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賀禮
更新時間2012-11-14 20:58:11 字數:3611
“皇子閣”雖是處在皇宮之內,距“菩坤宮”還是頗有些路程。好在柳嬈溪從小就在“弗戌殿”生活,盡管不怎麽在各個宮殿之間游走,因着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倒也沒覺着這半個時辰的奔波有什麽辛苦。
只是,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前往“皇子閣”,見的又是柳炎鑄,腦海裏還裝着種種的不确定,柳嬈溪的心情很是複雜。這一去當然是可以将皇後的用意探個分明,卻不知弄清楚之後會是怎麽樣一種局面。她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便是到達了目的地。
天谒國君至今尚未冊立太子,但就如傾貴妃所言,大皇子柳炎鑄是最有希望登上大位之人。即便沒有這個原因,憑着他正宮所出又是長子嫡孫的非凡地位,吃穿住行自然都是最最上乘的。“皇子閣”的金碧輝煌自是不在話下,正殿之內的擺設比起“菩坤宮”竟是更甚一籌。柳嬈溪倒也沒被驚着。她何嘗不知女子的身份再怎麽高貴,也抵不過三綱五常的束縛。柳炎鑄與皇後雖是母子,終究是逃不過男尊女卑的古訓。
見到柳嬈溪,柳炎鑄很是意外,從殿中央的主位上霍地一下站起後便再沒了舉動,竟是呆呆地杵在原地。許久後,他身邊的一個宮婢見柳嬈溪面露尴尬,好意小聲提醒了一句。他才反應過來,讓那個宮婢去奉了茶。
柳嬈溪一眼就認出,領命招呼她的正是沁兒。沁兒在将茶盞放到柳嬈溪面前準備退下去的時候,不經意地與她對視了一眼。柳嬈溪倒也不含糊,友好地對着她笑了笑,說道:“我受傷的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突然聽到這麽一句感謝,沁兒不由一愣,随即也明白了過來。卻因為這話出自被自家主子很是看重的人之口,她着實是有些惶恐。好在這份不安也沒有持續多久,她也報以微笑地回話道:“應該的。”轉而又向柳炎鑄福了福身,在得到他的點頭示意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柳嬈溪看得出來,他們主仆之間沒有過多的客套話卻是默契十足。想是柳炎鑄平日裏對下人不錯,更是贏得了他們的忠心。這份忠心所帶來的敬重是心甘情願的臣服,是那些單純由身份尊卑所帶來的禮敬萬萬及不上的。
自那日與柳嬈溪心平氣和地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心中的郁結便好了不少。想着自己的努力終是有了結果。只要柳嬈溪不再一味地據他于千裏之遙,有朝一日,他總是可以像自己想的那樣治好她因親情缺失所帶來的創傷的。可如今日這般,她主動出現在他的“皇子閣”,卻是他從未想過的。因此,沁兒前腳剛走,他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問完又覺着自己的話有些不妥,聽着像是他不願見到她似的。
沁兒雖然給奉了茶,柳嬈溪卻并沒有就坐。而柳炎鑄話中的親切與欣喜,說完話之後的那份窘态,她自是聽得分明,也看得清楚。可在來的一路上,她始終沒有想通透皇後此舉的用意所在。為了早些解開內心的謎團,便是不願多作回應,故意充耳不聞、熟視無睹地福身行了禮,打起了場面話的幌子:“回禀大皇子,溪兒是奉皇後娘娘之命,前來此處向大皇子讨教,娘娘壽辰之時該送什麽樣的賀禮才不會失了分寸。”
看到柳嬈溪那副畢恭畢敬的樣子,柳炎鑄心中好一陣失落,卻并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快。除了這些在意料之中之外,他也是被柳嬈溪的話給弄糊塗了。即是十分不确定地問道:“是母後讓你來的?”
“嗯。敢問大皇子給娘娘準備的賀禮是……”柳嬈溪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問到。
“哦,母後最近研讀佛經較多,我本想着畫一幅觀音大士的神像給她,好讓她挂于寝宮,方便時時膜拜,也省得三天兩頭跑去佛堂那麽麻煩了。”柳炎鑄雖然疑惑,卻沒有多想,據實以答:“只是母後說這段時間父皇很少涉足‘菩坤宮’,便問我願不願意在她壽宴上彈奏當年她第一次面聖時奏的那首曲子。若是博得父皇回心轉意,便是最好的賀禮了。”
柳炎鑄的無可奈何盡數從話語間流露出來。在他知道皇後研讀佛經的事情之後心中的震動不可謂不大。他從來就沒想過一向不禮佛事的皇後也會因為這段時間飽受冷落而生出這樣的喜好來。可見她心中的凄涼與絕望何等重了。也因此,他心中對她責罰柳嬈溪一事的埋怨早就消失無蹤了。然而剩下的,除了心疼,卻還有一絲慶幸——
雖不曾用心看過多少佛書,柳炎鑄也知上面所言皆是教人如何放下。倘若皇後是真有心去參悟,倒也不會用手段去參與那些要命的争寵奪愛了。這也正是他一直以來所希望的。
可昨日說及賀禮之事的時候,皇後卻有意無意地問了這麽一句。柳炎鑄這才明白皇後不僅從未真正地放下過,還一直念及着。好在這樣的要求并不過分,如果天谒國君真能因他的一首曲子想起當年與皇後的結發之情,對皇後重拾關愛,他也是甘于為之。即便抛開那些不說,這也是他為人子應當做的,便是當場應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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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炎鑄說得或輕松或無奈都好,柳嬈溪此時此刻都沒有心思去想了。因為在聽到柳炎鑄說出他準備的賀禮是何物時,她的心就已經涼了半截,背後亦是冷汗直冒——
自己昨晚才跟葛穆學了一首《梅花三弄》,今日皇後便安排了這麽一出。很明顯,她的意思就是要自己與柳炎鑄一起完成這份賀禮的。這些契合之處自然不是湊巧,唯一的解釋便是皇後知道了!她不僅知道柳嬈溪識字,還知道其對琴曲也有所涉獵。可是怎麽會呢?除了葛穆跟傾貴妃那些人,知道她這些秘密的便只有柳炎鑄一人。不對,柳炎鑄所發現的也只有她能識字這一件事,學習琴曲他是斷斷沒理由知曉的。那麽能做到這一點的便是……
傾貴妃!柳嬈溪眼前忽然一亮,所有的事情一下子變得明朗了起來。她确定了,一定是傾貴妃在中間做了什麽。她頓時氣憤不已,沒想到自己昨晚拒絕了傾貴妃提議之後,她竟然還是将矛頭遷到了柳炎鑄的身上。為了Bi自己就範,她居然不惜铤而走險,放了風聲給皇後。她真的是瘋了,徹底地瘋了!可是她這樣瘋魔的舉動也的确達到了最初的目的——
盡管不知道皇後聽到的版本是怎樣的,以至于她不但沒有發怒,反倒是順水推舟地做了這樣的安排。可柳嬈溪很清楚,自己現在是騎虎難下。皇後明明知道了卻不曾當面言明,卻借着柳炎鑄的口說出了緣由。就是為了告訴她這樣的安排她非服從不可。否則,既然橫豎都是自己控制不了的人,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未經準許私自讀書識字這一條罪怕是會即刻落在她的頭上。
到了眼下這一步,柳嬈溪大概猜到了傾貴妃的用意,卻還是摸不透皇後的想法。難不成她的計劃中也将自己的兒子算計了進去,故才有此一役?想到有這樣一種可能,自認為早已心涼如冰的柳嬈溪仍是不禁一陣膽寒:若真是這樣,皇後就比她想象中要狠毒得多。以後的日子怕是會舉步維艱了。而柳炎鑄知道了真相之後要怎麽辦?他為了皇後能重獲恩寵煞費苦心,到頭來卻被至親之人出賣,他要情何以堪呢?
轉而,柳嬈溪又問自己應該怎麽辦。想要乖乖接受安排,卻無法預知接下來的事況發展,萬一累及了柳炎鑄是她萬萬不願的;可若是拒絕,無論是傾貴妃還是皇後都不會輕易放過她。龍潭虎穴她敢闖,她亦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在什麽都沒有來得及做的時候無端喪命。更何況,她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隐忍也正是為了等待皇後壽辰的到來。機會近在眼前,她實在不願放棄!
處于兩難的境地,進傷人,退損己,柳嬈溪難以做出一個抉擇,臉色愈發凝重難看了起來。柳炎鑄顧影自憐了一番後,就一直看着柳嬈溪,卻發現她完全不在聽自己說話。而且還時而凝眉深思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時而又是作如靈光一閃般恍然大悟狀。現在,又是看着他,一副不知如何取舍的左右為難模樣。他知道柳嬈溪不會無緣無故有這些反應,自是好奇得很,卻也沒做打擾。因為在他面前,她對自己的事情一向都是守口如瓶不願多言的。他問了怕也是白問。
原本進行得很是順利的談話一下子沒了半點要繼續下去的苗頭。偌大的“皇子閣”內,除了沉默與二人的呼吸聲便再無其他聲響。直到柳炎鑄忽地想起有件事是他可以問得的,有些別扭的僵局才得以柳暗花明起來。
“對了,你說母後要你來尋我是為了賀禮之事。現在你作何打算?”
“我……”柳炎鑄問得突然,柳嬈溪還沒有拿定主意,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聽了一會之後,才是以笑容掩飾心慌地搪塞道:“我再回去好好想想。就此告辭了。”
“等一下!”柳炎鑄卻并沒有要放柳嬈溪回去的意思,為了留客,急忙問道:“還記得昨日我走之前跟你說的那句話嗎?”
柳嬈溪自然是記得的。可這跟他們現在的話題有什麽關系呢?她望着柳炎鑄,一臉的不明所以。柳炎鑄卻是笑着從桌上拿起一本書,遞到了她跟前,說道:“昨日在你那裏看書時,見得你總是在提及梅花的詩詞上留下記號,便自作聰明了一回。”
聞言,柳嬈溪看了一眼面前的東西,“寒梅辭集”四個字映入眼簾,她心下恻然:原以為柳炎鑄只是因着自己與他所讀的書一樣才多了些注意,卻不想他竟是這般記在了心上,還特意找來一本專門收集了描寫梅花的書。物雖微小,義重難酬,她如何承受得起?她怎麽還能還左右搖擺,猶豫着要不要對皇後與傾貴妃的安排做出妥協呢?
雖是極力忍着,一雙手仍是有些顫抖地接過了那本書。看着眼前那副淳厚和煦的笑顏,柳嬈溪頃刻間就覺得心口悶得厲害。便是連告退之禮都未行便匆匆離開了“皇子閣”。一路上逃也似的,卻不知要去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