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傷害
更新時間2012-11-5 20:58:54 字數:3697
“主子,夜裏寒氣重,您身上還帶着傷,怎麽能敞着窗戶呢?”一進門,看到大開的窗戶,小木子一邊咋咋呼呼地唠叨了幾句,一邊急急将手中的托盤放到桌上,又迅速跑去将窗戶關了個嚴嚴實實。還真是一絲寒風都透不進來了。
“你是叫我主子叫慣了。我哪有那麽金貴嬌弱呢?”看到小木子緊張到不行的模樣,柳嬈溪卻不以為意地淡然笑道:“以前咱們在‘弗戌殿’的時候,大冬天的不還是忍饑挨凍,不也熬過來了嗎?無妨的。”
“那怎麽能一樣呢?您現在的身子……”聽到柳嬈溪提起往事,小木子不禁又一陣感傷,眼眶周圍也立馬紅了一圈。
“若是不願令人擔心,就該好好照顧自己才是啊。”見到小木子想要哭,柳嬈溪自知說了不該說的話,不由後悔地撇了撇嘴。剛想要開口安慰,卻不想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緊接着身披一襲黑色披風的柳炎鑄便走了進來。
柳嬈溪的臉上是驚訝,小木子卻是除了訝異,還多了好幾分誠惶誠恐。他趕忙跪地,磕頭行禮,因為緊張說話的時候也哆哆嗦嗦起來:“奴……奴才……小木子叩見大皇子!”
“起來吧。”雖是讓小木子免禮,柳炎鑄的眼神卻是望着柳嬈溪的。對着她溫和一笑後,又是轉而對小木子吩咐道:“你去外面守着,別讓人靠近了來。還有,如果你真的為了你家主子好,對于我今天的出現就必須當做沒看見,明白嗎?”深夜前來,又是身披黑袍,自是為了掩人耳目。他亦不願再因為那些莫名其妙的閑話給柳嬈溪惹上什麽麻煩了。
“是是是,奴才明白!”小木子本就一心為柳嬈溪着想,這下聽到柳炎鑄的提醒自是連連應允,躬身退出了房間。關上房門後,他向前走了幾步,坐在了石階上。這樣的距離既可以守好門口,也不會有窺聽的嫌疑。這是在宮裏當差的人必須掌握的行事分寸。
柳炎鑄的突然出現着實讓柳嬈溪意外不小,但之後她便扭過頭不再看他。倒不是她将自己此次受罰怨在他的頭上。她明白,一切只是湊巧罷了。即便沒有那件事,皇後也是會找到借口來這麽一出的。只是上次柳炎鑄走後,柳嬈溪後悔自己太過心軟,不想他今日竟如此大膽又前來探望。她這才想借着這次的機會,徹底地将他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只有如此,到了所有真相被攤開的時候才不會連累無辜。
柳炎鑄自是不知道柳嬈溪心中在想着什麽,只是以人之常情去理解她對自己的無視,倒也沒在意。他走到桌旁,左手端起了托盤上冒着熱氣的小米粥,右手拿起了一旁的勺子。之後,又徑直走到了柳嬈溪的床邊,卻不是将碗遞給她,而是直接坐到了床沿。舀起一勺子粥,就朝柳嬈溪的嘴邊遞過去。
柳嬈溪雖是扭過了頭不再看他,眼角的餘光卻還是将他這些舉動盡數看在了眼底。見柳炎鑄這一系列舉止自然有序,顯得十分理所當然,倒像是他長年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一般,心中不免覺得好笑——
想他柳炎鑄是真的打從心底裏當自己是姐姐,這才沒有拘泥于男女之別。而他的性子雖是極為溫潤和善,到底也是天子的後代,骨子裏多少還是有着那份皇家的霸道之氣的。好在經過一段時間,怕是餓過了頭,柳嬈溪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剛才那樣對食物有着近似渴望的感覺了。否則“人是鐵,飯是鋼”,她還真有可能再一次敗下陣來。
“難道你打算讓小木子白忙活這麽一頓嗎?”直到自己舉着一勺白粥的手臂有些微微發酸了,柳嬈溪還沒有要轉頭喝粥的意思。柳炎鑄無奈,只好将勺子放回碗中,打破了沉默問到。
“大皇子倒是很能體恤咱們這些做下人的。”終于找到可以展開對話的契機,柳嬈溪即是冷笑一聲,轉過頭與柳炎鑄對視着,半諷刺半質問道:“那麽大皇子也當知道我此番受罰事出何因了。緣何還如此不避嫌,深夜前來?難不成是覺着我這次挨的板子數太少,還想再害我一次?”
柳嬈溪的一番話,本就心中有愧的柳炎鑄自是無言以對。而望見她含着愠怒的臉,他的神色也是在一瞬間黯淡了下去。沉默,再一次成為他們之間的主旋律。
良久之後,柳炎鑄才擡起頭,望着柳嬈溪,雙眸中含着深深的歉疚,道:“對不起,我知道是我害苦了你。可你既是被我連累的,我又怎麽能坐視不理呢?今夜前來探望之事你不必擔心。只要你跟小木子能夠守口如瓶,不會有人知道的。”
Advertisement
原本見到柳炎鑄因為自己的質問而顯露出一副受傷的神情,柳嬈溪心中已是有了不忍。想着自上一次她請求他不要再叫自己皇姐之後,他便真的沒有再叫過。可見他當初所言非虛,他是真心待自己好的。剛才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太過強硬,傷了他的一番好心?
這下,聽到柳炎鑄情真意切的道歉還有信誓旦旦的保證,料想他為了再一次現身于此,定是費盡了心思,做了周密的安排,柳嬈溪更是不由衷心感激。只可惜,她與他即便不會正面成為敵人,事實上也并非姐弟,更一早便注定不會是朋友。上一次的猶豫已經給了她一個狠狠的教訓,這次無論如何,她決不可再踟蹰不決了。
暗自一番掙紮後,柳嬈溪強令自己壓下心頭的不忍,繼續冷言以對地說道:“到底是養尊處優的大皇子!我原以為你跟我只是身份相差懸殊,卻不想你的頭腦竟然單純到連我一個不曾讀書的小女子都比不上。宮中何曾是個可以藏得住秘密的地方?那日之事,當時在場的只有你我,可事後知曉的卻不只是你我。你覺着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可能嗎?”
柳嬈溪猜得沒錯。自打那日在“菩坤宮”跟皇後還有柳嬈嫣發生了沖突後,他就更為關注柳嬈溪的一切消息。這五天他雖然沒有直接出現,但是關心可是一處都沒有落下——
得知皇後下旨讓小木子前去照料柳嬈溪時,他就從中看到了轉機。于是便秘密找來幾位太醫,吩咐用最好的傷藥;在馨兒前去為柳嬈溪上藥的時候更是讓一個面生的宮女悄悄前去觀望了許久。今夜,聽到柳嬈溪醒轉過來的消息後,更是按耐不住心頭的激動,親自前來探望了。
當然,這個時候宮門早已鎖緊。而皇宮又有着“宮門一鎖不複啓”的夜禁。因此柳炎鑄為了這一夜的探望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恩威并施地好不容易打點好了一切才迫不及待地趕了來。
可是不知道怎麽地,剛走到柳嬈溪房門外的時候,柳炎鑄卻忽生膽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了。進去了,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他又該說些什麽,能做些什麽呢?正在猶豫間,看到小木子端着一些食物匆匆回轉來,便是閃身躲到了一旁。
本意是想着看到柳嬈溪吃些東西,歇息了,自己就默默離開便好。卻不想聽到二人那一番對話,擔心她心中還有對自己的怨氣未消,不願好好吃東西,一時情急才現身的。之後的一切早在預料之中,柳炎鑄不意外卻不由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了。想是看到了自己,柳嬈溪才更會沒有胃口吃東西了吧。即便是想吃,又怎麽會願意從自己的手中接過呢?
在問完那些話之後,柳嬈溪就一直在觀察着柳炎鑄的神色變換。看着他兀自出神,濃眉深鎖,時不時地還嘆上一口或短或長的氣,她也不禁跟着惆悵了幾分,心中便更是不願再與他這樣對峙下去,便想要開口下逐客令。
誰知就在她櫻唇要啓還未啓開發出聲音之前,柳炎鑄便将手中的碗塞到了她手中,站起身,說道:“那你好生照顧自己,我先走了。記得先吃些東西再歇息。”說完,露出那個慣有的溫暖笑容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柳嬈溪看見蹲坐在石階上的小木子連忙起身給柳炎鑄行禮;也看見了在房門被拉開的那一瞬間,一陣風起,将他那身黑色披風吹得鼓起了老高。看着那樣略帶蕭瑟的身影,柳嬈溪的雙眼漸漸濕潤了。可再怎麽難受,她能做的也只有在心底,默默地說一句那個人永遠都不可能聽見的——對、不、起……
待柳炎鑄走後,小木子便走了進來。柳嬈溪趕緊擦了擦眼睛,仰頭将那一晚已經微微帶有涼意的小米粥喝了下去。将空碗交予小木子後,便緩緩側身躺了下去。
小木子雖然看見了柳嬈溪的淚眼朦胧,卻也沒有多問。吹熄了燭火後,靜靜地躬身退了出去。只是在關上房門後,那雙恭順的眼中忽地閃過一絲焦慮,卻不知是為哪般。
而此時,“傾珂殿”雖是漆黑一片,密道通向的那間小木屋內卻仍是燭火通明的。身形佝偻、年紀蒼蒼的葛穆正在屋中來來回回踱着步子。雖然因為年紀跟身體的關系,步履的頻率不是很快,一塊銀色的鐵制面具也遮去了他的半張臉,容顏看不真切。可他那溝壑交錯的眉宇間卻是愁色分明。
自從聽聞了柳嬈溪挨罰的事情之後,這幾日下來,他也一直擔憂着她的傷勢,可他不便前去。好在每晚都會有人來給他禀報柳嬈溪的狀況。現在,他自然也是在等消息。
“屬下參見主子!”一個黑衣人飛身上前,跪在葛穆身前行禮到。
“快說,她怎麽樣了?”見到來人,葛穆連叫那人起身免禮都沒有說,便是亟不可待地問到。話語間所呈現的感覺與柳嬈溪初次相見時的憨厚沒有一絲相似,俨然是一個高高在上之人,發號施令才是他最習以為常之事。
“主子放心,柳姑娘已經醒轉。方才喝了一些清粥,這會兒已經睡下了。”黑衣人自發地站起來,扯下了遮面的黑紗,回禀到。看那容貌,竟是傾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婢玖兒。
“呼……”聽到柳嬈溪安好,葛穆長舒一口氣,原本凝重的面色也有了些許的好轉。進而望着眼前人,抱歉地說道:“為了大計,不得已要你如此,真是難為你了。”
玖兒低頭打量了自身一番,自嘲地笑道:“主子言重了。屬下即便是穿了夜行衣也還是貌美如花,不難為不難為……”
說完,主仆二人又是相視一笑。那一笑中,有主仆情義,也有并肩行事的信任。屋外是濃得散不開的冰涼的黑,卻似乎因為這份情義與信任而有了點點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