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哀求
更新時間2013-3-27 11:03:49 字數:3679
小木子是怕她為難不願說還是懾于傾貴妃的勢力不敢說,柳嬈溪已無心思去揣度。她無法了解具體,但是從他的反應亦能猜測柳炎鑄定是出了什麽事。她不曾考慮到自己是不是有足夠的本事,她唯一的念頭便是要去救他,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不說我不勉強,只是既然那些人都盯着我這裏,我蘇醒的消息想來已經傳遍了。你當真要看到我陷入疲于應付,任人宰割的境地麽?”柳嬈溪問話時,心底生出了一陣悲涼。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與小木子會以這樣的語氣讨論這樣的話題。在“弗戌殿”相依為命的他們,到底是尋不見、回不去了。
小木子眼中流淌過一股動容,卻并未松口:“有貴妃娘娘在,姐姐不會有事的。”
柳嬈溪無法,只得斷了從小木子口中探聽虛實的念頭。她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皺,走回了床邊。小木子以為她是心中不悅想要休息,卻又見她拿起架子上的雨傘便朝外走去。他趕緊攔下了她。
“怎麽,難不成貴妃娘娘給我下了禁足令麽?”柳嬈溪有些不快地皺了皺眉。她體諒小木子的難處不會多問,他又何必這樣不通融呢?
“外邊雨急風大,姐姐身子才剛有所好轉,還是別出去得好。”小木子不敢與柳嬈溪對視,微微撇過了頭。
小木子回答得委婉,柳嬈溪也不忍他繼續為難,便沒有堅持下去。只是聽着屋外的風雨交加,她忽覺這幾日昏迷,身上的藥味與血腥味頗重。即便可以出去,也是會失禮于人前,對柳炎鑄一點幫助都不會有吧。
“你放心,我只是想去将自己清洗一番,不會惹事的。”宮女內侍們洗澡都有特定的場所。柳嬈溪只能這樣做,才得以出去走走。探聽到一點消息自然是好,若不能,便權當是外出散散心了。
聽柳嬈溪這麽說,小木子也不好再加阻攔。便是拿過她手中的雨傘,說道:“我陪姐姐一塊兒去吧。那個地方偏僻,這個時辰肯定是沒人了。我在外面守着也安心點。”說完,他便打開了房門,去到屋外撐開了傘,側身而立等着屋內的人走出去。
柳嬈溪聽得出小木子話中的三分奉命辦事,七分真心關切,心中感慨良多卻也不再多言,收拾了一套衣物便踏出屋子,轉身将門關上,與小木子步入了雨中。
雨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外加大風助勢,柳嬈溪與小木子這一路走得并不輕松。待到達“清水閣”時,二人衣衫都被打濕了不少。柳嬈溪本想勸小木子先行離開,待會兒她自行回去便是。只是,他若肯留她一人,适才便不會跟來。因而話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沉默地進入了“清水閣”內堂。
雖是供宮女們沐浴清洗之地,周遭的裝飾也是稱得上奢華。望着四下的雕梁畫棟,金光燦燦,柳嬈溪不由唏噓,到底是聖意大過天,只要一國之君點頭,再尋常的地方都可以變得非凡。
不再任由自己胡思亂想下去,柳嬈溪褪去了身上的衣物,遍布周身各處的深深淺淺的傷痕觸目驚心。那“萬年血芝”雖有奇效,卻無法消除這些鞭痕。
柳嬈溪似乎也被吓着了,愣愣地低頭看了許久才是回過神來,有些焦急地踏進了池中。漫至她頸脖處的池水暫時掩去了那些駭人的疤痕。
一進到水中,一股溫熱襲來并迅速包裹住了柳嬈溪整個人。她靠着池沿閉上了眼睛,那些傷痕卻仍是歷歷在目。她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女子,也有一顆愛美之心,見到剛才自己那副身體,也是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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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難受又如何?此生,自己這副身子要麽是孤獨看着終老,要麽便是在那昏君身下虛情承歡。美與醜,于她而言,有何區別?
想到這些柳嬈溪不禁悲從中來,心中憋悶不已,即是整個人滑進了水中。良久後,憋不住氣了她才不得不将頭露出水面,睜開眼睛,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待呼吸緩和,她的心緒似乎也平穩了下來,開始仔細清洗起身體來。畢竟小木子還在外面守着,總不好讓他等太久了。
半個時辰之後,柳嬈溪上岸穿衣,心中卻始終疑惑着傾貴妃這番封鎖消息是為何。不需要她插手了麽?這是柳嬈溪第一個猜測,轉而便覺得不可能。事情雖是按照他們的計劃發展的,卻也還未到穩操勝券的地步。而在他們主動來找她時,怕是不會得到确切的答案,亦再無出來的可能了吧?
她可以等,左右不過是被安排;她不急,最好是能不必再與那昏君周旋。她唯一牽挂的只有柳炎鑄。那個溫潤如玉、無論她如何冷淡涼薄都待她如初,為她憚精竭慮的男子,是因為她才不得不被牽扯進來。若他就此出了什麽事無法挽回,她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若得他安好,她願意以性命去換。
憂思難舒,卻只能無奈長嘆。整了整心神,柳嬈溪轉身朝外走去,不料迎面遇到一個不速之客——
因着淋了大雨,柳嬈嫣所站的地方積了一大團水漬,身上的華服也已失去了往日的雍容華貴,黏膩膩地貼在了身上。頭上的雨水順着烏黑的頭發滴落在臉上、身上、地上,整個人看上去說不出的狼狽與頹廢。但即便如此,她眉宇間還是帶着遮掩不住的恨意與驕傲。仿佛無論什麽情況之下,那些都是她舍不去的。
看到柳嬈嫣出現在自己面前,柳嬈溪最先擔心的是在外面的小木子。她能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裏,小木子自是不會安然無恙。而她深夜前來,定是為了上次之事。來者不善,柳嬈溪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雙眼警惕地盯着對面的人。
“我比你們要早到這裏,所以小木子還好好地在外面呆着。”柳嬈嫣不是混沌之人,一早便看透了柳嬈溪的擔心,即是緩緩說到。而這話,也的确是讓柳嬈溪安心了。那麽接下來,她只要安心想着自己的事情便可以了。
“公主大駕何以屈至此地?”雖有了幾分猜測,柳嬈溪還是故作無知。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清楚自己想知道而小木子不願說的,現在可以完全知曉了。
柳嬈嫣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逼上了前來。眼中恨意分明,又似是在糾結着什麽。雙手緊緊握成了拳,身體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寒冷而顫抖得愈加明顯。見她如此,柳嬈溪卻沒有再後退——柳嬈嫣出現在這裏定是早有準備,她無路可退。
“從前都是我不好,還望你念在母後與皇兄,高擡貴手!”不想,在與柳嬈溪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柳嬈嫣停了下來,跪在了她面前,泣聲哀求。
柳嬈溪這才明白柳嬈嫣适才的掙紮從何而來。若是在往日,高貴驕傲如她,即便是意識到了自己所作所為有錯,也斷不會低頭認錯,更遑論是被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自己了。想來,這次事态的确是嚴重了,以至于她竟然冒雨前來,下跪乞憐。
“大皇子怎麽了?”皇後如何本不在柳嬈溪思慮範圍之內,柳嬈嫣又完好地出現在她面前,那出事的無疑就是柳炎鑄了。她心頭一緊,脫口而出問到。
柳嬈嫣擡起頭望着柳嬈溪,眼淚刷刷地就往下掉落:“你生死未蔔,大臣們又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此事,在朝堂之上大做文章,奏請父皇将我依法處置,連帶母後與皇兄也要以管教無方、徇私包庇治罪。皇兄一肩扛下了所有罪責,只請父皇饒恕母後與我。衆大臣雖苦苦相逼,父皇仍是念在母後勞苦功高,我又是初犯,便應了皇兄的請求。只将他一人逐出了皇宮,驅往‘青城’別宮,而我與母後則各自軟禁在寝宮,不得出門半步。今日我來尋你,也是費了好大周折。只望你不計前嫌,出面與父皇說情,換得皇兄安然回轉。”
勞苦功高?初犯?聽到柳嬈嫣的措辭,柳嬈溪心中冷笑連連。怕是只有他夫妻二人知道,所謂憐惜不過是因着當年的狼狽為奸而有所掣肘,所謂無知初犯不過是因着在他們眼中,她的性命低賤不值一提而已。若非如此,柳炎鑄的下場又怎麽會是前往別宮這麽簡單?
只是如此一來,皇後大勢已去,不足為那些争奪權勢的皇子大臣所憂懼,傾貴妃那邊再加以煽風點火,柳炎鑄的皇位更是無望。遠離皇宮,自然就會失盡先機,皇後是多茫然無措才會教自己的寶貝女兒前來求她。她們以為這樣,她就會放下心結,原諒所有嗎?
“公主所言實在是高估我了。我區區一個卑賤的奴婢,又有什麽能力左右君心呢?”雖是氣話,也是實話。柳嬈溪很清楚自己的斤兩。
“你可是還記恨于我,不願幫我?你說,你要怎麽做才能氣消。只要能讓皇兄回宮,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柳嬈嫣自然不會理會,繼續乞求。
有感于她對柳炎鑄的兄妹情切,柳嬈溪亦是不忍她繼續跪着,便是扶起了她,勸道:“此事我的确無能為力,公主還是先行回去吧,免得受了涼,傷了身子。”
柳嬈嫣以為柳嬈溪心軟,卻不料她說的是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即是突然憤怒地甩開了她的手,指着她罵道:“好個不識擡舉的白眼狼。本公主都這般低聲下氣了,你還是不肯幫忙是麽?想當初皇兄為了你不惜與我和母後相抗,如今他有難了,你卻袖手旁觀。你就不怕天打雷劈麽?”
聽到這番指責,柳嬈溪不怒反笑:“天打雷劈?身在皇宮,誰的身上沒有罪孽?誰的手上不沾血腥?大皇子是待我極好,可那又如何?我不曾主動前去招惹,一切都是他自願。如今他因為你而獲難,莫說我沒這個本事,即便是有,我又何必為了你而孤身犯險?時移世易,良禽擇木而栖,公主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給柳嬈溪下跪祈求本就非柳嬈嫣所願,若不是皇後苦心分析其中利害,她也擔心他們的前途生死,斷斷是不會出現這一幕的。可如今,恥辱已受,卻換不回半點轉機,柳嬈嫣又急又憤,擡手就要打下去。
“公主最好想清楚,如今可還是你能嚣張跋扈的時候?罔顧聖旨,私出寝宮,難道你不怕再給皇後與大皇子招來禍事麽?到時候,就不會是禁足與別宮這麽輕松了。”一掌擋下柳嬈嫣的手,柳嬈溪狠狠地警告了一番,便是頭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任由身後人淩厲的目光灼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