會簽字。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不再見了。”
葉昀把這兩條消息來來回回讀了十幾遍,腳步兀地停在原地,不知道到底要繼續往前走,還是停下來。
唯有一個最壞的可能性,在葉昀腦中展露雛形——也許昨晚,夏涔并不是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