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賠罪
更新時間2012-10-18 19:25:54 字數:4109
“菩坤宮”內堂中,柳嬈溪靜坐在銅鏡前,兩個宮人正在幫她梳妝打扮着:發髻輕挽,剩下的青絲随意散在身後,發傾如瀑。本有些憔悴的臉色在胭脂水粉的遮掩下顯得紅潤了許多。一襲曳地的錦緞粉色長裙與她臉上的妝容相得益彰。腰間一條同樣質地的鵝黃色束帶将她本就纖細的腰身顯得更是不盈一握。整個人雖沒有傾城傾國之姿,倒也與平日裏為奴為婢的她截然不同了。
望着鏡中身着盛裝的自己,柳嬈溪覺得甚是陌生。十六年來,別說梳妝打扮了,便是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吃的穿的比起那些宮人都不如。如今這份恩寵是她日思夜盼的,但真的攤在眼前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恍惚,有時候甚至覺得這不過是自己的一枕黃粱夢罷了。待明日睜開眼一切都還是在原點。
“公主,您看用哪根簪子?”神游時,其中一位宮人忽然詢問到。回過神來的柳嬈溪看着自己面前妝盒內的發簪,一時也沒了主意。今晚是她第一次見父皇,還是在壽宴那種莊重的場合,她自然是希望可以一切都極盡美好。可是眼前的那些簪子都是皇後親自挑選的,每一根都在彰顯着皇家的尊貴。對于從來就沒有見過這些的她而言,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取舍。
“就用金梅花寶頂簪吧。”正在猶豫間,馨兒攙扶着皇後走了進來。柳嬈溪忙是站起福身行禮道:“溪兒拜見皇後娘娘。”
那兩個負責給柳嬈溪梳妝打扮的宮人也是連忙跪在地上,行禮道:“奴婢拜見皇後娘娘。”
“你們先下去吧。”皇後笑着免了衆人的禮,吩咐到。待那兩個宮人退下後,她也走到了柳嬈溪身邊,将擺在妝盒中間的金梅花寶頂簪插在了她的發髻間,上下打量了一番,由衷地贊嘆道:“當真是‘人要衣裝’,這樣一打扮,活脫脫就是西子在世啊!皇上見了定是會歡喜的。”
“娘娘說笑了。溪兒自知陋顏,又怎麽敢跟西子相提并論呢?”面對皇後的稱贊,柳嬈溪自謙到。而這也是她的心裏話。雖說現在的自己比起往日的确有了幾分姿色,但是美貌在這宮中是最最尋常之物,眼前就有一個美得不似人間女子的皇後在,她又怎麽會沒有自知之明?況且她又不是那些侍奉君側的嫔妃,倘若只是因為模樣而得到父親的注目,非但毫無意義,還甚是荒唐可笑了。
聞言,皇後鳳眉微蹙了起來:柳嬈溪到底是像極了她早逝的娘親,模樣的确标致可人。适才她轉身的時候,自己也是眼前一亮驚為天人。可這幾句話說下來,皇後竟是擔心了,總覺得柳嬈溪的身上少了點什麽,使得她這副容貌頓時遜色了不少。
是……自信嗎?也難怪,自小受到那樣的對待,又怎麽能希冀她的身上還能有半分皇家的氣質跟威儀呢?好在今晚她應該沒什麽機會說話,應該是可以過關的吧?只要安然度過,她就可以擁有另一番人生,那些東西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回來的。想着這些皇後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嘆息着。
眼見皇後在自己說完那些話之後便只是望着自己一言不發,臉上還帶着不悅的神色,柳嬈溪趕忙雙膝跪地,低下頭請罪道:“溪兒該死,不該胡言亂語惹娘娘不開心。”
“溪兒快起來,本宮只是想起了旁的事情,與你無關。”沒想到自己的愣神會給柳嬈溪造成這麽大的誤會,皇後忙是扶起她,解釋到。
“傾貴妃駕到!”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尖細而悠長響亮的通報聲。皇後心下了然,對柳嬈溪笑着說道:“看吧,本宮說過她是個明白人。溪兒,你也跟我一起出去與傾貴妃敘敘話吧。”說完,便轉身往前堂走去。
柳嬈溪不是多事之人,本因着今早上那件事不想與傾貴妃打什麽交道。但是剛才因着自己的一句話,皇後心中似乎已經有些不快了,她不願意再駁了皇後的意思,便也只好勉為其難地跟了上去。待走至前堂,傾貴妃早已經站在廳堂正中候着了。
看到傾貴妃,柳嬈溪不由更為感嘆:“色衰愛弛”是皇宮亘古不變的真理,美貌在這宮中自是最不可或缺之物。卻也正是因為如此,每次選進宮的秀女無一不是有着傾城傾國之姿。單憑美貌,即便能得寵一時,怕也是難以持久。可這傾貴妃非但有着舉世無雙的美貌,顧盼流連間更是別有一番風韻。一眼望去絕對是個看不通透的主。那種像是謎一樣的特質應該就是她長盛不衰的秘訣吧。
“妹妹給皇後姐姐請安了,姐姐萬安!”見到皇後,傾貴妃忙是堆着笑容福了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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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玖兒的禮數也是極為周全。
“妹妹快快請起!此處并無旁人,何須如此多禮?”皇後也是滿臉笑意盈盈地親自上前相扶。同時也示意玖兒起身。待傾貴妃起身後,馨兒也是行了禮,傾貴妃自是也讓她免了禮。
“溪兒拜見傾貴妃!”從衆人的談笑聲中回過神來的柳嬈溪帶着一絲慌亂,忙給傾貴妃福身請安到。
從柳嬈溪随着皇後出了內堂傾貴妃便注意到了,一直都是不動聲色地用眼角的餘光注意着。模樣倒是标致的,只是給人的感覺也不外如是,心中不免生出“有的人天生就不是當主子的料”這樣的想法。也因此,她心中對皇上此番要柳嬈溪參加壽宴的旨意更是不明白了。難道不擔心這個從沒見過世面的長公主丢了皇家的顏面麽?
心裏的想法雖是如此,傾貴妃的臉上卻是沒表露出一丁點的心思來。尤其是在柳嬈溪這番施禮後,迎上前相扶的時候,臉上的笑意竟是比給皇後請安時還要燦爛,話語間也帶着滿滿的窘迫跟自責:“這位想必就是長公主了吧?不愧是皇上的孩子,真是個大美人兒。這倒是我這個做長輩的失了禮數了。早知道長公主也在此處,定是要準備一份見面禮才是啊。”
傾貴妃的這一番話使得柳嬈溪有些受寵若驚。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回應了,只呆呆地愣在原地。看到她這副樣子,傾貴妃心中更是生出了不屑。想是即便她得了寵也興不起什麽風浪。
“妹妹言重了,應當是溪兒帶着禮去給妹妹請安才是。”皇後趕忙上前替柳嬈溪解了圍。繼而又是明知故問地轉移了話題:“對了,妹妹不在‘傾珂殿’準備今晚皇上的壽宴之事,怎麽有空跑來我這兒了?”。
傾貴妃聞言,即是收起了笑臉,半蹲在了皇後面前,玖兒見狀更是直接雙膝跪在了地上。
“好端端的這是做什麽?快起來。”皇後心知肚明,卻也明白自己勢必得陪着傾貴妃将這出戲演下去。即是表現出一副一頭霧水的模樣一邊問着,一邊就要扶起她。
“姐姐,請聽妹妹把話說完。”傾貴妃卻是執意不肯起身,而是開口說道:“都怪妹妹平日管教不力,才讓那些奴才們膽大包天,竟然沖撞了皇後娘娘跟長公主。妹妹已經狠狠地責罰了那個不長眼的奴才,卻還是心下難安。這才親自前來負荊請罪的。”說着說着,傾貴妃的聲音竟是帶着顫抖,面上也是一副歉疚欲哭的神情,真是我見猶憐。
“我當是什麽事兒呢。”皇後佯作恍然大悟一笑,語重心長地說道:“妹妹啊,這些年你我在宮中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這欺上瞞下的奴才總是有的,又怎麽能怪在妹妹頭上呢?既然妹妹已經責罰過了,姐姐我也當場便給過警告了。溪兒不會計較,妹妹也就別挂在心上了。否則姐姐可就會以為妹妹是不願意原諒姐姐動了你的人了。起來吧。”說完,便再次要扶起傾貴妃。
“如此,妹妹就謝過姐姐跟長公主了。”這次,傾貴妃沒有拒絕,由着上前的玖兒扶起了自己。既是演戲就得拿捏得恰到好處。皇後最後那句話別有深意,若是她再固執己見下去,便是顯得矯情,也不好收場了。
“馨兒!”傾貴妃站起後,皇後即是對着馨兒使了一個顏色。馨兒心領神會地行禮後便走進了內堂。出來的時候手中捧着一樣東西。柳嬈溪一眼便認出,馨兒手上的琉紗裙跟自己不小心弄壞的那件是一模一樣的。
“妹妹,溪兒不小心弄壞了你的琉紗裙。姐姐特地尋來一件一模一樣的,妹妹可不要嫌棄才是啊。”皇後一邊說着一邊将馨兒手中的琉紗裙遞到了傾貴妃跟前。
“如此,妹妹就恭敬不如從命,就此謝過姐姐了。”示意玖兒上前接過後,傾貴妃則是趕忙笑到。心中卻是不屑一顧:哼!特地尋來一件一模一樣的,不就是在諷刺自己被柳嬈溪弄壞的那件也不是什麽稀世珍寶嗎?
兩個久居深宮的女人配合默契地完成了這一場“賠罪”的戲碼,柳嬈溪卻不僅沒看透個中玄機,反倒是真心被皇後的寬宏大量跟傾貴妃的知錯能改而感動了。想着時常聽到宮人們說起那些争寵争個你死我活的事情,柳嬈溪覺得皇後跟傾貴妃之間的“姐妹真情”真真是難能可貴。
皇後對自己的好柳嬈溪一直銘感五內,而初次見面的傾貴妃對她的态度也是極為友善。盡管知道這是因着皇上對她态度的改變所帶來的,但終究是好的。想着自己因着劉嬷嬷的嚣張對傾貴妃所産生的芥蒂,柳嬈溪心中倒是慚愧了起來。
“長公主,得空的時候去我那兒坐坐,可不許只跟皇後親善。”不知何時,傾貴妃已經走到了柳嬈溪跟前,親切地拉起了她的手,故作吃味地說到。
“是,多謝貴妃娘娘,溪兒定會去請安的。”這下柳嬈溪沒有再不知所措,而是恭敬地福身行了禮,應允到。
“真是個好孩子!”得到想要的答案,傾貴妃滿意地笑了起來,進而表示親近地抱了抱柳嬈溪。但是接下來她所說的話卻讓柳嬈溪心中一顫:“長公主,這宮裏的人可不會無緣無故對你好。本宮好心提醒一句:萬事小心!”
輕聲說完這句話,傾貴妃即是松開了柳嬈溪,面色如常地對着皇後行了禮,道:“那妹妹就先告辭了。”得到皇後的應許便是在玖兒的攙扶下,邁着優雅的步子踏出了“坤菩宮”。
一路上,傾貴妃臉上都洋溢着得意:這一次前來名為賠罪,實為探個虛實。如今已經大概了解了那個可能得寵的長公主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擔憂。剛才自己在她耳邊的那句話并非一時興起,而是處心積慮地想要挑起她與皇後之間的嫌隙。因為就在來“坤菩宮”之前,她收到了一個消息。這個消息雖讓她震驚,卻也讓她高興不已。
“哼,本宮的奴才再不好也只能由本宮來教訓。越線幹涉了的人,本宮一個都不會放過!”這樣想着,傾貴妃眼中頓時生出了好幾分淩厲來。
“溪兒?溪兒!”傾貴妃走了許久,柳嬈溪還是愣愣地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想着她剛才那句話的深意。直到皇後輕輕推了推自己的肩膀才是回過神來。
“你怎麽了?是在擔心今晚的壽宴嗎?”皇後擔憂地關切到。
“哦,是,畢竟是第一次見父皇,又是在那麽大的場合,溪兒很擔心自己會出錯。”不想無端生事,柳嬈溪沒有将傾貴妃的那句警告說出來,而是順着皇後地話回答到。
“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你就坐在我身邊,什麽都不用擔心。”拍了拍柳嬈溪的手,皇後溫和地笑到。
心想也許傾貴妃只是随口那麽一說,自己實在不必庸人自擾,柳嬈溪便也笑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想到今晚的壽宴心中還是十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