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聖邀
更新時間2012-10-17 21:17:57 字數:3315
早知道這“弗戌殿”不是人待的地方,可是親眼見到柳嬈溪所處的房間,皇後還是被驚到了:屋內又暗又潮濕的,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兩把木凳外,便再無其他的擺設。床上的被褥單薄且破舊,甚至棉絮都已經翻在了外面。秋日天氣變幻無常,這樣子下去怎麽能不生病呢?若是在家境貧苦的尋常百姓家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這裏是皇宮,柳嬈溪的身份又是如此尊貴,實在令人不得不唏噓。
然而只要皇上不開口,她這個一國之母也是有心無力。這幾年暗中幫襯照顧着,也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終究是幫不上太多。想着剛才自己聽到的和看到的,就能想象柳嬈溪這十六年來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皇後不由一陣心酸,也不由氣從心頭起。
“溪兒,你畢竟是我天谒國的長公主,怎麽能任由那些奴才欺到你頭上呢?”想着剛才柳嬈溪逆來順受不抗不争的樣子,皇後忍不住數落到。
“教娘娘擔心,溪兒慚愧!”聽到“長公主”,柳嬈溪心中默默自嘲地笑了笑,但是面上還是如常地福了福身,抱歉地說到。
看着一身粗舊宮人服的柳嬈溪低眉順眼地跟自己道歉,皇後終是不忍再說什麽。無奈地嘆了口氣後,拉着她坐到了桌旁的木凳上,說道:“本宮不是怪你什麽,只是心疼你。”
“皇後娘娘對溪兒的好溪兒一直謹記在心。在這冰冷的皇宮裏,也只有皇後娘娘跟小木子公公沒有嫌棄過溪兒,以真心待我。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忍,自己跟別人都少卻了很多麻煩。”柳嬈溪只是淡淡一笑,看不出悲喜。但是想到剛才的事又不免擔心地說道:“劉嬷嬷是傾貴妃身邊的人,娘娘今兒替溪兒出頭責罰了她,怕是會惹上不小的麻煩啊。”
“本宮身為後宮正主,本就應當好好整治後宮風氣。傾貴妃不是個糊塗的人,這劉嬷嬷以下犯上,她怕是要跟我負荊請罪都來不及,又怎麽敢再對我發難呢?再說了,‘虎毒不食子’啊,她再怎麽嚣張,你父皇她還是要顧忌三分的。放心吧。”皇後拍了拍柳嬈溪的手寬慰到。
聽到皇後口中那句“虎毒不食子”,柳嬈溪心中頓生凄涼——
皇後口中的那個“父皇”就是這些年将自己留在“弗戌殿”不聞不問的人。盡管她已經習慣了受人欺淩,天不亮便要起來幹活直到日西沉也不見得有得休息的日子,然而這樣活活受罪比殺了她還要殘忍。若不是皇後有心,早早地安排小木子留在自己身邊,她怕是早就不知輪回幾次了。可笑的是柳嬈溪從來就不懂自己究竟是哪裏做錯了,竟讓至親如此痛恨。
每每從那些宮人們口中聽到哪個公主受了賞、哪個皇子又得到了稱贊,柳嬈溪的心裏總是百般不是滋味兒。那些功名利祿她全都不在乎,她想要的只是父親的疼惜。但是從出生到現在,她的記憶裏便沒有溫暖。因為從她記事起便已經身在這人間煉獄般的“弗戌殿”了。
而關于娘親,竟好像是無人知曉。仿佛這個人從來就不存在一般。最後還是小木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探聽到一點消息,卻也只是說她是個不受寵的妃子,在生下柳嬈溪之後不久便離世了。因此柳嬈溪的記憶中并沒有關于娘親的一丁點映像。親善如皇後娘娘也只能幫得了一時,不能時時刻刻都守着她。在這宮裏百般受欺淩,除了忍,無依無靠的她又能怎麽樣呢?
看着柳嬈溪臉上落寞哀傷的神情,皇後完全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便是連忙開口道:“溪兒,你別怪你父皇。雖然這些年他沒來看過你,可是他心裏還是記挂着你的,否則我又怎麽能安排小木子在你身邊呢?”
“是,溪兒只會感恩,不會怨怪!”知道皇後不過是在安慰自己,柳嬈溪也不點破,強顏歡笑道:“對了,娘娘今兒怎麽會過來呢?”
“今日便是皇上的壽辰。我是來接你去我那兒的。”皇後溫和地笑着說明了來意。
“溪兒……不明白。”皇上的壽辰柳嬈溪自是知道的,這幾日宮中也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傾貴妃那件琉紗裙也是打算在皇上壽宴上穿的。不想自己一時走神竟是弄破了。這才招來劉嬷嬷的那一頓責罵。只是這十六年來,這件喜事都與柳嬈溪無關。她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皇後的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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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你父皇的心中還是記挂着你的。昨夜他便跟我說起今年的壽辰要你也參席。皇後耐心地解釋到。
聞言,柳嬈溪竟是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裏不知道是欣喜還是酸楚,頓時百感交集。等了十六年,盼了十六年,苦了十六年,竟然真的讓她給等到了嗎?她的父皇終于想起了她,願意見她了嗎?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見到那個被萬人敬仰的父皇了?想着這些做夢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兩行清淚跌落出了眼眶。柳嬈溪卻是無知無覺,一直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中。
皇後也不做打擾,只欣慰地看着眼前這個名為天谒國長公主卻飽受苦難的孩子。想着自己只比她小一歲的女兒每日都可在皇上的眼前盡情撒嬌,受盡寵愛,她便是更加心疼柳嬈溪。而這次皇上之所以答應讓柳嬈溪參席,其實是她苦苦求來的。盡管對接下來的事情感到抱歉,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私心很重,但是她始終覺着與其讓柳嬈溪繼續過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安排她走另一條路。而且那樣做又可以一舉兩得。她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最好不過的了。
話分兩頭。劉嬷嬷回到“傾珂殿”後,添油加醋地将事情捯饬了一番。話中之意完全是皇後如何藐視傾貴妃的地位,不滿她正蒙聖寵,這才故意拿自己出氣給她下馬威。
劉嬷嬷口沫橫飛、繪聲繪色地描述着,端坐在上位的傾貴妃卻一言不發,只是低頭喝着茶。就連偶爾擡眼睨一下劉嬷嬷也是面無表情的,除了她自己,旁人看不出她此時此刻的心情是怒是喜。
這傾貴妃自八年前進宮以來,便一直聖寵不衰,又豈會是個沒有玲珑心思的人?要說皇後對自己的受寵心有芥蒂她相信,可是能夠統領六宮的人怎麽說也是個頗有手腕的主,怎麽會因為一個奴才公然跟自己叫板呢?依着這些年對皇後的了解,她自然知道劉嬷嬷是在誇大其詞,想借她的手替自己出氣。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早已怒火中燒了,不由暗罵:“真是個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竟然将心思動到了本宮的頭上!”
話雖如此,打狗還是得看主人。無論出于什麽原因,皇後敢動傾貴妃身邊的人便是駁了她面子,她又怎麽能無動于衷呢?只是今日便是皇上的壽辰,又破天荒地讓那個他十六年來連正眼都不曾瞧過的柳嬈溪參席,即便傾貴妃平日裏對帝王心思能揣度個一二,這次也不得不謹慎行事了——
伴君如伴虎,聖意終究難測。皇後的暗中幫襯傾貴妃是知道的,但是像今天這樣為了替柳嬈溪撐腰重罰了劉嬷嬷還是頭一遭。是不是意味着這一次真的是那丫頭翻身的時候呢?若真是如此,那麽自己手下的人欺負了她,自己怕是也會受牽連。所以眼下,她也只有暫時咽下這口氣,靜觀其變。犯不着為了一個奴才得罪正宮的主子,讓自己身陷困境。想要報仇,在這宮中,有的是機會。而當務之急她要做的便是在皇後發難之前先發制人。
想到這裏,傾貴妃即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厭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低着頭的劉嬷嬷,繼而對着身邊随侍的宮婢使了一個眼色,吩咐道:“玖兒,将上次皇上禦賜的創傷藥給劉嬷嬷。”
“是!”玖兒會意後,福了福身應聲到,轉身進了內堂。
“奴婢謝貴妃娘娘賞賜,謝貴妃娘娘賞賜。”跪在地上的劉嬷嬷聽到這話,感激涕零地一邊磕頭一邊謝恩。
“拿着藥下去好好用,也記得管好自己的那張嘴,別再給本宮捅什麽簍子!否則別說是皇後,就算是本宮也不會放過你!”沒想到傾貴妃接下來的話卻是嚴正的警告。吓得劉嬷嬷一下子沒穩住,重重地将前額硌到了地上,痛得是一陣龇牙咧嘴,卻是大氣不敢出,還得連忙應聲道:“是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說話間,玖兒拿着一瓶創傷藥從內堂走了出來,遞到了劉嬷嬷手中。劉嬷嬷便是又誠惶誠恐地謝了恩,彎着腰急急退了出去。
“狗仗人勢的老東西,呸!”待劉嬷嬷退出了“傾珂殿”,玖兒厭惡地沖着她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罵到。
聞言,傾貴妃冷笑一聲,起身整了整衣襟,道:“玖兒,随我去趟‘菩坤宮’。咱們哪,得去給皇後娘娘還有長公主賠個不是才行。別讓人說咱們當主子的跟那些個不長眼的奴才一樣不知禮數。”
“那老東西闖的禍竟讓娘娘去收拾,真不知道她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玖兒雖是上前攙扶了,嘴裏卻還是埋怨着。
傾貴妃笑着看了玖兒一眼,問道:“怎麽?将做了手腳的金瘡藥給了她還沒消氣?”
傾貴妃話音剛落,玖兒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這也是她自找的。竟然想借娘娘您的手替自己出氣。哼,也不想想她是什麽個東西!”
“你啊!”傾貴妃輕輕戳了一下玖兒的腦門,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得出來,她對身邊這個婢女是極為親善跟寵愛的。玖兒只是俏皮一笑,沒再說什麽,攙扶着傾貴妃出發了。