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驚夢
更新時間2012-11-3 20:58:49 字數:3305
柳嬈溪是在昏迷之後于衆目睽睽之下被擡進房間裏的。這件事情鬧得整個皇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柳炎鑄自然也聽到了風聲。他萬萬想不到自己出于一番好意的關切會給柳嬈溪帶來這麽大的麻煩。想到那樣不分輕重的三十大板悉數落在了柳嬈溪單薄的身子上,他自責、心疼的同時,也不由得義憤填膺。他不明白一向待人極為寬和的皇後,為何在這件事情上會不分青紅皂白,責罰無辜。
此時,柳炎鑄正站在“菩坤宮”的正殿中央,一臉不解與憤怒地望着眼前人——悠閑自得喝着茶的皇後。馨兒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伺候在一旁。
“你打算這樣與本宮對峙到幾時?”終于,皇後放下了手中的杯盞,擡眼望着對面的柳炎鑄,開啓了紅唇,問到。
“兒臣只是沒想到母後也是這樣不明事理、不辨是非之人!”柳炎鑄心中又急又氣,竟是有些口不擇言起來。
“放肆!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都是些什麽混賬話?讀了這麽多書,難道不曉得‘罪犯忤逆,重者淩遲’的道理?”原本想平心靜氣與柳炎鑄好好談一談的皇後,此刻卻是怒從心頭起,拍案而立,怒瞪着他大聲呵斥到。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裏面。
“既然如此,母後就将兒臣也交到‘量刑司’重責吧,倒也能落得個大義滅親的美名!”柳炎鑄的火氣也上頭了,因而他并不懼怕皇後的盛怒,也沒有要就此打住的意思,話語間更是帶着不以為然。
“你……”幾句唇槍舌劍下來,皇後雖更為怒不可遏,一時間卻也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她沒想到一向恭言謹順的兒子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在她的心中,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跟柳嬈嫣的未來,可柳炎鑄非但不領情,還這樣斥責自己,皇後頓覺寒心不已。
“皇兄這話可就錯了!若是真要追究,皇兄才是害得柳嬈溪挨罰的罪魁禍首!”就在母子二人之間劍拔弩張之時,柳嬈嫣踏進了大門,一面緩緩踱步上前,一面理直氣壯地看着柳炎鑄反駁道:“若不是皇兄擅自前去探望,母後何需為了斷人非議下此決斷?再者,柳嬈溪不過是個外人罷了,母後因為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皇兄你不是不知道。又怎麽可以為了她前來頂撞母後,诋毀母後的一片好意呢?”說話間,柳嬈嫣已經走到了皇後的身邊,扶着她重新坐回了原位。
原本見到皇後滿臉委屈的神情,柳炎鑄也開始有點後悔自己不該言語莽撞,口不擇言。可當看到柳嬈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又聽得她言辭鑿鑿地質問自己,他只覺得十分荒唐,更是難過得不知該如何回應。在搖頭苦笑了幾聲後,才又重新開口說道:
“明明做錯事情的是我們,明明是我們對不住皇姐在先,怎麽到了你的口中,竟然成了她連累我們?嫣兒,我原以為你只是性格刁蠻了些,卻不想你心中竟是如此黑白不分。枉你飽讀詩書,文采斐然,我真是看錯你了!”
柳嬈嫣自然知道柳炎鑄所指為何,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在她看來,柳嬈溪所遭受的種種全是她自己命數不好,怨不得旁人。即是倨傲地對視上柳炎鑄飽含痛惜的眼神,用盡了犀利的言辭辯駁道:
“皇兄,你一定要為了那個什麽都不是的丫頭毀了你跟我的兄妹情誼嗎?好,即便你不在乎我這個皇妹,難道你連母後也不打算要了嗎?你難道忘了昨天晚上母後與我所受的羞辱?我們之所以能獲得父皇的寵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母後的地位。如果讓傾貴妃爬到了母後的頭上,我們怕是會連柳嬈溪都不如。你當真想看到那一天嗎?”
柳嬈嫣分析得頭頭是道,柳炎鑄卻只覺得越聽越心驚膽顫。終究,他昨晚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柳嬈嫣的心中果真有了要争要搶的念頭,那麽皇後對柳嬈溪的轉變是不是也因着這個原因呢?為了重獲恩寵,所以借題發揮重罰她,為的就是做給天谒國君看自己有與柳嬈溪劃清界限的打算?
帶着這樣的疑問,柳炎鑄下意識地就将目光投向了從剛才起就保持沉默的皇後。只要她開口否決柳嬈嫣的觀點,他的擔心就不會被完全坐實。那麽以前她們對柳嬈溪欠下的債他會去償還,而且會保證更為小心翼翼,不再惹出一丁點兒風波來。
可惜的是柳炎鑄終究是失望了。皇後沒有開口,只是緘默地望着他,眼神中滿是對柳嬈嫣那番言論的贊同、欣賞,甚至還有對他不能理解自己一番苦心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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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那兩個自己最在乎最愛的兩個人,柳炎鑄忽然覺得好悲哀。他很想說自己不在乎受不受寵,也不在乎自己的母親是不是皇後。他要的只是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便足夠了。然而,他到底還是放棄了,沒有開口。因為他知道自己這番話有多麽的天真與無知。“虎落平陽被犬欺”,更何況在這個人吃人的皇宮內,只要一朝身在大位,就沒有可能在失勢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只是,他仍是從心底覺得,即便是争是搶,也不應當傷及無辜。柳嬈溪本就是可憐之人,後又因為她們的私心飽受苦楚與譏笑,如今更是要淪為皇後争寵的犧牲品與墊腳石。他柳炎鑄雖不敢以有什麽大作為的大丈夫自居,至少還是個飽讀詩書、心存正義感的熱血男兒。以前那些妃嫔之間的争鬥容不得他插手,他也無心涉足,可這一次他卻再也無法袖手旁觀,無動于衷了。皇後跟柳嬈嫣要怎麽做他阻止不了,那麽她們也別想阻止他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柳嬈溪。這樣做,也算是變相在為她們積德吧。
“站住!你要去哪?”眼見柳炎鑄與自己對視了一段時間後,竟然一言不發地轉身要走,皇後大概猜到他想做什麽了。即是連忙冷聲叫住了他,問到。
“既然母後跟嫣兒有自己想做的事,兒臣不敢也無力加以阻撓。但請母後也不要幹涉兒臣!”停步回轉身,重新對上那張熟悉的面容,柳炎鑄心中的怒氣已經消減殆盡了。他心平氣和地對着皇後說完這些話,就雙手作揖地行了個大禮。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看着柳炎鑄離開,柳嬈嫣幹着急地跺了幾下腳後,跟皇後抱怨道:“母後,皇兄定是要去看柳嬈溪,你怎麽能就這樣讓他離開呢?”
皇後沒有回答,只凝望着柳炎鑄消失的方向,鳳眉微蹙,眼神中含着深深的抱歉:炎鑄,為了我們三人日後的幸福,為了你能穩坐那張龍椅,暫時還是要辛苦委屈你一段時日。等到功成之日,你定會諒解母後的一番苦心的!
“菩坤宮”外,秋陽燦爛,仿若正在極力将一切都籠罩在光明之中,卻始終難測人心中的陰暗與狡黠。
卻說那柳嬈溪被擡回自己所住的房間後,由于傷在臀部,只好趴在床上。過了好久,意識仍處于半混沌半清醒的狀态。恍恍惚惚中,她感覺有人掀開了自己衣擺,褪下了褲子,極為輕柔地在自己的傷處塗着藥。一絲絲冰涼的感覺傳來,卻不知是因為天氣的原因還是藥劑的觸感。她甚至還聽到了幾聲嘆息與啜泣。
柳嬈溪很想睜開眼睛看清“那人”的容貌,又或者是“那些人”的樣子。因為僅憑她現有的意識實在想不出來,這個時候還會有誰會這般不怕牽連,不僅好心好意地待她,還為她落淚。可是似乎是有人在她的眼皮上壓着萬斤重的東西,連擡一下都做不到。徒然努力了好久她還是不得不放棄,又一次渾渾噩噩地昏睡了過去。
夢境很是靜谧美好。冰天雪地,銀裝素裹,四下極為寂靜空曠。柳嬈溪雖然在一瞬間就被紛紛揚揚的雪花染白了頭,身上卻不再只穿着單薄的衣裳。并且除了一身柔軟暖和的厚實冬衣外,還有一件厚厚的湛藍色棉絨披風将她整個人護圍在了裏面,使得她可以盡情欣賞那純淨的白茫茫的一片。
忽然之間,一陣芬芳迎面撲來。柳嬈溪不禁閉上眼用力地嗅了一下,頓覺這香氣好生熟悉,像是不久之前才聞過的,卻一時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聞到過。她沒有停在原地思索,而是循着香氣飄來的方向尋去。不知走了多久,一大片梅林終于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原來是梅香!望着眼前成林成片盛開的紅梅,柳嬈溪開心地笑了。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她擡步走進了梅林之間。置身其中,紅梅的香氣更是濃郁,柳嬈溪的心情也更為暢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猛地發現自己從剛才起就仿佛從未受過傷一般行動自如。而自己現在所置身的梅林也是極為陌生之地,因為那些盛放的紅梅并非禦花園之物。不,更确切地說,她一開始所處的地方就不是天谒國皇宮的禦花園!
奇怪的是,都道是當局者迷,柳嬈溪卻清醒地意識到這一切不是真實;只身一人站在陌生的環境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反倒是覺得這裏的一切格外親切。好像是闊別了多年,重又回到了故地。可她心下很是分明,這裏是自己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漸漸地,心中的疑問随着那些飄落的雪花,越積越深,越疊越厚,最後悉數壓在了柳嬈溪的心頭,使得她原本暢快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就在她整個人搖搖欲墜之時,不知從何處閃出一個身影,恰好将她扶在了懷中。而她只來得及于模糊的影像中望一眼來人,便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